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表情。
卻唯獨那雙眼睛,星光般璀璨,又渲染了夜色的濃黑。
沉靜深遠。
越是平靜的時候越是會給人一種凜冽而從容的壓迫感。
那就那麼平靜的立於山崩地裂的亂石之下,那些飛濺的石塊,似乎分毫沒能影響到他的情緒。
那距離明明很近,卻又似乎極遠,極遠——
葉陽安渾然不覺,只就從那些越堆越高的石頭縫裡,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不斷的捕捉他的目光,越看心越慌,直至最後——
他座下戰馬終於一聲嘶吼,終於將他掀翻在地。
「侯爺!」劉副將嚇了一跳,急忙擠過人群去扶他。
葉陽安掙扎著爬起來,方才落馬時他的手臂似是脫了臼,也全然顧不得,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卻是一把撥開擋在他面前的劉副將,仍是急急地去往那山谷裡尋找些什麼。
而彼時山崩之勢剛止,十餘丈高的碎石塊堆壘起來,不僅把眾人的視線擋住,就連去路也徹底封死。
「呸!」劉副將吐了一口吃了滿嘴的泥,一籌莫展的憤然怒道,「路口徹底堵死了,只靠人力,一時半會兒怕是搬不開,殿下那裡可千萬不要有什麼事才好。」
葉陽安站在那碎石堆前,怎麼看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摸樣,指著前面堵死的路口喃喃道,「你方才有沒有看到那山谷裡頭有一個人?」
劉副將愣了愣萌解蘿莉。
方才山體突然崩塌,下面砸死了不少的臨近的士兵,所有人都忙著閃躲避讓,亂作一團,哪裡有時間去管山谷裡頭的動靜。
「沒有啊!」劉副將只當他是為楚風的安危著急,心急如焚道,「這路沒有個三五天,肯定扒不出來,侯爺,還是讓人從旁邊的山麓後面繞過去,接應殿下吧!」
葉陽安恍惚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只是擺擺手,「你去安排吧!」
劉副將領命,馬上去安排了人手。
這兩側山麓地帶險峻難行,一般的士兵無法攀爬,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之前派他們過去的一批人已經是軍中高手,這會兒又在篩選出一批人來吩咐下去。
等到打發了前去救援的士兵,這邊又安排了人手開始著手搬石通路,劉副將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回頭見葉陽安還魂不守舍的站在石山之下,就摸著汗水湊過來。
「侯爺,您看今日這事兒,太子殿下不會有事吧?」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亂石堆,劉副將一籌莫展。
到了這會兒他已經不敢再存僥倖,既然這裡的山路能被大秦方面設伏炸毀,那麼很顯然,裡面整個龍陽谷都是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他們之前派出去的那批人,或許全軍覆沒。
而那些大秦士兵的慘叫聲,八成也是偽裝出來的,為的就是混淆視聽,讓他們放鬆警惕。
秦菁之所以在入口這裡和他們對峙良久,就是因為谷中道路狹窄行軍不便,為了給她的士兵爭取時間全部撤過界去。
此時,楚風孤身帶了一隊人馬過去,無疑是羊入虎口。
葉陽安的臉色略有些發白,彼時天色已經微微透亮,他抬頭看了看空谷上方的一線天光,狠狠的閉上眼不說話。
「侯爺!」劉副將見他不語,不由的更急。
半晌,葉陽安再度睜開眼,臉色古怪,眼神晦暗不明,一聲不吭的轉身往軍中走去。
有句話,一直在他的心裡徘徊,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在他心裡就是有種越發鮮明的感覺——
楚風,回不來了!
