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瀰漫,宮中一片燈火輝煌,熱鬧非常。
為了慶賀太子妃第一次入宮參加的皇室的家宴,榮妃特意從請了帝京最好的戲班子延喜班進宮。
一眾皇子后妃們很是樂呵了一番。
鳳寰宮裡,一如往常般莊嚴冷肅。
偏殿的暖閣裡,葉陽皇后斜倚在榻上看書,桌上翠玉琉璃燈盞散發出柔和的光澤,罩著她指尖上鮮艷欲滴的丹蔻,顯得妖嬈而詭異。
鳳寰宮在整個後宮宮殿群裡的位置偏於中心,御花園裡戲台上依依呀呀的唱腔不時就能傳過來。
葉陽皇后不動聲色的聽著,眼睛盯著書本似乎在走神。
左右一十六名宮女端茶遞水,小心的適應在側,全都小心翼翼的低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若說早些年的皇后娘娘只是嚴厲了些,可是自從前太子薨斃以後,她乃至於她入住的這座鳳寰宮裡的氣氛就近乎可以用「詭異」二字來形容——
是的詭異,詭異的安靜,冷肅和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葉陽皇后慢慢閉上眼,就在那若有似無的喧鬧聲中緩緩入夢。
宮女們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上前收拾了落在地上的書本,又把桌上的四盞宮燈撤掉兩盞,然後才是躡手躡腳的帶上門退了出去——
這兩年,皇后娘娘的脾氣的確是越發古怪,以前晚間殿裡總要留人執勤守夜的,但是這兩年,她再不准人在她就寢之後出現在她寢宮的寢宮之內,全宮上下,只有古嬤嬤陪著的時候她才能安睡超級風流學生。
為了怕驚動她,宮女們甚至不敢給她蓋上薄絲被就魚貫而出,遠遠的躲了出去。
二更左右,御花園裡的鑼鼓聲慢慢弱了下去,偌大的空殿中越發顯得冷肅而空曠。
方才宮女走的太急,靠近角落裡有一扇窗子忘了關,夜風穿堂而入,水粉色的帷幔被捲起,悠悠搖曳,飛的老高。
睡夢中,感覺到有什麼人的腳步聲款款逼近。
葉陽皇后的眉心不覺皺緊,身子似是痙攣的抖動了一下,又像是被什麼舒服了無法移動。
「娘娘,娘娘?」古嬤嬤跪在榻邊,擔憂的試著推了推她的肩膀。
葉陽皇后身上痙攣的更加厲害,眉心直條,她似是在掙扎卻又沒有明顯的動作,只在唇齒間喃喃低語出幾個字。
古嬤嬤守在旁邊自然是聽到了,臉上神色大駭,急忙撲上去一把摀住她的嘴,同時將她的身子攬在懷裡大聲的喊她,「娘娘,娘娘您醒醒,快醒醒啊!」
這一個動作的幅度太大,終於把葉陽皇后驚醒。
「啊——不要——」她揮舞著手腳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那一瞬間眼神渙散,整個人樣子看上去竟然狼狽而恐慌。
「娘娘,娘娘醒了嗎?」古嬤嬤拍著她的手背給她順氣,一臉的擔憂。
葉陽皇后愣愣的坐在榻上,一張卸去脂粉的臉上臉色發白,額角細碎的皺紋夾帶著汗水滾下來。
她眼珠子轉了轉,茫然的做了半晌目光才慢慢有了焦點,落在古嬤嬤臉上。
「嬤嬤——」頹然鬆一口氣,葉陽皇后如釋重負的緩緩鬆口手裡抓著她的那一片袖口,身子一軟又睜眼倒回榻上。
古嬤嬤看著她滿頭大汗的模樣,歎一口氣,急忙起身去把那扇窗子關了,回來的時候順帶著把她進門時方才旁邊桌上的茶碗端過來。
「娘娘,奴婢煮了定驚茶,您先喝了再睡。」
「先放著吧!」葉陽皇后揮揮手,自己閉上眼默默調息緩了一會兒。
「娘娘?您好些了嗎?」古嬤嬤還是不放心,抽了帕子去擦她額上的冷汗,「衣服都汗濕了,奴婢伺候您換一件吧?」
「嗯!」葉陽皇后坐起來。
古嬤嬤去內殿的櫃子裡取了乾淨的內袍伺候她換了,又命人送了熱水進來伺候她擦了手臉上頭的汗水。
大殿裡仍然寂靜無聲,兩個人誰都對那個夢境絕口不提。
拿熱毛巾捂了臉,葉陽皇后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下來,她側耳聽了聽,轉而看向古嬤嬤道,「前頭他們都散了?」
「是!」古嬤嬤道,把用完的帕子扔回臉盆裡,一邊答道,「馬上二更了,眼見著內宮門要上鑰了,這才吩咐散了,娘娘奴婢扶您去床上睡。」
葉陽皇后點點頭,穿鞋下地由她扶著往內殿的方向去。
「今天一晚上,老爺子都在場?」
