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鎮的夕陽紅酒館,今天迎來了三位有些與眾不同的客人。
酒館老闆親自為這三個人服務,只是看他拿著托盤的手都在不斷的抖動,就可以知道這位老闆此刻的內心絕不輕鬆。
不過想想也是,在紅葉鎮任誰的店舖被一群僱傭兵圍住的話,恐怕都不會輕鬆到哪去。
近一年的時間裡,這支本應該給紅葉鎮帶來安全感的僱傭兵團,卻是給這裡的鎮民們帶來了一種恐懼,尤其是最近幾天的變本加厲,更是讓鎮民若無必要的話都不會輕易離開家門。只是鎮上的酒館實在沒辦法,這些僱傭兵每天都會來酒館喝酒,有時更是會從早上就開始敲門,所以其他店舖可以把門一關什麼都不理會,但是鎮上幾家酒館卻沒辦法這麼做。
而為了某方面的安全起見,現在這幾家酒館都已經沒有侍女在此工作了。
酒館老闆好不容易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將托盤上的食物一兩份加重份量的肉排和一份紅葉鎮特有的紅楓面,一一擺放到三位客人的面前。也不知道是太過緊張的緣故,還是太過害怕的緣故,這位老闆在拿起最後一份肉排時,不小心抖了一下手,結果就將裡面的一些醬料都給撒了出來。
「對……,對……,對……,」這下子,酒館老闆就變得更加緊張了,一句只有三個字的簡單話語,說了大半天卻都沒能說出來。
「沒事。」肖恩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你很怕我嗎?」
「是。」酒館老闆點了點頭,隨即臉色大變,又立即搖了搖頭,「不如」不去…
肖恩輕笑一聲,說道:「放心吧,我們不會賴賬的。」
於是,酒館老闆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唔,這麼一點食物可能有些不夠,你再來多幾份肉排吧。」肖恩望了一眼安諾的盤子,他和酒館老闆的對話不過才幾秒鐘而已,安諾的盤子就已經被舔得乾乾淨淨了,看起來簡直是光潔得能夠當鏡子用,「我的這位同伴……,比較能吃。」
「幾份不夠。」安諾甕聲甕氣的說道。
「那你說要幾份。」肖恩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三……。」
「三份?」
「三十份。」
肖恩已經有些無話了。
然後,他轉過頭望了一眼老闆,老闆似乎知道肖恩要說什麼,於是只能苦著一臉說道:「三十份的庫存是有,但是店裡的人手不夠,而且,「…」
說到這裡,酒館老闆側頭望了一下大廳內坐著的其他人,臉色顯得非常不安。
這棟掛著夕陽紅招牌的酒館,是紅葉鎮有名的老招牌之一,據說這是從酒館老闆的爺爺的爺爺那一代就開始傳下來的。但是後來因為經營不善,幾次險些關門,所以酒館也就顯得越來越破落,雖然這酒館賣得酒水可以說是紅葉鎮裡最正宗的,而且又有紅楓面這種特色食物,可是這同樣也意味著消費比較昂貴,所以這夕陽紅酒館已經有非常長的一段時間過著入不敷出的情況了。
但是今天,夕陽紅酒館卻是迎來了極其輝煌的一天
當然這種輝煌,可不是酒館老闆想要的。
大廳裡,近二十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
這些人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派:兩派人都穿著制式服裝,一紅一藍,只不過兩種衣服的款式有些不同。而紅色衣服的這一批人,年齡大多比較大,基本都是三十歲左右,放在桌子邊的兵器以雙手大劍為主,少部分配有盾牌,他們的衣服上繡有一個紋章,看形狀似乎是一條蛇。
毫無疑問,這夥人都是僱傭兵。