正當這邊的西楚士兵被突然的山崩之勢驚的手足無措的時候,裡面正帶人追到深谷的楚風也是被這一聲響雷驚了踉蹌。
方才一路急沖沖的追著秦菁近來,本來正在氣頭上還不覺得,但是越往裡走,他就越是覺得不對勁。
之前在谷外明明聽見無數利箭破空而來的聲響和慘叫聲,但是他這一路走來,卻連半具屍體都沒見著。
「殿下,這裡的情況似乎是有點不對。」一個心腹的侍衛湊近他的馬旁,警覺的提醒。
楚風自然也是感覺到了,正在猶豫著是不是撤回去,突然又聽見一人驚詫的大聲道,「前面好像有人!」
眾人收攝心神循聲望去,卻見前面半里以外在道路中央似乎是堆起了一座小山模樣的東西擋在那裡。
楚風煩躁的出一口氣,抬鞭對身邊侍衛使了個眼色,「去看看官道無疆最新章節!」
「是,殿下!」那人領命,策馬疾馳而出。
楚風擰眉四下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但是四野寂靜,並不像是有埋伏的模樣。
他心裡也奇怪秦菁那麼女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就聽見他派出去探路的那侍衛震驚過度的呼喊聲,「屍體,殿下,是我們自己人的屍體。」
楚風一愣,一時有點沒太明白,下意識的策馬過去查看。
那侍衛一臉慘白的迎上來,稟報道,「百餘人,都是咱們營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是不是武烈侯提前派來接應我們的?」
他軍中高手,雖然比不得精挑細選出來的皇家侍衛,但是有多少能耐,楚風心裡還是有數的。
眼前這一堆屍體,少說也有百餘號人,盡數死在這裡,屍體還尚且帶著餘溫。
而且對方出手的方式極為乾淨利落,大多是一刀斃命,每個人身上是傷口絕不超過兩處。
這樣精準而迅速的擊殺,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身後軍中一片嘩然。
「啊,殿下您看!」突然有人指著頭頂的石壁一聲驚呼。
眾人仰頭看去,赫然發現,山谷右側本來陡峭的山壁上竟然佈滿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箭。
楚風心頭一震,恍然明白他這一路走來沒有發現秦軍屍體的原因了。
之前的那些慘叫聲都是假的,而那些冷箭破空之聲,八成就是這麼來的——
由埋伏在另一側山腰上的弓箭手,朝著對面石壁射出的虛箭造成了假象。
這是個圈套,是個陷阱?
那個該死的女人!
楚風心下噌的起了一股怒火,抬手一揮,剛要下令撤離——
冷不防就是那一聲驚雷地動山搖的架勢。
被火藥爆炸的衝擊力波及,雖然他此時正在山谷中部,兩側的峭壁上也有零星的碎石滾落。
「快,有埋伏,保護殿下!」有人大聲驚呼。
山谷裡亂作一團,但是很快的爆炸聲歇止,周圍又是一片寂靜。
到了這會兒若再看不出有問題的就是傻子。
「遭了!」楚風暗罵一聲,強壓下心裡不好的預感,調轉馬頭就走。
一行人風馳電掣的原路返回,果不其然還是晚了一步。
「啊——」有人驚呼,慌亂不已,「殿下,出谷的路被堵死了!」
眼前石山堆壘,亂石之前,一身青衣袞袍的男子負手而立,身姿挺拔,背影卓然。
雖然看不到臉,也看不到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楚風就是能夠感受到這人的敵意。
「你是什麼人?」他擰了眉,沉聲喝問。
侍衛們警戒起來,刀劍出鞘,將他護在中間。
白奕自那亂石之前慢慢轉身,面容冷峻、目光沉靜,隨即扯了下嘴角休掉太子爺的醜丫頭:修羅小王后。
「楚太子?恭候多時了!」他臉上表情像是在笑,但是眼睛裡卻是全無笑意。
「你到底是什麼人?」楚風在他那種沉穩安靜、深若古井般的目光的逼視下,心裡惱怒之意更甚,防備的開口。
「你這一生,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在乎這一兩件了。」白奕道,「我留你在這,是要和你解決一些私事。能越過我去,是你的本事,如若不能,那麼抱歉,這輩子你就只能埋骨於此了。」
楚風心裡震了震。
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和這人之間會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聽他的語氣,卻又恍然真有深仇大恨。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人對他的敵意這般明顯,態度又是這般傲慢輕狂。
他這一生,還從曾試過在誰面前這般的狼狽過。
先是秦菁,後面又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
「就憑你?」楚風冷笑。
「就憑我!」白奕頷首。
他不再說話,楚風的一個笑容還不及收攝,已經有警覺性高的侍衛察覺到兩側山壁處的響動。
草木掩映間,無數條黑影起伏飛縱,鬼魅般向著這谷中一點聚攏。
不過片刻,已經在白奕身後築起一道黑色的壁壘。
輕功卓絕,飄落無聲。
楚風的侍衛集體一陣,幾乎是本能握緊手中刀劍,隨時準備放手一搏。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楚風勃然變色,語氣森涼。
「我找的是你,他們都可以走!」白奕道,上前一步,順手從一個暗衛手裡抽出一把劍提在手中。
楚風不覺的皺了眉頭。
他這一生金尊玉貴,幾時需要與人親自動手了?