「差不多吧。」古嬤嬤道,「中途因為三皇子家眷的事兒被請走了一會兒,也就半個時辰,後來就一直在園子裡呆著,也是難得陛下會有這樣的雅興,倒是沒看出來,那安陽郡主竟會投了他的眼緣獸言獸語最新章節。說是太子妃臨走的時候陛下單獨傳話,賜了一塊腰牌給安陽郡主,好囑咐太子和太子妃,日後沒事,多帶郡主進宮來走動走動。」
古嬤嬤兀自說著就露出難得唏噓的口吻,感慨道,「按理說這些年大皇子他們一個個的膝下都是兒女成群,也沒見陛下對哪位郡主和郡王這麼看在眼裡的,這安陽郡主是討人喜歡,但到底是隔了一重,當真是奇怪了。」
「是啊,的確是讓人想不通。」葉陽皇后神色幽遠,人雖然在屋子裡,目光卻不知道到底定格在哪裡。
她悠然歎著氣,被古嬤嬤扶到床沿上坐下。
「娘娘,奴婢讓人打聽了,說是私底下太子殿下也對這個丫頭好得不得了,經常都是晚上很晚的時候,太子處理公文的時候安陽郡主也在旁邊陪著。」古嬤嬤道,「按理說,怎麼也不應該的,就算是看在秦皇陛下的面子,私底下也犯不著這樣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葉陽皇后喃喃說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古嬤嬤的話,半晌,突然沉吟一聲,慢慢道,「嬤嬤,你說——顏璟軒為什麼會死?」
「啊?」古嬤嬤一愣,手下鋪床的動作就暫且緩住,像是一時半會兒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葉陽皇后從遠處收回目光,大約是覺得帳子底下太暗,就又起身走到旁側的一盞宮燈底下,拿下燈罩,用護甲的尖端去撥那燈芯。
那護甲上面有種特殊的油料描繪的花紋,觸及火苗發出絲絲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細微的聲響,夜色中很有幾分瘆人。
古嬤嬤手下的動作徹底的頓住,擰眉看著燭火明滅間自家主子眉宇間那種晦暗不明的神色,心裡一陣一陣的發寒,「娘娘您在懷疑什麼?」
「沒有理由懷疑啊,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而已。」葉陽皇后站在燭火前,幽幽一笑,「那孩子的長相和老六投緣,又入了老爺子的眼,這無可厚非,可是顏璟軒為什麼突然遭了毒手?這一點就解釋不通了。」
「是啊,顏世子這死的的確是太突然了。」古嬤嬤神色凝重的點頭,想了想,忽而話鋒一轉提議道,「娘娘,是不是叫人去——」
「嗯?」葉陽皇后一個冷眼橫過去,打斷她的後半句話,不悅道,「嬤嬤你糊塗了嗎?」
「是是是!」古嬤嬤一驚,急忙屈膝跪下請罪,「是奴婢失言,不該多管閒事。」
「是啊,你是多管閒事了。」葉陽皇后冷澀一笑,大約是覺得那護甲上面燃料燒出來的味道並不好聞,就皺了皺鼻子把燈罩放回去,「顏世子和盧妃母子向來親厚,他的死那雙母子自然會要一個明白的,關我們什麼事。」
古嬤嬤爬起來,去幫著取下她手上護甲,小心翼翼道,「娘娘,盧妃那賤人最近真是奇怪的很,奴婢這心裡頭總覺得不安生,她跟七皇子別是在暗地裡謀劃什麼吧?」
「她哪一天心裡沒有算計那才叫奇怪呢。」葉陽皇后道,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而微冷的情緒,冷冷道,「你給她用的藥是什麼劑量,本宮今日見她那模樣倒像是快要入土了似的。」
「盧妃精明的很,奴婢都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了,怕她察覺,一分也沒有多放。」古嬤嬤道,再一想到今日雲霞殿中所見的盧妃那一身的病態,臉上表情便隱隱的有了幾分得意,「娘娘,那個賤人跟您作對做了二十餘年,這一次也算是馬失前蹄,終於可以拔了這顆眼中釘了。」
「呵——」葉陽皇后扔了那支被燭火烤壞的護甲,悠然坐在椅子上垂眸觀摩著自己的手指,慢慢道,「你真以為這次是本宮算計到她的嗎?」
古嬤嬤怔了怔,狐疑的看著她。
葉陽皇后目光一沉,唇角笑容諷刺,「過去是的二十多年我都沒能絆倒她,這一次也是一樣,你以為你安排在她宮裡的內應她會不知道嗎?如果連這麼點本事都沒有,這麼些年,本宮早就讓她死無全屍了網游之光環王。」
