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震顫,飛沙走石。舒鏎趔甭
人群當中此起彼伏一片驚懼的慘叫聲,人們驚叫著四下逃竄,場面瞬時亂成一片。
整個大地都在劇烈的震顫,秦菁只覺得彷彿自己整個人都被那些飛濺的碎石撞上了天,眼前天旋地轉,分辯不出東西南北。
「護駕,快護駕!」管海盛聲音脫線的高聲叫喊,努力的擠過去驚慌失措的護在景帝面前,好在觀禮台的基石打的並不太高,很快便有幾個武功高強的禁衛軍相繼縱身躍上來,擁簇著景帝和後宮一眾女眷下到地勢低矮的空曠處暫避。
秦菁努力穩住身形於混亂的人群中捕捉到蕭羽的身影,兩個人飛快的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轉瞬已經被四處逃散的人群衝擊著離開了彼此的視線。
因為晉天都有意為之,祭典開始時步蒼雪並不在場,想來或許是她在寺中也被這裡的動靜驚擾,堪堪好帶著貼身的婢女蘭草敢過來。
事發時秦菁就一直敏銳的注意著寺院這邊的動靜,是以此時確認景帝等人皆是有驚無險,轉身就提了裙擺朝步蒼雪迎過去。
整個山間土地震盪,晉天都立足的那座高聳的石台首當其衝就要受到衝擊,地基鬆動數不清的巨大石塊四裂開來,不過瞬間,高高在上的那個冷硬挺拔的身影已經坍塌的山石淹沒。
步蒼雪踉蹌的腳步頓住,整個人呆若木雞遠遠的看著,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的乾乾淨淨。
秦菁就走兩步過去握了她的手,焦急道:「蒼雪?」
完全的驚懼之下步蒼雪根本就看不見她,就只是越過她目光呆滯的看著遠處高台倒塌時激起的一片煙塵,然後緊跟著兩眼一翻就暈死了過去。
「夫人——」蘭草驚叫一聲。
秦菁與她合力一起拖住步蒼雪的身子的同時就聽見身後轟然一聲巨響,腳下似乎整個地殼都跟著猛烈一晃,再過片刻,天地之間就再度歸於沉寂。
人們仍是尖叫著四下逃竄,秦菁回頭看去,那座高台已經徹底坍塌淪為一地廢墟。
想來景帝等人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嚇的不輕,每個人都惶惶不安的看著尚且摸不清狀況,一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駐守在山下的藍玉衡帶人趕到才勉強直至了眼前的混亂。
「陛下,您跟各位娘娘還好吧?」藍玉衡擔憂道,上前單膝跪地行禮。
如今在景帝面前有藍玉衡和蘇晉陽分庭抗禮,他們彼此都很得景帝的信任和倚重。
這日一早景帝命蘇晉陽精選了百名禁衛軍隨行上山,而藍玉衡則是調度五千兵力守在山腳下把關,各司其事。之前因為得知晉天都慫恿景帝將祭祀大典改在了晚上舉行,為了杜絕隱患,他便親自帶人守在山下的關卡處巡邏,不想平白無故的突然就感知到山上的震顫,緊跟著鼎沸的人聲入耳,他便匆匆帶人上山救駕,卻不曾想入目竟是這樣一般場景。
景帝是到了這時候才猛地一個機靈回過神來,他鐵青著一張臉推開管海盛扶著他的手,不禁上前兩步對著尚且四處慌亂奔走的人群怒聲道:「都在鬼叫什麼?還不停下來!」
他的聲音威嚴,已經提了所有的力氣,只奈何眼前的場面仍處於失控狀態,每個人還都處在恐慌當中,哪有幾個人能聽到他的旨意?
