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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比很憂鬱。
他是真的非常憂鬱。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關進了籠子裡的小鳥,如果僅僅只是失去了自由的話,他其實還不是特別介意,至少還有觀賞性不是嗎?可是問題是,那個在他眼中已經和惡魔劃上等號的變態年輕男子卻還經常以各種各樣的借口讓他東奔西跑,一天下來他感覺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逃跑,但是每一次行動的時候身邊都會有兩名狼人和兩名灰精靈跟著,這讓他最為得意的速度根本就無法施展。運氣最好的一次就是藉著尿遁的法子,成功的躲過了狼人和灰精靈的監視,可是卻沒想到迎面卻是撞上了另一支警戒隊伍,於是他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現在深入了蠻荒之地,來到了重巖部落這裡,盧比就已經完全不想逃跑了。
人往往有時候,就是這麼的奇妙。
在以前有人監視著的時候,卻是拚命的想方設法要逃跑;可是現在連一個監視他的人都沒有時,卻反而是不想逃跑了,甚至還要不斷努力的表現自己的存在感,防止被當成沒用的道具而拋棄。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原因。
怕死。
在蠻荒之地外圍的時候,盧比當然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重回貿易點了,那裡怎麼也是他的地盤,他熟悉得很。但是一旦深入蠻荒之地後,情況就變得完全不同了,且不說這裡他一點也不熟悉,甚至就連方向感都迷失了,僅是食物補給的問題就已經能夠讓他打退堂鼓了,更何況蠻荒之地這裡還有各種各樣的種族部隊在巡弋。以他的人類身份一旦被發現,那就是直接處死。
盧比是一名盜賊,是一名在從社會底層偷摸打滾的盜賊,也是一名已經飽嘗世態炎涼和人間冷暖的盜賊。
所以,他怕死。
而且他還幻想著有朝一日,他能夠以某種強勢的姿態回到盜賊公會,給那些曾經小看他、欺負他的人一個教訓。
所以,他不能死。
盧比微微歎息了一聲,望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夕陽。然後從一處屋頂上跳到地上。
土屋並不高,和地面也就只有三、四米的距離而已,這個距離對於任何一名青銅級的人而言都不算什麼,只不過一般人落地時自然會發出一些微響。但是作為一名優秀的盜賊,自然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幾乎每一個盜賊和刺客都會有如貓般靈敏的身手,而盧比在這一點上也尤為出色。
他落地的那一剎那,腿部肌肉便微微一顫,身形並不是立即站直起來,而是有點半曲,這讓他跳躍而下由地面產生的震盪力全然消失不見。若是他願意的話,他甚至還可以在落地那一瞬間就竄出去。尋找一處陰影點躲避起來。
盧比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身手要比一般的盜賊更加靈敏。尤其是他的雙手,不僅靈巧,而且素來非常穩定。他的養父曾經就說過這是一雙非常適合殺人的手,只可惜卻是還沒來得及培養他,就已經死去了,這讓盧比荒廢了最適合培養的童年時期。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一名灰精靈突然出現在盧比的視線裡。
他知道這名精靈,叫依姆。是一名暗殺者。
最近這段時間,盧比一直都在接受這名灰精靈的指導,而且他的成長速度也確實非常快,很多技巧幾乎都是一學就會,這足以證明盧比在這方面的天賦確實如同他的養父對他的期待那般。當然,盧比也很清楚,以灰精靈那孤僻的高傲個性絕不可能輕易的教導自己這些的,這必然是來自那位捕奴隊首領的意思。
盧比除了擁有穩定靈巧的雙手這種天賦外,他還擁有著近乎於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所以他記得那位首領似乎是叫安德烈。
沙狼.安德烈。
這可是一個在蠻荒之地近乎於傳奇一般的名字——任何能夠在蠻荒之地生存超過五年以上的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傳奇。而整個蠻荒之地,能夠被稱為傳奇捕奴人的,也就只有寥寥無幾的十數人而已。
盧比作為一名盜賊公會出身的小人物,他自然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免費的午餐,所以這位叫安德烈的人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示意他的手下來訓練自己,而往深一點的地方推測,盧比覺得這可能是那個看起來應該不比自己大幾歲的年輕人的主意。至少這證明,在那位大人物的心目中,自己應該還是很有價值的,儘管盧比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價值到底體現在哪,為什麼那位大人物會對自己在意。