僱傭兵和傭兵的最大區別,就在於前者是以戰爭作為主要活動內容,所以他們的兵器、服飾都是比較統一的制式裝備。越是有名的僱傭兵團,他們越會注重自身的軍紀,同時也有著穩定的後勤和預備役新兵,而且僱傭兵團因為經常參與戰爭活動,所以越是有名的僱傭兵團,戰鬥力就越是可怕,兵種也越是齊全;而傭兵卻是以處理委託作為主要活動內容,雖然偶爾也會參與到戰爭中來,但是他們在訓練程度和軍紀上確實不如僱傭兵,兵器和服飾更是沒有統一的制式,完全是五花八門。
傭兵工會為了區分這兩者的主要區別,所以在「傭兵」的前面加入一個「雇」字,用來區分兩者。但是實際上,無論是僱傭兵團還是傭兵團,一旦規模做大的話,通常都會兩者兼併同時發展,所以到最後其實也是殊途同歸,並沒有真正嚴格意義上的區分,當然也有一些根本不屑於往另一方面發展的僱傭兵團或傭兵團。
而大廳裡,除了這一夥僱傭兵外,另一夥穿著藍色制式服裝的,卻是一些年輕人,只有為數不多幾個過三十歲的中年男子。
他們的武器也是制式兵器,不過卻是一柄長槍,槍身是木質,只在前面安了一個鐵槍頭而已,這種玩意幾銅幣一把,滿大街的武器鋪都是,製作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技術含量,哪怕是鐵匠學徒工都能做。
所以這一夥人的身份,倒也很好區分,紅葉鎮的民兵團。
這兩伙人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肖恩一清二楚。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安諾這個蠢貨將五個僱傭兵給打倒的事--如果是肖恩的話,他肯定會選擇一條小巷,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五人都給弄死:但是偏偏安諾這個蠢貨,隨手就攔住五名坐在路上的僱傭兵,在對方不明就裡的情況下,給了對方一拳,然後拼著硬挨了幾拳的情況下,直接將五人給打趴下了。
這打趴下也沒什麼,可是安諾選擇的的地方卻偏偏是紅葉鎮的廣場,於是這一幕自然就被許多人看到了。
「大哥,你是逗我玩呢吧?」知道這個情況後,肖恩很是無奈的想到。
不過幸運的是,安諾不知道出於哪方面的短路,至少他沒有把這五個人打死,所以事情也就不是到了雙方一見面就必須動刀動槍開拼的地步,否則的話肖恩哪還會繼續進這小鎮,早就轉身帶著安諾等人跑了,最起碼也要糾集部隊後才會再來。
至於民兵團的來意,則是為了防止這些僱傭兵鬧出什麼不堪的事來。按照肖恩從安諾這裡聽來的含糊話語,經過自己和塞西莉亞兩人的辛苦還原,又從酒館老闆這裡旁敲側擊後,才終於弄明白前幾天僱傭兵團和民兵團爆發了一場衝突之後,雙方的矛盾也終於從底下搬到檯面上,現在是誰也不服誰。
不過僅從這一點,以及安諾可以一個打五個的情況來看,肖恩對於這支僱傭兵團的實力也就有一個比較側面的瞭解。
現在唯一還不清楚的,就是這支僱傭兵團的團長實力到底如何了。
就在這位老闆有些為難和無奈的時候,酒館的扇門突然就被人推開了口來人的力氣很大,或者是氣場十足,因為這扇門被推開時帶起的聲響非常強烈,徹底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一位身材幾乎不遜色於安諾的大塊頭,就這麼提著一柄重錘走了進來。
對方將重錘放下的時候,肖恩甚至可以感受到地面傳來的一陣震動。
這柄重錘的重量,可見一斑。
肖恩的目光,從對方的重錘上,轉向了這個中年身上,然後又轉到他的臉上:一名野蠻人,看血統應該是蠻荒之地那邊來的。這下子,肖恩對這支僱傭兵團就更感興趣,因為蠻荒之地的部落,從來就不會輕易加入蠻荒之地以外的任何組織,這支僱傭兵團能夠讓這樣一位野蠻人加入,那麼想必和蠻荒之地那邊的部落,絕對是有什麼聯繫的。
「剛才是誰打傷了我們哈賓德之蛇的人?」