可是白奕就那麼從容的迎著他過來,完全是個不容拒絕的架勢。
兩個人,四目相對。
楚風的那些侍衛已經蠢蠢欲動。
他們都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撇開主子逃命,否則楚風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無論是天涯海角,他們也都會被挖出來給他陪葬。
白奕的眼中帶了種戲謔的情緒,等著楚風表態。
楚風看著他身後黑壓壓那一片訓練有素的暗衛,也知道自己現在處於弱勢,在劫難逃。
「天要亮了!」半晌,白奕道。
「好!」楚風一咬牙,眼中迸射出一抹狠厲的冷光,抽出一把侍衛的戰刀,直接從馬背上縱身而起,向白奕撲來。
「殿下!」他的侍衛驚叫一聲,下意識的就想過去幫忙。
然則他人才剛動,眼前就是黑影疾閃,一個黑衣人橫劍上前將他逼退。
場中白奕和楚風轉瞬已經纏鬥在了一起,刀光劍影閃爍間,時而輝映出兩人的面孔,一個冷酷森涼,一個憤恨嗜血。
楚風是在拚命,白奕更是不留餘地,兩個人就像是殺父仇人見面一樣,殺的昏天黑地漫遊收藏家最新章節。
秦菁不知道何時出現,坐在馬背上遠遠的看著。
白奕雖然紈褲,但是天資過人,又自幼習武,與蘇晉陽還有梁明岳那樣的武將世家出來的佼佼者對決都不見得會落於下風,又豈是楚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爺能比的?
她不擔心白奕會敗在楚風手下,蹙眉卻是因為頭次見到白奕會這樣認真到近乎固執的去做這樣一件與他沒有直接利害關係的事。
楚風不是白奕的對手,很快便落入下風。
他手下侍衛,按耐不住,終於有人暴起奔進戰圈,一劍直削白奕肩頭。
白奕目光一寒,腰肢一扭側身閃躲。
楚風瞅準時機,手中長刀自下而上就勢一劈,直向著白奕背部露出的空門掃去。
「白奕!」秦菁眸光一斂,大聲提醒他。
她的聲音清脆,語氣凜冽,在烈烈山風中風外清明刺耳。
楚風手下動作似乎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清喝而有所遲疑,只在這一瞬間的功夫,白奕反手一劍往背後一挑,隔開他的刀。
刀鋒過去,嗤的一聲,在他背上豁開一道口子。
秦菁神情一緊,細看之下沒有見紅這才略鬆一口氣。
那個衝進戰圈的侍衛已經被白奕的暗衛解決了,但這些人都是死忠之士,唯命是從,提前得了白奕的吩咐,便死活不肯插手他和楚風之間的較量。
秦菁心裡暗惱,抬手對那暗衛的領頭人做了個手勢:「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解決了,一個不留!」
她的語氣冷厲決絕,不留半分餘地。
誰都明白,楚風的那些侍衛勢必要與他共存亡的,多留一刻都是禍害。
暗衛們得了她的手勢,一擁而上。
廝殺四起,頓時血腥味蔓延。
楚風亂了心神,一個不慎,正被白奕一劍刺穿肋下。
他悶哼一聲,眼中血色瀰漫,猛地拉起戰刀,往白奕喉間掃去。
白奕眸光一沉,極速後撤,抬頭的一瞬間卻見他眼底一抹森寒笑意,忽而反手一揚,左手正對準了遠處坐在馬上觀戰的秦菁——
嗖的一聲電光乍起。
一枚短小的袖箭自他廣袖之間射出。
「秦菁!」白奕嘶吼一聲,棄了劍,足尖點地,以雷霆般猛烈的爆發力,縱身撲過去。
但他畢竟離的遠了,這邊蘇沐已經閃電出手,護著將秦菁拉下馬背。
側身落馬的那一瞬,秦菁眼中跟著閃過一絲驚慌的情緒,這一次卻沒給她機會出聲提醒,楚風袖間又是寒光一閃,趁白奕從他身側擦過的時候又是一枚短箭射出。
微瀾的光影一掠而過,這一次——
有毒!