但是不管如何,盧比都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在這裡被拋棄,因為他不想死。
「依姆先生。」盧比向這位哪怕是在安德烈的團隊裡也以冷漠而著稱的劊子手行禮。
這是一個很標準的精靈禮節,是盧比這兩天才新學到的技巧。
在擁有近乎於變態苛求的精靈族群裡,灰精靈的禮儀其實早就被遺忘了,只是精靈一族所具備的高傲卻是不曾被遺棄。因此當依姆看到盧比能夠做出如此標準的精靈禮儀,而且還是代表著學生向導師表達至高敬意的禮節時,就算依姆再怎麼冷漠無情,眼神也不由得柔和起來。
「跟那隻馬屁精學的?」灰精靈依姆開口說道。
「是。」盧比點點頭。
這事其實沒什麼好隱瞞的,因為那只地精自從五天前被釋放出來之後,他只花了一天的時間就贏得整個重巖部落人民的好感,之後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就已經和北地蠻人、熊人打鬧成一片了。只有安德烈麾下的這些曾經的捕奴隊成員是最難接近的,在這方面那只地精也沒有太好的進展,不過他倒也聰明,立即將重心轉移到塞西莉亞的身上。
幾天下來,那只地精儼然已經是一副塞西莉亞忠實僕從的面目:每一天都跟在塞西莉亞的身後,但是這個距離卻又保持得非常微妙。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尷尬和厭煩,甚至這只地精還總是變著法子將一些看起來不怎麼好吃的食物弄得非常美味,這一點就連肖恩都讚不絕口。
可以說,在短短的五天時間裡,這只地精已經成為了除安德烈舊捕奴隊成員之外最受整個部落所有人歡迎的人物,甚至隱隱已經有成為肖恩團隊裡第五號核心人物的跡象。在這一方面的比較上,那兩隻同樣投降效忠於肖恩的蜥蜴人,就顯得要笨拙許多了,不過那只叫克魯瑪的蜥蜴人盧比也見過一次。對他印象最深的一點就是這確實是一位非常聰明的蜥蜴人,因為向地精學習灰精靈禮節這一點,就是受克魯瑪的提醒。
目前看來,依姆確實非常受用。
「走吧。」依姆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示意盧比跟上。
作為一名暗殺者。依姆因為有灰精靈的種族天賦加成,實力自然要比一般的暗殺者、刺客強得多,他幫安德烈擋下的暗殺次數最起碼就有上百次,這還不算那些提前發現的陰謀。如果說依姆是安德烈整個團隊裡第二號實權人物,絕對不會有人反對的,所以依姆當然也有孤傲的資本,因此一開始讓他負責指導盧比。甚至要求必須全心全意的傳授他技巧和知識的時候,依姆是很不樂意的。
只是在隨後的指導過程裡,他發現盧比確實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人才時,依姆的心態才逐漸改變的。
沒有誰不樂意找到一位優秀的學徒。然後將自己畢生的精華都傳授給他,讓他繼續發揚光大。從本質上而言,依姆也確實是將盧比看成了自己的學生,否則的話以灰精靈所獨有的孤傲又怎麼可能接受盧比那代表著學生向導師致敬的禮節呢?
跟在依姆的身後。盧比的內心略微有些好奇。
因為今天的行程似乎有些不對啊?
按照接下來應該進行的訓練,他應該是依姆先在重巖部落附近進行一次長達兩小時的持續奔跑。以強化自身的耐力同時學習如何調節自己的呼吸節奏等技巧,之後在黑夜的環境裡憑借氣息尋找到隱藏起來的依姆。一般完成這兩項訓練後,天色基本就要翻起魚肚白了,簡單的吃過早飯後,還有更加殘酷的格鬥訓練,那可是真正的刀刀見血、拳拳見肉呢,若不是有蒂妮這位帶刀祭司在,恐怕每一次這樣的格鬥訓練就足以讓他躺個十天半月了。
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盧比的呼吸節奏也開始變得輕緩起來,這種氣息的調節是他從依姆那裡學來的。
不一會,明明盧比還在行走著,可是如果光憑感知的話如果不集中注意力的話卻是已經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依姆不由得暗暗點頭,他本來以為盧比最起碼還得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才能夠掌握這門技巧,不想進度卻是比他預料得快得多。雖然目前只是初級階段而已,但是這也意味著依姆已經可以進行下一步的授業了,或許可以趁著這一次路上的時間來指導他這方面的技巧,只要盧比能夠成功掌握的話,那麼他的氣息就會變得更加微弱,甚至在快速疾跑的時候也能夠隱蔽氣息。
這一點,才是依姆真正賴以成名的手段。
若不是對盧比很滿意的話,依姆又怎麼可能把自己吃飯的技巧都傳授給盧比。
很快,盧比就和依姆來到了重巖部落外。
在這裡,已經有一支隊伍整備完畢。
三十五名熊人並沒有出現,但是北地蠻人卻是來了二十名,再加上兩名蜥蜴人、安德烈以及安德烈麾下的捕奴隊和蒂妮,這個陣容已經可以算是比較奢華的了。
盧比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詫的神色:難道又有什麼軍事行動了?