景帝怒斥一聲無果,臉上顏色便更加難看,回頭指著藍玉衡氣急敗壞道:「還不快去處理?」
「是!」藍玉衡也尚且摸不著頭腦,只就被眼前這場面鬧的一個頭兩個大,得令急忙指揮人去安撫人群,穩定形勢。
因為步蒼雪突然暈倒,秦菁這變手忙腳亂,什麼也顧不得的和蘭草一起合力把她扶到旁邊的一塊空地上躺下來。
「夫人,夫人你醒醒啊!」蘭草跪在地上,臂彎裡拖著步蒼雪的脖子不住的拿袖子抹淚,叫了幾聲無果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就身子徒然一僵,驚叫著抬頭看向秦菁道:「老爺——我家老爺——」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禮法規矩,用空出來的一隻手一把拽了秦菁的袖子嚎啕大哭:「公主殿下,求您救救我家老爺啊,他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夫人可要怎麼活啊!」
她說著就要放下步蒼雪來去給秦菁跪下磕頭,秦菁眉頭一皺急忙制止了她的動作,安撫著一拍她的手背道:「先好好照顧你家夫人!」
言罷就逕自起身,一手抓了裙擺疾步回到景帝面前。
方才在混亂中蕭文皇后就一直在不住的找尋她,此時見她健步如飛的過來,登時就紅了眼圈,兩步迎上來握了秦菁的手,急切道:「菁兒,你沒事吧?」
「兒臣沒事,母后可還安好?」秦菁回她一個安定的眼神,並且匆匆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聊作安撫。
「沒事,沒事,你沒事就好!」蕭文皇后根本顧不得回她的話,只就喃喃自語的抓著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一遍,見她確實沒有半分損傷這才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雙手合十對著上天拜了拜:「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秦菁見她這副模樣也是無奈,但也容不得時間再與她周旋,就急忙對她使了個眼色主動抽回手。
「父皇!」深吸一口氣,秦菁便是撇了蕭文皇后兩步迎到景帝的跟前,滿面焦急之色道:「那邊的檯子塌了,晉夫人的婢女方才說是她問了幾個人了,都沒有人見著國師下來,您看這——」
她說著。便是擔憂的回頭去看了眼那座高台倒塌下來的廢墟。
「你說什麼?」景帝聞言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推開她,逕自一大步跨出去。
就在此時,廢墟那邊突然傳出一個侍衛驚慌的喊叫聲:「藍統領,藍統領——」
不消片刻,藍玉衡就從那個方向繞開一堆雜亂的碎石行色匆匆的疾步過來。
景帝心下一沉,喉結上下抖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話來,藍玉衡走到近前便是滿臉神色凝重的再度見禮道:「皇上,國師被山石壓住了,暫時昏迷不醒。」
這些年沉迷煉丹修道之術,景帝對晉天都雖不能說是言聽計從,卻總歸是依賴的很,驚聞此言,他竟突然有些六神無主。
秦菁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眼他的神色,然後適時的上前扶了他一把道:「父皇,您還好吧?」
景帝的身子被她一觸,竟是如同痙攣般突然猛地震顫了一下。
片刻的失神之後,他忽而慌亂的擺擺手怒聲道:「還不快去把人扒出來!」
「是!」事關人命,藍玉衡不敢耽擱,趕緊就領命帶著人去那堆亂石當中解救晉天都,心裡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國帝都在選址上非常講究,選的都是地理位置優越又風調雨順鮮有災禍發生的祥和之地,這雲都自落成至今八百餘年,不管是天災**都甚少發生,只一次的地動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的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雖然他很清楚這樣大的動靜,人為的因素很難控制達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他從山下上來看見秦菁的第一眼心裡就有種很鮮明的感覺——
這件事一定和她脫不了關係!
