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形容不出此時的心情,就覺得各種情緒轟的一下子擁堵在腦袋裡。
瘦猴帶著兩個夥計,架著一個人站在我面前,老羅。
小鬍子跟和尚都沒有見過老羅,所以和尚就顯得很意外。但是我已經顧不上跟他們解釋那麼多,手裡的杯子砰的墩到桌子上,馬上就站了起來。
我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以這麼說,我的生活完全就是被當初發生的那件事給影響的。以至於漂泊在外,有家不能回,到現在都沒能再見老頭子一面。
老羅的神色很萎靡,而且臉上有幾道明顯的傷,當他被架進來看見我的那一刻,眼睛猛然睜大了一圈,連同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的一抖。
「衛老闆。」瘦猴一揮手,吩咐夥計鬆開老羅,陪著笑對我說:「這是雷爺留給您的禮物,麻煩您等會兒親自帶走。」
此時此刻,我沒有任何心思和瘦猴寒暄,他也不在意,留下人就轉身離開。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這麼長時間了,我承受了太多太多,看見這個徹底把我害成這樣的人,真說不清楚該怎麼對他。
但是我不能把他怎麼樣,因為我立即就回想到了老頭子。別的事情乃至我身上所背的黑鍋可以暫時不管,必須問清老頭子的下落。所以我的情緒慢慢就穩定下來,而且思維也恢復了正常,我盯著老羅看了半天,我能看得出,他心裡是有愧的,始終不敢正視我的目光。
「羅叔,到了這時候,我仍然喊你一聲羅叔。」我重新慢慢坐到了椅子上:「老頭子現在在那裡?」
老羅沒有說話,悶悶的低下頭。我又追問了幾遍,他始終一言不發。其實我瞭解老羅這個人,他在老頭子那幾個老夥計中,性格最木訥,但是最倔強。過去聽老頭子講過一件事情,那是他們都在壯年的時候,老頭子和老羅掰腕子,他們力氣都很大,不過老頭子當年的身手和力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羅被掰的腕子都折成九十度了,卻一直咬牙不肯認輸,直到最後,竟然硬生生被老頭子掰斷了右手的手腕子。
這樣一個人,如果他不肯說的事情,我即便強逼能有用嗎?
我和老羅僵持了很久,再加上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頭,很多話不方便說,所以我就讓和尚把老羅先帶走。
我們一起離開茶樓,雷英雄和瘦猴都不見了,只有茶樓的老闆把我們送了出來。我跟小鬍子和尚還有老羅擠在一輛車裡,上車之後我就讓和尚把車開到郊外去。
和尚沒問那麼多,車子就飛快的朝市郊那邊開。我就坐在老羅的身邊,他前幾年廢了條膀子,剩下那條好的一個勁兒在打擺子。
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和尚把車子停下,我就讓小鬍子還有他先下車去。和尚有些遲疑,小鬍子沉吟了一分鐘,就拉著和尚下車,他們和車子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離。
我把車窗全部都關嚴實,慢慢點了根煙,然後遞到老羅面前。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用發顫的手指夾住了煙。
「羅叔,老頭子現在在那裡?我是他兒子,你難道連這個都不肯告訴我嗎?」
老羅低著頭抽煙,過了很久,他就在手心裡把煙頭捏滅,說出了第一句話:「八爺是和我一起離開江北的,但是離開之後,他吩咐我去做件事,我被人按住了,連著幾天沒有和八爺聯絡,他已經警覺,這時候肯定躲起來了。」
「老頭子怎麼聯繫!他電話是多少!」
老羅想了想,說出了一個號碼,我馬上撥過去,電話果然關機。
接著,我又問了一些事情,老羅斷斷續續說了說。他和老頭子離開江北時,走的非常匆忙,老羅說他並不知道關於「6」的情況,也不知道老頭子的具體打算。不過老頭子安排他去找一個人,杜青衣。
老頭子和杜青衣是一輩人,而且從前一次見杜青衣時她所說的寥寥兩三句話中,我能聽的出,這個很不簡單的老太婆過去肯定和老頭子認識。
老頭子派老羅見杜青衣的真正意圖不詳,因為他只讓老羅先去趟路,如果杜青衣點頭,老頭子才會親自和杜青衣面談。
杜青衣的地頭不在長沙,但是老羅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被雷英雄的人給按住的,他連杜青衣的衣角都沒見到,就直接被綁了回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就能看出來,老羅顯然吃了些苦頭,可能是雷英雄的人逼問他什麼,不過老羅不會說。