「娘娘您是說——」古嬤嬤一驚,同時心下一寒,一張堆滿褶子的老臉上整個表情都變了,尖銳道,「這——這不能啊——如果明知是我們,她——她為什麼——」
「她死不了!」葉陽皇后篤定道,說著目光又不覺的沉了下去,略有所感道,「朝臣們所見的都是老爺子這幾年一直縱容著老六在朝中發展,可是老七那裡,北疆整個草原和遊牧的部落都全部攏在手裡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回頭只要一把火,就能讓他們雙方你死我活的嗆起來。老七要回北疆備戰,以他和盧氏那賤人之間的母子感情,怎麼可能不把那賤人一併帶走?」
「盧妃人在宮裡,陛下如果知道了七皇子的用意,定不會讓她跟著出京的。」古嬤嬤不解,斟酌半天忽而眼前一亮,「娘娘是說那盧氏是將計就計,想要假借這一次的所謂重病蒙騙陛下,放她出京?」
「她是根本就不想走。」葉陽皇后不能苟同的冷笑一聲,「她跟本宮鬥了一輩子,彼此之間沒有做出一個了斷之前,她是說什麼也不會走的,你以為她今天為什麼會在雲霞殿中出現?當初的那趟差事是你跟著常文山一起去辦的,難道你就不覺得那賤人今天的症狀很眼熟,很需要費點心思去琢磨嗎?」
古嬤嬤顫了顫,臉上露出惶恐之色,腿一軟,竟然砰的一聲跪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是說當初您給奴婢的那藥——」古嬤嬤臉色慘變。
葉陽皇后信不過常文山,當初派出去對莫翟下手的時候就讓她跟了去,她冒充廚娘在莫家暗藏了一個月,終於趕在葉陽敏和莫翟大婚之前做成了這件事。
古嬤嬤一臉的不可置信,顫抖道,「娘娘,那您說陛下他——他——」
「你緊張什麼?就算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要找的也只會是本宮也輪不到你頭上。」葉陽皇后拿眼角的餘光鄙棄的掃她一眼。
古嬤嬤急忙道,「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對娘娘忠心耿耿,絕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背棄了娘娘,奴婢只是擔心,萬一因為這件事而激怒了陛下,一旦陛下就此發難,娘娘您謀劃的那件事——」
因為有了上一次的警告,這一次她說話便極小心,話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要動手早就動了,咱們的皇上,本宮還不瞭解他嗎?他會繞這麼大的圈子去對付常家,就說明你所擔心的事根本不會發生。」葉陽皇后擺擺手,自己走到外殿去把那碗定驚茶端進來,也不管茶湯已經涼了,仰頭灌了去,「時候不早了,本宮要睡了,你去外屋守著吧。」
古嬤嬤接過那個空茶碗捧在手裡,手指還在忍不住的發抖。
她早就知道葉陽皇后偏激狠辣,無所不用其極,卻沒有想到在明知道楚明帝已經對她起了戒心和殺心之後,還是不肯死心的堅持和他硬碰硬。
只要一想到這座鳳寰宮如今四面楚歌,隨時處於楚明帝充滿仇視的陰暗目光之下,她就從頭到腳忍不住的發抖。
葉陽皇后在床上翻了個身,見她還愣在原地不動,就不耐煩的掃了眼,「還有事?」
「我——」古嬤嬤一個機靈,觸及她審視的眸光,急忙掩飾性的開口道,「是,奴婢是想問,三皇子的事還要不要叫人去辦。」
「哦——」葉陽皇后長出一口氣,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幔帳壓下來的大片陰影,眼中顏色一片冰冷,這件事她已經琢磨了整個晚上,卻還沒有想通那個壞她事的到底是楚明帝還是楚奕。
沉吟半晌,她擺擺手,「老爺子那裡肯定要插手了,別往他的刀尖上撞,暫時先緩一緩吧龍騎戰機最新章節。」
「可是三皇子妃說她手裡握著的東西——」古嬤嬤擔憂的道。
本來三皇子的家眷要被發配出京葉陽皇后已經不想插手這一家人的事了,偏偏三皇子妃不死心,命人暗中傳信過來,說是在三皇子書房的暗格裡找到了三皇子的親筆書信,裡面記錄了葉陽皇后和他一起計劃祈寧一事的經過。
葉陽皇后本來是想安撫她,讓她把信函交出來。