似乎是看出了盧比眼裡的驚詫,依姆輕聲說道:「肖恩大人已經下令了,我們這一次的目標是幫助那個馬屁精奪下大赤火部落,並且確保他的酋長地位。」
馬屁精,自然就是那名血眸地精卡羅斯。
安德烈麾下的捕奴隊對於那名地精都沒什麼好感,或者說正常人對於地精都不會有任何好感的,尤其是蠻荒之地的地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名叫卡羅斯的地精卻是展現出了自己與一般地精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與眾不同的一面,雖然這一點確實很容易讓人降低警戒心並且也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但是對於自身比較務實的捕奴隊成員們而言,無疑又是一個讓他們更加討厭這只地精的理由了。
但是儘管討厭卡羅斯,卻是沒有人否認卡羅斯的能力。
他確實是一位很優秀的指揮官,在最近幾天已經開始在重巖部落展開的沙盤推演講解上,在相同兵力的情況下卡羅斯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安德烈正面擊敗。甚至在兵力處於弱勢的情況下,卡羅斯也能採用一些地精絕對想不出來的奇襲戰術從而獲得戰局優勢,而往往在這個時候如果安德烈稍有不慎的話,那麼其結果自然也是戰敗的下場。
唯一能夠在沙盤推演上正面擊敗卡羅斯的,只有兩個人。
塞西莉亞和蜥蜴人克魯瑪。
當然,肖恩因為沒有參與到這種沙盤推演的戰術遊戲上,所以結果也並不好說。只不過,作為一支團隊的真正領導者,倒也沒有人想到要讓肖恩上去實際操作一番——當然,盧比個人倒是充滿惡意的認為如果肖恩也上陣的話,恐怕是連安德烈都打不過的。
不過私底下盧比也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安德烈輸給了卡羅斯,所以安德烈麾下的這些捕奴人才沒有給卡羅斯好眼色?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一刻在得知集結起來的部隊居然是為了幫卡羅斯奪取大赤火部落的酋長地位時,盧比還是有些嫉妒的。因為這給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自己還不如一隻地精來得重要呢。
「大赤火部落是一個介於三等席和四等席之間的部落,不過目前部落裡並沒有巫祭,但是卻有一位實力很強的大祭司。」依姆開口解釋道,「這一次我和你還有另外兩人將組成一支特攻部隊……」
「特攻部隊?」盧比有些疑惑。
「那是肖恩大人的說法。」依姆解釋道,「反正大體上而言,我們的職責就是潛入大赤火部落,然後將大祭司和酋長直接暗殺。以我們的實力正面進攻絕對是討不了任何好處的,甚至很可能會搭上自己的命,所以只能小心行事。……還好這一次蒂妮小姐將會隨行,這就給我們增添了很大的把握,不過就算這樣我們在對付那名大祭司的時候也必須在他入睡的時候下手。」
「如果是一個介於三等席和四等席之間的部落,兵力恐怕非常強大吧?」
「那就是卡羅斯和安德烈大人的問題了,反正據卡羅斯的說法,他有辦法搞定其中兩個氏族,而我們只要解決了大祭司和酋長,剩下的三個氏族只要再倒戈一個,這一戰就是我們獲勝了。」依姆開口說道,「所以這一次你必須注意著點,這不是訓練,而是一次真正的實戰了,我希望你不要死了。」
「依姆先生,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死的。」盧比點了點頭。
但是就算這樣,盧比也還是很憂鬱。
望著興高采烈的卡羅斯,那模樣簡直就像是要衣錦還鄉一般,盧比的內心暗暗歎氣:到底什麼時候自己也才能有這麼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