錯綜複雜的關係,雷英雄彷彿也趟到這汪渾水裡來了。
我不敢肯定老羅說的全部都是真話,但也沒有任何證據去反駁他。我又拿了煙給他抽,一支湮沒有抽完,我突然就問他:「為什麼陷害我?」
老羅頓時就像被電擊了一樣,一下子打了個哆嗦,連手裡的煙都捏不住了。我就那樣靜靜的注視他,等待他的回答。
老羅確實有些失態了,可能是被我問到了軟肋上。但是他徹底的沉默了下來,一口一口抽煙,我忍不住又問了他一遍,依然一個字都沒有得到。
「羅叔,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記得十多歲的時候,每年過生日,你和方叔他們幾個,都會一起和我吃頓飯,送我點小禮物。」我揉了下眼睛:「你給我買的那把玩具槍,摔破了,我又拿膠布粘起來羅叔,老頭子老了,你難道想最後連個給他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嗎?」
「天天少爺」老羅緊緊閉上眼睛,把頭深深埋在兩手間,那只好手不停的揪自己的頭髮。我也被自己的話說的眼睛發酸,有點要掉淚的感覺。
我沒再催老羅說話,過了很久,他似乎好了一些,低著頭對我說:「天少爺,你現在一槍崩了我,我沒有二話。」
「羅叔,你到底什麼意思?老頭子倒了,亡命在外,我身上背著黑鍋,不清不白,到了這時候你還不肯說嗎?」
「天少爺,一槍崩了我,我沒有二話」
無論我怎麼問,怎麼感化老羅,都沒有一點用處。他是咬死了不肯說,反反覆覆就是讓我一槍把他打死。
天已經黑了,我拿老羅這種人也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兩個就這樣相互沉默的坐了將近一個小時,我才喊小鬍子跟和尚回來。老羅不肯說,但是我也絕對不會放他,他活一天就問他一天,必須要把事情搞清楚。
我們帶著老羅回到賓館,他雖然不說話,卻沒有反抗掙扎,很老實的隨我們回去。回到賓館之後,我跟小鬍子說了老羅的來歷,又問他有沒有辦法讓老羅說實話。當然,那些嚴刑逼供的手段是沒用的,老羅骨頭很硬,否則在雷英雄手上就會把該說的全說出來。
小鬍子兩個夥計看著老羅,我又在賓館裡和他耗了兩三個小時。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先把他帶回南京去。我心裡真的很苦,本來已經壓到心底深處的苦水一個勁兒往上湧,跟麻爹訴苦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很急促的敲門聲就把我和麻爹吵醒了,我抬頭看看窗外,天還沒亮。聽門外的聲音,像是和尚,麻爹非常不滿,開門就想踹他。但是和尚的臉色很不對勁,進屋關上門,沉聲對我說:「那個人死了。」
「什麼!?」我一下子翻身跳了起來,和尚就帶我過去看。
老羅真的死了,就死在睡覺的床上,脖子上有一道很細的傷痕,是被無比鋒利的刀刃割出來的,鮮血染透了被褥。負責看他的兩個夥計額頭腫的很厲害,這時候垂頭喪氣的蹲在牆角,大氣都不敢出。
「老羅怎麼會死?怎麼會死?」一時間我就有點喘不上來氣的感覺,差點栽倒在眼前的血泊中。
但是沒人知道事情經過,兩個夥計說,他們晚上輪流看著老羅,凌晨三點多不到四點的時候,醒著的那個夥計被人打暈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打暈他的人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這個人的身手,該好到什麼地步?深更半夜潛入房間,打昏兩個夥計,再做掉老羅,一點聲響沒有發出,連小鬍子這樣警覺的人都沒被驚動。
很麻煩,真的很麻煩,不僅僅因為老羅掛了,而且他掛的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在這種地方鬧出人命,我們該怎麼收場?
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們只好去求助雷英雄,這畢竟是他的地頭。我們就守著充滿血腥味的房間熬到天色完全大亮,然後聯絡上了雷英雄。他聽說老羅死了,多少有些詫異,不過沒問太多,答應幫忙。
昨天見過的那個瘦猴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他問我有什麼要幫忙的。我想了想,處理屍體肯定是必要的,但是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做掉了老羅。
瘦猴聽了我的話,表示如果現在要查,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去調賓館內的監控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