但那個蠢女人這一次卻是學聰明了,死咬著不鬆口,非要葉陽皇后先想辦法免了他們一家的流放之刑。
葉陽皇后哪裡是個肯受她威脅的人?再橫豎楚原現在已經被她利用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了殺手前去滅口,毀屍滅跡。
本來三皇子的家人也已經無甚大用,她卻沒想到枝節橫生,在處理的過程中三皇子妃竟然會被人截走了。
因為沒有親見,她現在還是不確定那男人口中所謂的信函到底是否確有其事,若是真有的話,那麼無論是她落在楚明帝或是楚奕的手中,對自己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脅。
葉陽皇后煩躁的捏了捏眉心,「暫且放在一邊吧,反正用不了幾天,那東西也就沒用了,誰拿了都一樣。」
「那好,奴婢這便吩咐下去,讓他們暫時不要管了。」古嬤嬤小心翼翼道,說完捧著茶碗退了下去。
葉陽皇后仰躺在床上,想著她這半生之間耗盡無數心力謀劃的大事,成事之日就在眼前,慢慢的閉上眼。
二更左右,各個王府的馬車相繼離宮返回各自的府邸。
坐在車上,楚奕才終於按耐不住再次問出心中困惑之事,「現在沒有外人了,你還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楚融與人鬥智鬥勇玩了整天,上車之後就睡了。
秦菁把她安置在軟榻上,仔細的給她掖好被角,轉過身來才是對著楚奕無奈的笑了聲,「那位常大小姐,似乎還是對你的太子妃一事耿耿於懷,早前那會兒融丫頭在宮裡遇到她了。」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兩個人都懂。
楚奕眸光一閃,黑暗之中便多了兩道森涼的寒氣,他按在桌角的右手一壓,那一角黃花梨木的精工矮桌就缺了一角。
秦菁歎一口氣,抬手去握他的手,以目光示意他別驚醒了楚融。
楚奕忍了忍,再開口的話終於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原來也只是想順著父皇的意思,不要把事情做的太過,現在看來卻早應該快刀斬亂麻了。」
話音未落,已經一手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秦菁也知道,只要接觸到她和楚融的事,這楚奕很容易就會失控。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眼見著楚奕一步跨出去,直接從行走中的馬車上跳了下去。
「殿下!」駕車的車伕和隨行在側的靈歌旋舞等人俱是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快停車!」秦菁倒抽一口涼氣,急忙跟著跳下車。
而彼時楚奕已經搶了侍衛的馬,轉身打馬就走。
「馬給我!」秦菁急忙一把拉過靈歌手裡韁繩,匆匆吩咐了一句,「看著郡主。」
話音未落就已經利落的翻上馬背往街尾的方向追去抽獎人生。
「哎,公主——」靈歌往前追了兩步,但兩人都走的極快,很快便是消失在街角隱沒了蹤影。
「這是怎麼了?」旋舞一臉的莫名其妙,皺著眉奏過來,為難道,「我們現在怎麼辦?在這裡等著嗎?」
靈歌咬著下唇四下裡打量一眼。
自從出了顏璟軒的事情之後,他們再出門的時候就極為小心。
略一思忖,靈歌道,「不了,天太晚了,咱們還是先回府吧。」
「嗯!」旋舞明白她的顧慮,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併棄了馬上車守著楚融,一行人仍是照原定計劃回府。
這邊秦菁策馬追著楚奕出了巷子,因為夜深人靜,也不好當街喊他,只能咬牙死命的追著他。
楚奕正在氣頭上,馬不停蹄就往皇宮的方向趕。
秦菁知道,他這是要回頭去調派御林軍,可是這個時候,楚越因為顏璟軒的事情惱羞成怒,本來就正是虎視眈眈等著拿他把柄的時候,一旦在這個時候讓他胡來,轉眼楚明帝案上彈劾他擅自動用皇家御林軍的折子明早就會像雪片一樣的飛過去。
眼見著追他不上,秦菁一咬牙,策馬往旁邊的一條狹窄的小巷裡奔去。