與安諾的甕聲甕氣不同,這名野蠻人的嗓門非常大,他的聲音發出時幾乎要將整個酒館的屋頂都給掀翻。不過這一點,也是蠻荒之地部落那邊所特有的情況,畢竟對於一處經常發生戰亂的地方而言,氣勢往往要比其他更加重要,因為這會影響到一個部落的士氣和名聲等等。
安諾抬頭望了一眼對方,不過很快就失去興趣,對於他而言,和這個體型與自己差不多的大塊頭爭吵,遠不如自己多吃幾塊肉排來得舒坦。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肖恩沒有開口,所以遵照著威廉指示的安諾,自然也是緊閉嘴巳,不去理會對方,反正這種爭吵之類的事,自然會有肖恩去負責。
一名僱傭兵突然站了起來,伸手指向肖恩等人:「副團長,就是他們!剛才我也在廣場上,親眼見到的。」
「重錘,你別亂來!」一名民兵團的中年男子突然站了起來,沉聲說道。
他的臉色其實也有幾分不安,畢竟眼前這個哈賓德之蛇的副團長,在紅葉鎮也是有名的兇徒,而且一旦發起狂來,也只有哈賓德之蛇的團長才能制伏,所以這名中年男子是很不願意面對這個野蠻人的。可是眼下的情況,如果他不站出來說話的是,那麼民兵團恐怕就真的會離心離德了,畢竟這是一支依靠熱血和勇氣才組建起來的民兵隊伍,而且聽說新領主也即將抵達,到時候這支僱傭兵團肯定會被趕走,到時候如果紅葉鎮傳出一些不好的傳聞,那麼必然會影響到紅葉鎮的發展。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名民兵團的中年男子才會開口阻止。
「哼!」被稱為重錘的野蠻人掃了一眼中年男子,重重的哼了一聲,嚷道:「這不關你們的事,給我滾一邊去!如果你們敢插手的話,就別怪我的重錘砸在你們身上。」
聞言,所有民兵團的人臉色就變了。
事實上,如不是哈賓德之蛇有重錘和他們的團長,這支僱傭兵團在紅葉鎮民兵團的眼裡其實也就是一支和自己等人差不多的僱傭兵團而已。他們或許戰鬥經驗並不豐富,個人實力也有些不及對方,但是在人數上他卻是要比對方多出整整一倍,如果真的雙方交起手來,民兵團固然會傷亡慘重,但是哈賓德之蛇這支僱傭兵團的下場也絕不會好到哪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雙方其實一直都保持著某種克制。就算偶有挑釁和互相謾罵,但是誰也沒有真的動起手來,少數幾次十數人規模的衝突,其實也互有勝負,哈賓德之蛇並沒有做到真正規模程度上的完全壓制,這也是紅葉鎮民兵團至今都很有鬥志的原因。
如果真的一直被壓著欺負的話,這支民兵團哪還敢出來管閒事,早就解散了。
不過現在雙方,其實距離徹底撕破臉也只差一步了。前幾天從托尼斯要塞送來的那份公文,已經讓雙方產生了一次真正大規模的衝突,最後還是那位團長出的手,所以民兵團才吃了個大虧,上百人因此受了輕重不一的傷勢,所幸並沒有死人,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雙方才沒有真正的撕破臉。
不過隨著新任領主的到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聽說,新領主昨天已經抵達安格羅達山脈那座黑天鵝古堡,相信這幾天應該就會來視察屬於自己名義下的領地。只是紅葉鎮的人聽哈賓德之蛇的僱傭兵們提起過,那位領主似乎才帶了不到兩百人過來,所以原本有些提心吊膽的哈賓德之蛇似乎也因此變得安定下來,甚至反而變本加厲的剝削起鎮民來。
最顯著的一點,就是以前這些僱傭兵們喝酒還會給錢,但是這幾天來酒館喝酒已經完全不給錢了,接連導致兩家酒館都被迫關門。不過這些僱傭兵倒也沒有做得太過分,至少不像達布羅恩鎮那邊的僱傭兵,居然去襲擊民居強搶女人,任何敢於反抗的人都被他們殺光,原本一個有近五千人的小鎮,如今幾乎都快變成一座死鎮了。
