雷英雄和我見了一面就匆匆走了,可能最近他也很忙.我仍然留在七道欄,到了現在,我已經大概摸清楚了雷英雄的心態,他想讓我有一種主動的意識,自己把自己完全融入到這件事裡,所以張猴子時常都會帶來些最新的消息。通過這些消息,我覺得雷英雄已經開始漸漸放棄尋找陰沉臉,而把重心轉移到了尋找線索上,盡力用線索去彌補缺少的那塊銅牌上的信息。
線索的來源不詳,但是雷英雄肯定最近得到了一些什麼,張猴子說,他們還從北京請過來兩個人,負責搞學術方面的東西。
對於我放走曹實的事,張猴子始終顯得有點耿耿於懷,他說這樣做真的很不妥,曹實帶著人在七道欄附近的村子已經有段時間了,對這裡的情況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他再帶人殺回來,會有麻煩。
「這件事不用你管,人已經放走了,再說什麼都沒用。」
「衛老闆,話不是這樣說。」張猴子也很罕見的凝重起來,對我說:「你想過沒有,如果他真的再帶人殺回來,我們這些兄弟該怎麼做?人是你放的,兩邊打起來,夥計們會有顧忌。」
「不用顧忌。」我想了想,就冷著臉說了一句話:「如果他真的再來,斃掉就是了。」
我和曹實,已經恩怨兩清,即便他不是內鬼,但肯定也做了對老頭子不利的事,我很懷疑老頭子從江北離開被雷英雄控住,和曹實有關。我放他一次,已經情至義盡,假如他再對我動手,那這個人就不可留了。
到了現在,我完全領會了很多人一直在說的那句話,在這一行裡,好人是混不下去的。
「衛老闆,雷爺也有這個意思,七道欄這邊的消息該放的已經完全放出來了,所以你還是盡快回長沙,那裡安全。」
我也恨不得早點離開這裡,第三天的時候,張猴子就告訴我,明天要動身回去,七道欄這邊完全不用我再露面。我如釋重負,再加上這些天心情很壓抑,到了晚上就找麻爹他們喝酒。我一杯一杯的喝,漸漸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開始胡言亂語的跟和尚還有麻爹鬧,說這世上已經沒有好人了。
他們倆一直陪我到深夜,和尚看我喝的不像話,就朝酒裡兌水,我其實心裡還是清楚的,只不過有些情緒真的沒辦法控制,喝著喝著就鼻涕眼淚直流。和尚勸我去睡,麻爹就攔他。
「讓他哭,哭出來就好受點。」麻爹一口乾了一杯:「他的心性,還是個孩子。」
但是這場酒卻最終沒能喝到底,半夜的時候,七道欄這邊可能開始亂了,緊跟著就有張猴子的夥計跑過來,十幾個人把我圍在中間,然後匆忙的朝外撤。這個地方是個野地方,沒人管的,只有一些當地的村霸定時跑來訛詐散戶點錢。每到晚上,散攤都收走了,每個鋪子都有夥計守夜。所以外面一亂,鋪子全開始亮燈。
麻爹跟和尚一左一右拖著我跑,幾輛停在不遠處的麵包車風馳電掣的開過來,小鬍子和張猴子已經帶人到外面去了,這裡領頭的是個光頭紋著佛爺的夥計,我知道他叫許豹子,是雷英雄手下幾個硬手之一。
許豹子很悍,而且嘴巴和麻爹一樣碎,一邊護著我上車,一邊在親爹親娘的罵。聽他的意思,這次到七道欄作亂的是一大批人,對方有備而來,幾個出口都被堵死了。
「佛爺。」麻爹的酒完全醒了,馬上就為我們的安全擔憂,扒著副駕駛位置上的許豹子就急匆匆問道:「他們有多少人,是誰的人?佛爺你們的安全工作是怎麼做的?不要把衛少爺和老子都交代在這裡。」
「這樣的鳥人也到七道欄撒野,我戳他娘的!衛老闆放心,今天你出一點事情,我給你陪葬!」許豹子一摸光頭,直接就操起一桿五連發,衝著司機吼道:「開車!」
「佛爺你說的都是屁!」麻爹把我的身子朝下壓了壓,自己也貓在後座上:「衛少爺和老子都掛了,你再陪葬有屁用!三個人在下面斗地主?」
我的頭有點暈,但酒也醒了,想要把整個七道欄都圍起來,這樣的事情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會是誰,真的是曹實重新回來了?
