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這個班駝有什麼問題?」
「衛大少,實話告訴你,我也是第一次來班駝古城,但是我知道,這裡過去發生過一些小麻煩。」和尚一本正經的說:「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盡力避開那些麻煩。」
「你的意思是說,這地方有危險?」我琢磨著和尚的話,再看看近在咫尺的班駝,猛然就覺得白音那種神色上的變化或許和這些有關。
「不知道該怎麼說。」和尚瞟了瞟已經走遠的白音,說:「白音不是我們的人,但過去跟我們有很深的交情,絕對靠得住。他以前帶兩批人來過班駝,這兩批人具體的來路他不清楚,不過都在班駝死了幾個人。」
「我不否認白音靠得住,但是他那個樣子讓我感覺提心吊膽。」我摘掉頭上的帽子使勁抖了抖沙子:「你們說了要保證我和麻爹的安全,但這不是明擺著把我們往火坑裡推嗎?」
「衛大少,這裡沒有人害你。我說了,進去之後咱們會避開有危險的地方。」和尚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建築說:「你看到了嗎,我們要避開那裡,只要避過它,一切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我順著和尚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建築大概是班駝城內最高大宏偉的一處,被沙子埋掉了一半,但是站在城外仍能看到。這種地方不可能是普通的民居,而且也不像遍佈西夏境內的廟宇。
我想了想,說:「知道危險出在那裡,白音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在此之前,我們沒想過要來班駝,所以白音經歷過的事情誰都不清楚,直到這次要他給我們帶路的時候,他才說了一些。可能是他遇到的事有些不正常,所以心理有陰影。」和尚苦笑了一聲:「就好像你在一座老屋裡撞了鬼,之後再從老屋經過的時候,還是會心驚肉跳。」
在我看來,班駝古城荒廢了幾百年,而且所處的位置也不是什麼絕地,一些研究西夏歷史的人早就應該知道,像上次的方老,為尋找遺失在這裡的西夏文獻,已經先後來了三次,如果真有和尚說的那麼玄,他不可能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方老的兩個學生雖然出了事,但按照正常的邏輯分析,事發地點不應該是班駝。
很多事其實本身並沒有多玄,而是被人以訛傳訛的弄出些名堂。我還在胡思亂想,和尚喝了口水,說:「衛大少,我不瞞你,那座建築的地下,可能有很貴重的東西,但是為了你和麻爹的安全,我們這次不會打它的主意,只要順利拿到銅牌,立即就走。」
我當時就一怔,在我看來,老頭子還有雷英雄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西夏銅牌了,除此之外,這座被風沙掩埋的殘破古城中,還能有什麼?我還有很多情況沒問明白,和尚難得說一次真話,如果不趁機多問幾個問題,我覺得很虧。我追上他問道:「那下面有什麼貴重東西?」
「這些都是傳聞,如果不親自進去看看,誰都不會知道。衛大少,不用再想這個了,我們已經放棄那裡,只拿自己該拿的東西。」
我還想再問,但和尚已經拉著我朝前走,看樣子是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我也把將要問出的話收了回來,和尚能跟我說這麼說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再問別的,他不一定會說。
小鬍子他們已經慢慢走近了古城的區域內,毫無疑問,這個位於大漠深處的古城曾經喧鬧繁華過,但現在,它就像是一具流乾了血液的軀殼,沒有一點點生機,死氣沉沉,寂靜的讓人心悸。
和尚剛才的話對我來說是一種提示,所以我對城中那座最高大的建築感覺有點忌諱。但是走著走著我就發現,小鬍子他們好像直接就奔著那裡而去。麻爹不知道裡面的隱情,還在屁股後面晃晃悠悠的跟著。我當時就急了,想要喊,和尚趕緊拉住我,說:「衛大少,他們只是看看,不會打這裡的主意,麻爹和老龔都不知道白音經歷過的事,你別讓他們兩個心神不寧。」
「你說的都是廢話!」我很想罵人,做這行的人既然知道什麼地方有硬貨,潑了命也會拚一拚,沒人能忍得住,所謂的提著頭吃飯就是這個意思。小鬍子跟和尚都知道下面有好東西,他們能忍住?