秦菁的神情巨震,瞪大了眼,卻還是眼睜睜的看著,白奕在毫無防備之下被那支毒箭刺中了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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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極其細微的聲響,在慘烈廝殺的人潮中,秦菁還是覺得石破天驚。
那一聲,震得她整個人都有種被響雷擊中的恍惚感。
白奕奔在半空的身形略一停滯,還是沒有毫不遲疑的縱身落在她跟前,單膝跪地將她扶起來飛快的打量一遍。
「沒事吧!」
秦菁機械化的搖頭,一把扶住他的肩頭要去看他背後的傷勢。
身後馬蹄聲乍起,卻是楚風藉著眾人分神的空當縱馬奔了出去。
白奕眉心一蹙,見著秦菁無礙,一個轉身自黑電背上取下那套弓弩。
他錯身從旁邊過去的一瞬,秦菁目光一瞥他背上入肉三分的那支短箭,心裡尖銳的一疼,也跟著一個箭步搶過去,奪過他手裡弓弩。
「我來!」
白奕下意識的想要阻止,但是手到一半又頓住了動作,眼見著她上前一步,搭建、拉弓,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的一氣呵成。
破空的銳利嘶鳴聲過後,緊跟著是砰的一聲重物墜落,激起千年古道上滿目的煙塵。
榮光一生的西楚太子,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狼狽之態跌落在塵埃裡。
沒有驚天動地的壯烈,沒有石破天驚的奔雷。
山澗上空有一輪紅潤的日頭化開漫天朝霞破空而出,濃烈似火,昭示著有一個黎明過後更加絢爛的白日來臨。
大片金色的陽光,好不吝嗇的潑灑下來,濃烈的刺花人眼。
白奕的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白,突然身子一晃,落在了秦菁肩上。
「白奕!」秦菁驚慌失措的轉身一把攬住他。
「沒事!」白奕蒼白著臉色,給她一個笑容,「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嗯!」秦菁點頭,探手就去他腰間摸索起來,「如風之前不是給過你清毒的藥丸?你帶著沒有?」
「在馬上!」白奕道。
他話音未落,馬上已經有暗衛從他的馬背上取了褡褳送過來。
秦菁手忙腳亂的在裡面亂翻一陣,從一堆小瓷瓶裡撿出一個,倒出兩丸半透明的青色藥丸給他塞到嘴裡,一抬手道,「拿水來!」
蘇沐遞了水囊過去,秦菁餵了白奕兩口水讓他把藥丸嚥下去,然後扭頭去問蘇沐,「宣兒來時乘坐的馬車呢?」
「陛下騎馬走的,這谷中道路太窄,馬車通行不便,車子還留在谷外。」蘇沐道,「我送你們過去。」
「不用!」秦菁抬手制止他,「這裡你來善後,我們自己過去!」
蘇沐擔憂的看了白奕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強求,叫人扶了白奕上馬,護送著兩人出谷。
好在白奕的意識清醒,並沒有暈過去的跡象。
兩人共乘一騎,秦菁控了馬,讓他伏在自己背後一路小跑的出了山谷,在谷外換乘秦宣留下的馬車,快馬加鞭火速折回軍營。
剛一上車,秦菁的眼淚瞬間瀰漫了眼眶,朦朧一片孫悟空大鬧異界。
「怎麼哭了?」白奕慌了神,急忙探手去給她擦眼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好好的?這也叫好好的?