也是繼楚融被劫持的事件以後,她便讓人繪了整個帝京的街道圖紙仔細的研究過,周邊的地方暫時顧及不上,但靠近皇城這一片中心地帶的街巷道路已經瞭若指掌。
從那條陰暗的小巷裡斜穿過去,走了和楚奕平行的一條街,然後在一家叫做福來庭的酒樓門前棄馬。
那酒樓旁邊和隔壁綢緞莊相連處有一條只供一人徒步穿行的狹窄過道,秦菁提了裙子側身從那長滿青苔的狹窄縫隙裡擠過去,喘著氣剛剛拍掉袖子上面沾染的蛛網灰塵,楚奕已經策馬從街角拐過來。
秦菁慢悠悠的晃過去,二話不說往當街一站。
楚奕遠遠的看見她,先是皺眉,然後便是收住馬韁,在她面前五丈開外的地方止了步子,不住的踟躕。
秦菁也不說話,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大街當中。
楚奕坐在馬上,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妥協,翻身下馬朝她迎過來,見她沾了滿身滿臉的灰塵就伸手去給她擦,「沒怎麼樣吧?」
「大晚上的,你鬧什麼?」秦菁由著他拿了袖子給她擦臉,沒好氣的微微揚起臉來看他,「我之前不跟你說,就是怕你這樣,現在不僅是楚越和葉陽珊,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一個常家,不過強弩之末你等著看就是,何必為了他們罔顧大局,授人以柄?」
「誰說我是為了他們?他們還不配!」楚奕沉著臉,倒是沒法脾氣,仔細的給秦菁擦乾淨臉上的屋子,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夜色中閃爍幽冷而深邃的光芒,「我只是不能容他們——」
「你是因為融丫頭,是因為我!」秦菁接過他的話茬,歎一口氣,雙手捧起他的臉,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道,「我有什麼不明白的?現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和融丫頭,那你就認真的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就好。常芷馨那樣的人,根本連個跳樑小丑的份量都不夠,你跟她置什麼氣?」
「秦菁,我做的事,不分家國天下,只要涉及到你和融丫頭,那就是我的家國天下,我不容許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動你們,哪怕是想想都不行。」楚奕回望她的目光,眼中怒意分毫也不見消散。
「我知道,我都知道英雄聯盟之職業人生全文閱讀。」秦菁心裡一暖,上前去抱了抱他,輕聲的安慰,「今天該做的咱們都已經做了,現在由你出面給他們過堂定罪和等到明天由楚臨去辦,結果都是一樣的,既然是這樣,又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先回去,把融丫頭一個人扔在馬車上,我不放心。」
想起上回楚融被劫的事,楚奕也是心有餘悸,再容不得多想,就一把拉了她,兩人共乘一騎打馬而去。
彼時,靈歌和旋舞已經護衛著馬車早一步到家。
而同時,更早一步的,是八皇子楚臨。
靈歌抱著睡的迷迷糊糊的楚融從車上下來,一看門柱上把玩著馬鞭悠然倚靠在那裡的楚臨,不覺愣了下,「八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咦?我的寶貝侄女睡了啊。」楚臨直起身子,笑嘻嘻的迎上來,先是親熱的抬手去捏了捏楚融粉嫩嫩的小臉蛋。
他一向都怕楚融那只「神寵」絨團兒,雖然也總愛逗著楚融尋樂子,但這麼近距離的實體接觸還是少之又少。
「殿下剛剛玩夠了馬鞭子,手髒。」旋舞隨後從車上下來,見到這一幕,一怒之下就上前搶了楚融在懷,同時狠狠的瞪他一眼,扭頭就走。
楚臨被她撞了的一個踉蹌,覺得這丫頭今天的脾氣尤其大了些,略一怔愣,急忙快跑兩步跟上去扯她的袖子,「哎,別走,跟你商量個事兒。」
旋舞被他拽著,若在平時肯定是毫不容情的一刀切了袖子甩開的。
但這會兒她手裡抱著楚融,發揮不得,只就惱怒的皺了眉,冷冰冰道,「奴婢人微言輕,跟你金尊玉貴的皇子殿下沒話可說,省的您再一怒之下打擊報復什麼的。」