「衛大少,我保證,只在上面看看,我們不會打開那道門進去的。」
我甩開和尚就趕了過去,走近那幾個人的時候,老龔又開始賣弄:「這地方是幹什麼用的,恐怕你們都猜不出來。」
「少說兩句廢話能死麼?」麻爹抖落抖落頭上的沙子,皺著眉頭說:「有話直說成不成?」
反正麻爹就是這樣子,老龔是個好脾氣,也不介意,笑笑後接著說:「這種建築,叫做壇城。」
「壇城?幹什麼用的?」
「西夏人對很多事情,比如颳風下雨生老病死,都不知道原因,他們就認為,天地間有一種超越一切的神秘力量在掌控萬物。而且,他們發現世上的東西都在隨時間的變化而變化,唯有日月星辰是不會變的,所以,西夏人認為這些天體是永恆的,就是它們在掌控萬物,一旦這些天體發生變化,那麼就意味著平衡被打破了,無法預料的事情也會隨之降臨。他們能做的,就是祭祀天上的日月星辰。」
「祭祀天上的星星?」
「這麼說可能不貼切,準確的說,這是西夏人特有的星曜崇拜。西夏盛行佛教,他們在翻譯漢文藏文的佛教典籍時,逐步接觸瞭解到佛教中的觀星術,然後融入本民族的風俗習慣,繼而形成了星曜崇拜。在當時的西夏,星曜崇拜的場所比寺廟更加神聖,我在賀蘭山腳下見過這種壇城,你們看。」老龔扒下來一片沙子,指著這座建築外牆上一些殘留的印記說:「這就是非常常見的星曜崇拜圖,這地方肯定也是過去班駝城的人祭祀日神月神的場所。」
西夏人的星曜崇拜可以說是一種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產物,西夏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受漢藏以及外來的印度佛教文化影響很深,所謂的星曜崇拜,事實上就是佛教中的天體星宿觀和原始宗教的天體神靈觀相結合的觀點。
星曜崇拜中所祭祀的星曜一共十一個,日神,月神,五曜(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四余(羅、計都、紫、月孛)。這種崇拜和祭祀在今天看來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也不會有任何的用處,但在當時的西夏人就信這個。
這些東西和跳大神差不多,我是根本不信,不過星曜崇拜畢竟是西夏文化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很多學者都進行過深入研究。老龔指手畫腳講了十幾分鐘,其實對我們的行動沒有任何幫助,好容易等他閉嘴了,麻爹就搓搓手指,問道:「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硬貨?」
「不知道。」老龔搖搖頭:「一些人總是說,蒙古滅西夏的時候,興慶府的很多東西被分批運到了黑水城和班駝,但是有人來找過,根本找不到那些東西的影子。」
「錯挖一千,不能漏過一個。」麻爹似乎對這個地方很有興趣:「打開看看。」
我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一直沉默不語的白音猛然衝到麻爹身前,死死的擋住他。麻爹被嚇了一跳,此時此刻,這個粗壯的蒙古漢子臉色鐵青,額頭上的冷汗滾滾而落,兩片嘴唇不斷的顫抖。白音非常緊張,嘴裡飛快的嘀咕著混亂的蒙語和漢語,誰都聽不清楚。
「你這是要幹什麼!」麻爹被嚇的倒退了好幾步,氣勢洶洶的捲袖子,要和白音開練。
我立即上前攔住麻爹,小鬍子也走到白音身前,示意大家都冷靜。他看看白音,然後對我們說:「這裡不能動,可能會有危險。」
麻爹和老龔還不知道這座用來祭祀星曜的壇城發生過的事,一聽有危險,當時就緊張了,不由自主的東張西望。麻爹相當不滿意,一邊來回的看,一邊說:「老子就說你這人不地道,有危險幹嘛不早說,非要屎憋屁股門了才肯吱一聲?這樣子還怎麼合作嘛,遲早要散伙」
「壇城裡會有什麼危險?」老龔看樣子有點不信。
很顯然,這個老龔對西夏的一些事情很瞭解,所以才會對小鬍子的話抱著遲疑的態度,他說班駝過去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西夏城邦,而眼前的壇城對西夏人來說是很神聖的地方,況且已經荒涼了這麼久,根本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按道理說,不應該會有什麼危險。
這時候,被小鬍子攔住的白音隱隱打了個冷戰,插嘴說:「是真的!」
「什麼真的?」
「這裡!」白音跑到被沙子掩埋了大半的壇城入口,指著那扇包裹著鏤空鐵皮的大門說:「這裡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