藍玉衡的目光冷肅,趁著轉身的空當還不忘拿眼角的餘光匆匆掃了秦菁一眼,想要試圖從她的神色間看出端倪。
這些人總喜歡拿眼睛對她射刀子,藍玉衡這般深刻的眼神秦菁自然是感覺到了,不過在這個時候她卻並不想對他挑釁,只就不動聲色的稍稍往旁側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
地動之時晉天都因為站的太高又沒有防備,所以那些山石被震落的時候他也就跟著一起落了下來,此時他的身子就被卡在碎石縫裡只露出半截,一閃碎裂傷痕纍纍,額角也被磕破了一處很深的傷口,血流如注,披頭散髮之下讓他原本那種刀雕般剛毅俊朗的臉孔看上去有如來自無間地獄的厲鬼,猙獰而恐怖。
藍玉衡調動了上百人過來,周圍碎石堆疊,為了防止那些堆壘起來的殘垣斷壁再度崩塌,前來參與救援的人不得不很小心,生怕移錯了那一塊石頭就再把晉天都給埋了。
「小心著點,不要傷到國師!」景帝的臉色鐵青,眼底有種掩飾不住的暴戾之色瀰漫。
秦菁剛去吩咐人把步蒼雪帶回普濟寺的禪房歇息,回來時剛好清楚的看到他半藏在廣袖下面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從本質上講,她的父皇其實是個極度有韌性和忍性的人,這幾十年的皇城風雨磨練了他深不可測的偽裝能力,不管是面對梁太后還是任何別的什麼人,他都可以不動聲色,可偏偏,今時今日他竟是為了區區一個晉天都要失態了。
秦菁在警覺之餘,心中更是暗暗慶幸——
幸好,她早有準備先他一步下了手,否則過了今夜之後,怕是只需他在景帝面前的一句話就足以讓她吃不消了!
前世時候的這場雨是降在次日的午後,鋪天連地有如雷霆萬鈞之勢的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並且雨勢一路北上,當天午夜已經蔓延至受災最重的盧虎洲一帶,解決了景帝的燃眉之急,這設壇求雨為民謀福的晉國師更是被奉為神人,人人敬重。
上一世秦菁對晉天都這種呼風喚雨的本事也曾有過敬畏之心,而現在得了高人指點迷津她才算明白,晉天都所謂的那些神通也並不見得就是那般的無所不能,至少今夜即將到來那場潤物之雨就和他本身無關,因為事實上這夜有雨早是天定,而他晉天都超乎常人的一點——
就是他提前推演出了這場雨即將降臨的準確時間!
換而言之,如今盧虎洲的乾旱持續已有三月,他若真的這般神通,何不早些施展些神通為景帝解憂而非要等到這一天來?
當然了,不管怎麼說,在景帝面前他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景帝對他本就十分的看重,如果今日的祈雨之事再成,那麼無須贅述,日後他在景帝面前就更是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了,刻意的言辭用不得兩句就足以讓她這個堂堂皇室公主吃不了兜著走。
所謂成王敗寇,尤其是在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下,秦菁自然不會去同情晉天都的死後,只是這個人目前還有用,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在這裡罷了。
「國師好像傷的不輕,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秦菁不動聲色的走到景帝身後,暮色凝重的看了眼血泊裡的晉天都道,「昨兒個杜太醫隨兒臣出宮後一直隨侍在側,父皇不如傳召他過來先給國師止了血再說吧!」
且不論這晉天都到底還有沒有內傷,只就失血這一條不及時處理都足以咬了他的命。
景帝醍醐灌頂,這才反應過來,擰眉回頭看了秦菁一眼,贊同的點了點頭。
秦菁對他微微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然後就斂了神色招呼靈歌過來吩咐道:「你回寺裡看看,把杜太醫請來!」
「是,公主!」靈歌應道,福了福身轉身快步朝普濟寺後面的方向走去,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杜明遠就背著個小藥箱氣喘吁吁的跟著她一起回來。
彼時其他的女眷主子們都已經被打發回了寺中暫留,秦菁是為了幫忙處理步蒼雪的事耽擱了,所以此時在場的皇室成員就只有景帝和秦菁兩個。
「老臣參見皇上,長公主萬安!」杜明遠伏地跪拜,恭恭敬敬的對著二人磕了個頭。
「嗯,起來吧,先去給國師把血止了。」景帝沉聲道,說話間眼中神色十分不善。
早在參與了秦宣的秘密之後,秦菁已經在無形中成了杜明遠的心病,讓他每次看到她都顯得小心翼翼,偶爾甚至還會間或帶幾分惶恐,比如——
這一刻!