「你還生氣呢?」楚臨臉上一陣尷尬。
就為了上次的事兒,他好話說了一籮筐,道歉的態度要多誠懇有多陳懇,可旋舞就是為這事兒記了仇,軟硬不吃。
有幾回逼的他也起了脾氣甩袖就走,但下回再見了還是下意識的心虛,忍不住又要舔著臉湊上來道歉。
靈歌有些看不下去的湊上來勸架,「小舞,差不多就行了,你這樣子,回頭傳出去,不怕有人取笑公主馭下不嚴嗎?」
「我——」旋舞一梗脖子就想強辯,但他們都是莫如風訓練出來的死士,一生忠誠,唯以主子馬首是瞻,涉及到秦菁的名聲,她在氣勢上便弱了三分,一跺腳,悻悻的別過臉去。
態度雖然還是不冷不熱,但好歹是可以進行正常對話了。
楚臨心下一喜,急忙以口型示意,感激的對靈歌道了謝。
靈歌笑笑,屈膝一福,再看了旋舞一眼就無奈的轉身去吩咐下人打點車馬收拾東西。
旋舞冷著臉,懷抱楚融站在門邊不吭氣。
楚臨還是那個笑嘻嘻永遠沒有脾氣的模樣湊上去,拿肩膀輕輕的撞了她一下,「這回找你真的有正經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旋舞掀了掀眼皮,沒好氣的頂回去,「我為什麼要幫你?」
「我說——人命關天,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楚臨被她嗆的直咳嗽。
「殿下難道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殺人放火的事兒,要幫忙你也得先求我們主子去,至於救人的事兒麼——我不會。」旋舞冷冰冰道,說著就是陰森森的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愣是逼著楚臨在這晦暗的夜色中打了個寒戰。
這邊兩個人正在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的爭執不休,巷子口的方向才姍姍來遲一片悠揚的馬蹄聲官場之財色誘人。
楚臨一喜,立刻眉開眼笑的就要過去迎。
旋舞眉毛一挑,抬腳就要抱楚融進門。
楚臨一見,立刻就不敢挪步了,可憐巴巴的拽著她的一角袖子不撒手,心裡卻在暗暗慶幸——
真好啊,今天有他大侄女做擋箭牌,要不然他這只爪子保不準就要廢了。
楚奕帶著秦菁一路從巷子口過來,遠遠的看著靈歌在指揮人打點車馬,也就放下心來。
「殿下,公主!」靈歌迎上去見禮。
「嗯。融丫頭呢?」楚奕頷首,轉身把秦菁從馬背上抱下來,一回身,楚臨已經笑的跟朵薔薇花似的在門簷底下打招呼,「六哥六嫂好興致啊,這大晚上的還出去跑馬散步啊?」
楚奕一笑,絲毫不理會他的調侃,把秦菁放下,自己款步迎上去在他面前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後才是深有同感的點頭道,「老八你的興致似乎也是不差,整個帝京這麼大,偏生就選到我家門前來納涼賞月了。」
他笑的柔軟,言罷,頗為自得的拍了拍楚臨的肩膀道,「有眼光。」
說完就抬腳跨進門去。
「哎,六哥,六哥你別走啊!」楚臨被壓一巴掌拍的腳下一個踉蹌,等到重新站穩腳跟想要去追的時候,楚奕已經繞過照壁進了花園了。
秦菁慢了一步,從台階底下款步上來,也是笑的眉眼花花萬分慈愛,抬眸對旋舞吩咐道,「難得八殿下獨具慧眼,選了塊好地方,回頭讓廚房準備些差點送出來好好招待,略進地主之誼。哦,對了,馬車上有父皇賜下的瑪瑙提子,也給八殿下洗了送兩串出來。」
「是,公主!」旋舞聽了,心情大好,噗的一聲笑出來。
秦菁言罷便是微微一笑,施施然的也要跟著往裡走。
「嫂嫂!」楚臨一急,也就顧不得旋舞,急忙一個箭步追進門去扯住秦菁的袖口,憤然道,「六哥他日理萬機顧不上我還有情可原,你不會也見死不救吧?」
「這是什麼話?」秦菁止了步子,笑的一臉無辜,「本宮看八殿下你近來春風得意,一則得陛下重用提攜,二來,又有榮妃娘娘記掛,保了一門好親事。說的通俗點,就是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兩樣大事,你一次都佔全了。本宮不是度世的活佛,尤其超度不了您這樣躊躇滿志活活樂死的。」