不過重錘的囂張態度,倒也真的惹惱了不少年輕的民兵,他們一臉義憤填膺,紛紛站起身來似乎想要開口反駁什麼,卻是被這名民兵團的中年男子給阻止。前幾天那場衝突裡,他們民兵團的人足足有兩百多人,而哈賓德之蛇的僱傭兵卻不過一百人出頭,最開始確實是他們民兵團依靠人數壓制住哈賓德之蛇,可是當那名僱傭兵團的團長出手手,他們就立即兵敗如山倒了。
而此刻,哈賓德之蛇這一方有一名完全不遜色於他們團長的重錘,這由不得這位中年男子需要慎重。
於是,哈賓德之蛇的僱傭兵們,臉上就露出輕蔑的嘲弄神色,這讓民兵團的人更加憤怒,好幾人都已經握緊了身邊放著長槍,似乎準備衝上去再狠狠的較量一下。
重錘雖然是野蠻人,但是蠻荒之地部落出身的人,哪怕是被稱為最沒有頭腦的野蠻人,也要比一般野蠻人狡猾。所以民兵團的人臉色變化,他其實是盡收眼底的,來這裡之前,他的團長已經有過交代,盡量不要和民兵團交手,嚇唬嚇唬他們就可以,不過如果對方實在不聽話的話,那麼稍微教訓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哈賓德之蛇的人都很清楚,如果重錘出手「教訓」的話,那麼就不可能和他們的團長那樣有分寸了,肯定是會死人的。不過既然他們團長敢說這種話,自然也是考慮好後果,所以他們這些當團員的,只要照辦就行了。
不過現在,重錘看民兵團的反應,他還是很滿意的,於是他便伸手指著肖恩,冷哼道:「小不點,告訴我,是不是你們出手打傷我們的人?」
所有人的視線,此刻全部轉移到肖恩的身上。
但是與眾人想像中的情況不同,肖恩卻是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神色,反而好整以暇的轉過頭望著這名叫重錘的大塊頭:「你叫重錘?」
重錘傲然的抬起頭,從鼻孔裡噴出一道氣,開口說道:「沒錯!我就是重錘!哈賓德之蛇的副團長!」
「你一個好好的酉長候選人不去蠻荒之地呆著,跑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麼?我猜猜看,你是哪個部落的。」肖恩懶洋洋的開口問道,「石錘部落?蠻王部落?雄鷹部落?獅心王部落?大戰鼓部落?」
隨著肖恩每念出一個部落名,重錘的目光就駭然一分。
這幾個部落,都是蠻荒之地赫赫有名的大部落,順序越往後,部落就越強大。而這些部落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是有野蠻人在這些部落裡生活,按照蠻荒之地的野蠻人習俗,部落裡最出色的那些野蠻人名字後都會帶有一個「錘」字,他們都是下一任部落酉長的候選人之一,這一點和貴族順位繼承人差不多。
但是一般人並不瞭解蠻荒之地的習俗和部落,哪怕是長期和蠻荒之地作戰的那些王**隊,最多也就是知道那些能夠逼得他們不得不退兵的部落名字而已,畢竟整個蠻荒之地有超過上百個部落,哪有可能全部記住甚至是去瞭解這些部落的情況口所以能夠像肖恩這樣很隨意的說出這些部落的名字以及蠻荒之地習俗的情況,在蠻荒之地以外的地方,是極其少見的。
像這樣的人,通常都是和蠻荒之地各部落有很深的交情才行。
這一刻,重錘對肖恩的態度就變得有些恭敬:「您是哪個部落的貴客?」
這也難怪重錘會如此,畢竟蠻荒之地的習俗和畏懼已經深深的植入到蠻荒之地各部落族民的靈魂裡,而且他們也相信大巫師會一直都在觀察著他們的一言一行,對部落貴客的不敬重,是會引起厄運的,所以重錘才會如此恭敬。
只是很可惜,除了塞西莉亞之外就沒人知道,肖恩哪是什麼蠻荒之地部落的貴客,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個神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