七道欄附近只有幾個村子,出了市場就很荒,這時候,很遠的地方就隱隱傳來幾聲槍聲,肯定是兩批人已經遭遇,在外面幹了起來。整個市場跟著就大亂,每個鋪子都衝出了人,在我們前面開路的麵包車非常猛,幾乎不避人,橫衝直撞的往前開。許豹子額頭的青筋蹦起老高,直接把槍口就戳到車窗外,隨時準備開火。
七道欄有一個正門,兩個偏門,其中一個偏門暫時還能控制,雷英雄的夥計提前就朝外沖了,開到偏門那邊的時候,又有幾輛車把我們夾在中間,一路護著走。但是路上並不太平,車子開出去大概不到二百米,前面一輛車的車窗被打碎,一個夥計見了血。許豹子大概是分辨出了槍聲的來源,衝著那邊轟轟就是兩槍。麻爹使勁拉著我朝下蹲,恨不得鑽到車座下面。
「戳他娘的!給我轟!轟死一個回去領兩萬塊!」許豹子真是凶到極點,根本就不知道避子彈,半個身子探出去,一邊開槍一邊沖別的車裡的夥計大吼。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車燈的光混亂的晃動,不知多少車窗裡砰砰的噴出一個個火團。我趴在車子裡,從前座的縫隙朝外看,看的有點呆了,就像小時候仰頭看到的一團團綻放的煙花,我騎在老頭子的脖子上,伸手想把那些絢爛的煙花給摘下來。
「衛少爺!你瘋了!」麻爹使勁把我剛剛探起來的頭又給壓下去。
「煙花」我可能真的有點瘋了,藉著身體裡殘存的一點酒意,望著外面那些槍口噴出的火光,笑著流淚。
短短二三百米的距離,不知道來迴響了多少槍,我們這些車子一窩蜂的開出去,肯定引起了敵人的注意。這批人的膽子太野了,就算在野地方,竟然敢開規模這麼大的槍戰。許豹子什麼都不管,他可能接到雷英雄的死命令,哪怕人死絕了,也要護我離開,所以他一個勁兒讓司機加快速度,但是前面那些車子沒法開的太快,我們被護在中間,其實也等於被堵在中間。
突然間,正在急速行駛的車子轟的就猛烈的一晃,司機掌控不住方向盤,車子橫著就甩了出去,然後歪歪斜斜的晃動了幾下,可能是一隻後輪胎被打爆了。因為速度比較快,司機又開的猛,我們幾個人在車裡來回劇烈的顛簸了幾下,緊跟著就翻了車。
我們一停,後面的車全都停了,許豹子一腳踹開車門,鑽了出來:「後面過來幾個人!」
十來個人一起跑了過來,把我從翻倒的車裡拽出來,許豹子直接就擋在我面前,和尚也隨後過來護住我,這兩個都是大塊頭,像兩個大肉盾,其餘的夥計也圍成一圈,朝另外輛車上轉移,麻爹這時候比誰都靈活,嗖的就鑽到人堆中間。
我們就這樣一路衝過去,很多夥計受了傷,不知道有人掛掉沒有。車子開出去就沒有停,沿著公路朝長沙那邊趕。半路的時候,遇到了雷英雄派過來的後援,最終沒有出現過多的意外。
但是這場巨大的風波和驚險並沒有讓我有多少懼怕,我可能是膽子大了,更多的則是一種麻木。
我在雷英雄的一個盤口上呆到天亮,小鬍子和張猴子也趕了回來,他們經歷的是一場惡戰。雷英雄說的沒錯,很多人可能都被逼急了,談也談不攏,就只能冒險動手。
許豹子一直在盤口守到中午,然後就把我朝雷英雄那邊送,這是雷英雄真正的地頭,能壓的住陣,但是以防萬一,還是有很多人隨行。路上我問小鬍子,對方是什麼人,但小鬍子說不清楚,除了掛掉的,他們也抓到了對方的人。不過這些人從上到下每一層都是相互隔絕的,下面的夥計只知道領頭的,再往上一層就說不出來。而他們供出的人,也是沒名沒姓的。
當車子快要開到目的地的時候,後面就有人追了上來,是幾個剛從七道欄那邊回來的夥計。那邊的爭鬥到天濛濛亮時就已經完全停止了,七道欄的人嚇的不輕,有好多都沒有開舖子,但是有人送來了些東西,讓夥計當面交給我。
「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一段視頻。」
「是誰送來的東西?」許豹子在前面回頭問夥計。
「送東西的主已經找不到了,他是托七道欄一個扎攤子的老客送來的。」
我就在車子上打開了這段視頻,畫面出現,伴隨著原聲,我猛的就從車座上跳起來。
畫面裡是一個人,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頭髮梳的油光水亮,他露出一個很親切的笑容,在畫面前微微的一擺手。
「天叔,很久不見了,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