「嫂嫂。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成麼?那兩件案子,還有那個姓常的女人,哪一樣處理不好都要了我的命了。」楚臨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上躥下跳,「我最近沒得罪你吧?您就行行好,別再折騰我了成嗎?」
那兩件案子須得一個水落石出,尤其是牽扯到顏璟軒的事,弄不好就要在朝中引起大的騷動。
而和常芷馨的婚事,他就是寧肯死也不要娶那麼個死活都看不順眼的女人。
旋舞也知道那兩件案子的嚴重性,一時斂了脾氣,略有幾分擔憂的瞧了楚臨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還是礙著面子欲言又止。
秦菁看在眼裡,便是微微一笑,對楚臨正色說道,「你是沒得罪我,可上一回推本宮的丫頭入水的事還沒完呢,現在就好上門來討人情了麼?」
「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嗎?」楚臨下意識的反駁。
「可是本宮的丫頭氣還沒消呢終極農民工。」
楚臨苦著臉急了一頭的汗,不住的給旋舞使眼色。
旋舞看在眼裡便有幾分心軟,猶豫了一會兒才不甘不願的小聲道,「公主,今天在宮裡,還得要謝謝八殿下救了郡主一回。」
「一碼歸一碼,這件事,回頭本宮和太子殿下自然會親自登門道謝。本宮的丫頭,可不是隨便就給誰欺負了去的。」秦菁忍俊不禁,移開目光不肯鬆口。
「可是——」旋舞皺著眉,又很是猶豫了一下,終於悻悻的鬆口,「那便當扯平了吧,上回——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不生氣不就是了。」
楚臨聞言,眼睛一亮,頓時眉開眼笑,一跺腳又去拽秦菁的袖子道,「反正我不管,這倒霉差事是你和六哥沒安好心塞給我,送佛送上西,既然六哥他不管,你總要負責到底吧?」
秦菁故意拖著不肯馬上回他的話,旁邊旋舞懷裡的楚融終於忍無可忍的睜開眼,氣呼呼的捂著耳朵大聲嚷道,「吵死了!」
旋舞一直以為她睡著,被她驟然一吼,驚詫之餘險些就要把她摔地上。
楚融一骨碌爬起來,虎視眈眈的瞪著楚臨。
楚臨先是被她盯的一個機靈,然後就笑嘻嘻的上前卻跟她套近乎,「反正你也睡不著,小叔叔帶你玩兒去?」
楚融面無表情狐疑的瞪著他——
這個小叔叔人是不壞的,她也不覺得討厭,就是不靠譜啊不靠譜,真能信得過嗎?
楚臨見到勸她不動,只能討好的再扭頭去看秦菁。
秦菁抿抿唇,目光略略一動,楚臨馬上指天發誓,「我保證一定看好她,不會讓她少一根汗毛的。」
他大晚上的跑來說要幫忙?最後卻死皮賴臉的求著要抱楚融去玩兒?
旋舞一頭的霧水,左右看看幾個人,大惑不解。
而顯然秦菁是深知他的意圖,微微吐出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放小巧的純金令牌遞過去。
楚臨眉飛色舞的接了,秦菁才又轉向旋舞道,「既然八殿下要帶了郡主去玩,你也一併跟著去吧,看好了郡主。」
楚明帝賜給楚融的令牌,非楚融本人在場而不得動。
「是。奴婢遵命。」旋舞明白過來,謹慎的應下。
兩人又哄了楚融一陣就興高采烈的把人抱著走了。
次日午後,常芷馨收到消息,楚臨把關押在天牢的紀良妃和廣泰公主一併提了出來,重兵押解送往京兆府候審。
所以,他這便是聽從了楚奕的暗示,要對廣泰公主兩人動刑了?
一整個下午,常芷馨都坐立不安,連著派了幾批人出去打探消息,最終證明確有其事。
直覺上,她知道,廣泰公主是一天也不能留了。
是夜,入暮時分,一輛不起眼的有篷馬車悄悄行進常府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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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據說今晚12點之前會有傳說當中的二更,晚睡的寶貝們不妨期待一下撒~
ps:蟲子一會兒回來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