秦菁想要瞪他,但這個時候卻顯然是沒心情。
「別動,肩上應該是啐了毒了,我先給你拔出來,省的毒素蔓延!」勉強定下心神,秦菁飛快的拿袖子抹了把眼淚。
白奕背上的短箭沒有拔出來,無法仰臥。
兩人相對而坐,白奕的臉上雖然一直帶著絲可以稱之為溫和的笑意。
秦菁知道他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但是那蒼白的臉色和迷濛的目光之下,她看在眼裡的就只剩下心疼。
靈歌被她打發了不在身邊,身邊也沒有別的丫鬟隨行,只能自己來。
秦菁扶了白奕趴伏在自己肩上,咬牙撕開他後背的衣服。
因為袖箭的爆發力強大,入肉銳利,倒是沒怎麼流血,整個箭頭隱沒在背後的血肉裡,周圍皮肉翻捲。
明明是中毒,那血色卻沒有化作暗紅或黑,卻也隱隱有些不對勁,不如正常人的血色那般鮮亮。
「忍著點!」暫且壓下心裡的疑惑,秦菁輕聲的出言安慰。
「嗯!」白奕懶洋洋的應了聲。
秦菁先從一個瓶子裡取了藥水給他的傷口周圍消毒,然後用乾淨的帕子,倒了金瘡藥,合著之前給白奕服用過的清毒藥丸一併碾碎了,一起灑在帕子上備用。
白奕似乎是沒怎麼有力氣,難得軟塌塌的伏在她肩上,安分的不動。
秦菁握著那袖箭尾端的手隱隱的有些發顫,心裡卻明白,這樣的情況之下,一刻都不能拖下去,終於一咬牙,用了最大的力氣拽著那箭尾狠狠一抽。
血光飛濺的剎那間,她閉了眼。
白奕悶哼一聲,同時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濺了秦菁一臉細碎的血沫子。
秦菁抓過左手事先準備好的帕子堵住他的傷口,急忙的喚他,「白奕?你還好嗎?」
白奕沒動,秦菁怕他昏死過去,就有些急了。
但是為了怕牽扯到傷口讓他的傷勢加重,也不敢妄動,聲音裡瞬間就帶了鼻音再喚一遍,「你還醒著嗎?」
白奕的身子輕微的動了動,緊跟著提過起來卻是先咳了兩聲,然後才含笑應道,「嗯,我沒睡!」
他的聲音綿軟而虛弱,那麼一點刻意混淆進去的笑意漫上來,像是三九寒天溫潤的水珠滾在心頭,柔軟溫暖的讓人心悸。
秦菁鼻子一酸,就又落下淚來。
她抱著他,不敢動,眼裡滾下來,滑落他衣衫撕裂的脊背上。
白奕感覺到了,身子一顫,似乎是想要動作,但是一動牽扯到傷口就絲絲的抽了口氣,低聲誘哄道,「我現在沒有力氣動,你別哭好不好?」
秦菁回過神來,突然想起那箭上的毒,忙是抹了把淚,道,「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怎麼樣?這箭上該是啐了毒的,如風留下的藥雖然有清毒去淤的功效,但畢竟太籠統了不對症,回頭還得讓隨軍大夫給診一診,你現在有沒有覺出什麼症狀?」
「是麼?」白奕的語氣倒是一派閒適,他像是擰眉仔細感覺了一下,然後便是如釋重負的輕笑一聲,「好像沒什麼,就是傷口有點疼,大約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吧魔獸之榮耀龍騎。」
秦菁仔細聽著他的話,雖然覺得他這語氣不像是裝出來的,心裡還是不放心。
楚風以堂堂一國儲君之尊,他身上配置的東西,定然不是凡品。
雖然就目前來看,白奕的確像是沒什麼大的反應,她就是覺得這事兒不能這麼簡單。
白奕見她不語,就迷迷濛濛的又笑了笑,道,「昨天你瞞著我做的事兒,咱們是不是該秋後算賬了?你好像——還沒給我道歉。」
秦菁心裡一軟,再度破涕為笑。
見著他傷處的血似乎是已經止住了,就小心翼翼的扶著他坐直了身子,重新找了乾淨的帕子和布帶過來,扯掉他的上衣給他把傷口包紮好。
白奕靠在身後軟榻的邊沿上,微瞇了眼睛看著她皺眉給他處理傷勢,唇角那抹笑便越發的明朗起來。
秦菁半跪在地毯上,前前後後把轉了好幾圈才算是勉強把他的傷口粗略的做了處理,又去榻上拽了薄被給他裹住,要退回旁邊坐下的時候,白奕卻突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發冷,秦菁顫了顫,使勁低垂著眼睛,突然就猝不及防落了一滴淚下來。
白奕怔了怔,隨即抬手撫上她鬢邊碎發,輕聲道,「我跟你說著玩的,你還真要給我道歉不成?」
秦菁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指尖上還沾著些剛剛乾涸的血跡——
是白奕的血!
「我是不是太任性,太自大了?」半晌,她開口,語氣嘲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其實我不想要你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我只是——」
「這一次,是我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和你沒有關係!」白奕笑笑,指尖緩緩在她腮邊細膩的摩挲,「而且你若是不去,想要把他從四十萬重兵護衛之下單獨引出來,談何容易?」
明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的話,秦菁的心裡還是慢慢凝結了一層苦澀。
「不,其實也不是非得把他從西楚軍營引出來的,當時還有別的更利落的方法——」秦菁道。
「我明白,我都知道。」白奕輕聲打斷她的話,語氣溫潤,「那就當你是為了成全了我,是我想親手來做這件事。」
秦菁終於鼓起勇氣重新抬頭看他,目光複雜。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抬手掀開窗簾往後看過去一眼。
「當初二舅舅就是葬身於此,屍身受辱,不得全屍而葬。」秦菁的眼中露出些許蒼涼的神色,默然閉上眼,「當初是我用了一具假的屍骨騙了蕭羽。」
「都過去了!」白奕寵溺的抬手揉了揉她腦後髮絲,就勢把她的腦袋壓在自己肩頭靠著。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馬車顛簸著激起大片煙塵,快速消失在旭日的光輝裡。
是日,西楚太子薨於兩國邊境,秦軍的埋伏之下。
就在武烈侯葉陽安全線指揮士兵搬山營救的時候,西楚軍中風波再起。
通信兵來報,黎明時分,趁著西楚主帥不在軍中,群龍無首之際,梁明岳率五千精兵從後方包抄殺入西楚軍營,以硫磺之物燒燬大片糧倉靈舟。
葉陽安聞訊,帶人火速回營堵截,等他的人趕到時,對方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一片火海之後的廢墟。
太子戰死,主帥受傷,西楚方面糧草短缺,一時間人心動盪,士氣大衰。
大秦方面瞅準時機,由梁旭、梁明岳和秦宣帝親自帶兵,兵分三路,對西楚大軍形成夾攻之勢。
一夜之間,西楚大軍潰敗連退三十里,退到邊城內線防守。
一國儲君被殺,軍隊連連受挫,葉陽安身為主帥,罪責難逃,但是在這個危急關頭,他卻沒有選擇留守軍中戴罪立功,而是秘密返京,親自去向楚明帝請罪。
緊跟著數日之後,西楚帝京莫如風從東南道秘密出京遭遇截殺。
葉陽暉在翔陽的私宅也被一群未知身份的歹人連夜闖入,夷為平地。
半月之後,西楚方面開始反攻,增兵二十萬,再度全線壓境,以雷霆萬鈞之勢,一力反撲。
秦軍方面雖然竭力抵抗,卻在對方的強勢鎮壓下節節敗退,最後封鎖城門,退回祈寧城內防守。
驛館的主院裡,秦菁一籌莫展的守在白奕床邊。
那天的事果然不出所料,楚風的袖箭上的確是啐了毒的。
回營之後她馬上召集了所有的隨軍大夫會診,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白奕的傷勢看似無恙,傷口也在一日一日的癒合,但是身體卻在日漸虛弱,尤其是精神,一日比一日不濟。
起初的兩天他只是說疲乏困頓,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可是最近這段時間卻越發的嗜睡,往往一覺醒來,說兩句話,飯都沒有吃完就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秦菁知道,一定是楚風那支袖箭上面的玄機,但卻束手無策,最後不得已,只能讓人快馬加鞭奔赴西楚帝京去請莫如風。
按照行程上算,莫如風早兩日也應該能夠趕到。
莫如風的身體本來也不好,秦菁想來就心亂如麻,正在失神,外面靈歌匆匆的推門進來,面露狂喜之色道,「公主,您看誰來了!」
秦菁疾走兩步迎上去,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旋舞時,臉上也跟著露出喜色,但緊跟著卻是神色一黯道,「只有你一個人?你家主子呢?」
「我家公子那裡出了點狀況。」旋舞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遞過去,「這個是公子看了您讓人送去那支袖箭連夜配置出來的,說是先讓四公子服下,能暫時鎮住他體內毒素。」
秦菁抓著那個瓷瓶,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如風他——是不是出事了?」秦菁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沒!」旋舞下意識的否認,說著卻是眼神閃躲的避開她的目光,笑道,「公子說他會盡快趕過來,請公主放心。」
秦菁直覺的以為莫如風有事,剛要再追問,外面蘇沐已經疾步走進院子,一臉凝重道,「殿下,陛下剛剛讓人傳旨回來,說是城那裡西楚軍中有異動,請您馬上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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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只有八千,這卷只能拖到明天結束了o(╯□╰)o,我回頭來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