「是!陛下!」杜明遠忐忑的應了,爬起來就本分的聳拉著腦袋踩著碎石堆去到晉天都旁邊替他處理額頭上的傷口,待到傷口包紮完畢,他便又粗略的將他身上能接觸到的地方都匆匆看了遍才回來覆命。
「杜太醫,國師他的重嗎?」先開口的是秦菁。
杜明遠小心翼翼的繞過幾塊散落的石塊走過來,搖頭歎了口氣道:「回長公主,國師此刻的情況很是不容樂觀,頭上的傷口雖然止了血,但當時應該是受了不少的衝擊力才會導致他昏迷不醒,眼下這樣的情況也不允許我細查,就只能先把他救出來再行診治了,而且我也粗略的看了看,他那肋骨也被壓斷了三根,必須盡早處理才好,至於那腰部以下,暫時壘在石縫裡,老臣醫術淺薄暫時就不敢妄斷了。」
斷幾根肋骨或者沒什麼,可主要傷及頭腦,這真真的是滅頂之災。
秦菁淡淡的看了眼還被圍困的晉天都,然後就若有所思的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藍玉衡的人用了足有兩個時辰才把那晉天都自廢墟裡救起,抬回了寺裡救治,彼時他身下的袍子上也是被血水浸透,淒慘潦倒的讓人不忍直視。
不過說來也是他點兒背,這整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下來除了當時隨他一起登台準備祭祀事宜的兩個徒弟,也只就屬他傷的最重,其他人或多或少可能間或帶點擦傷,更多的卻是受了驚嚇,喝兩碗安神茶也就無礙了。
因為景帝當時的打算是當日祈雨之事一經處理完畢就馬上回京,所以前來普濟寺就沒有傳召太醫同行,杜明遠的年紀也大了,一個人給晉天都處理傷口很有些力不從心,忙的昏天黑地。
想著自己的那些丹藥,景帝對晉天都也總算是上心,先是命人取了一根千年老參煎了給他吊命,後又趕緊的派人回宮去傳召林太醫等人過來。
秦茜躲在秦菁身後探頭去裡屋看了眼,然後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袖子道:「皇姐,你上回去祈寧求醫給弟弟看病請回來的那位大夫呢?他的醫術好的沒話說,他住的遠不遠?要不也叫他過來給看看吧。」
之前事發之時陸賢妃受了很大的驚嚇,回到禪房就渾渾噩噩的睡下了,一直到現在都不曾醒來,她實在是擔心的很。
秦菁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只不過在景帝面前她一向謹慎,並不主動摻和此事,倒是景帝無意間聽聞秦茜的話,忽而眉頭一皺轉向秦菁道:「那個小子住在哪裡?也著人去將他尋來吧!」
「前段時間為了照顧白四的傷勢,莫大夫一直都住在右丞相大人府上,兒臣這便著人去請他過來?」秦菁道,仍是用了個詢問的語氣,不主動表態。
「嗯,去吧!」景帝一門心思的都撲在晉天都的生死大事上,什麼也都不再計較。
「旋舞,你來!」秦菁回頭招呼了旋舞過來細細的囑咐:「你先去跟白丞相知會一聲,然後帶兩個人去他府上把莫大夫請過來吧!」
「是,奴婢這就去辦!」旋舞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利索的轉身退出去。
秦菁目送她出門,堪堪好就迎著蘇雨一臉教主之色的快步進來。
因為有景帝在場,她顯得有些怯懦,站在門邊有些欲言又止。
「什麼事?」秦菁抬手招呼了她進來,她這才小心翼翼的見來對著二人福了福道:「晉夫人醒了——」
步蒼雪此時的情緒必定不好,秦菁露出擔憂之色,景帝已經點頭示意:「去吧!」
「是父皇!兒臣去去就來。」秦菁點頭,轉身隨著蘇雨出了門,出了院子剛好和路過此處的蕭羽打了個照面。
「羽表兄!」秦菁微笑頷首,與他打過招呼。
蕭羽回她一個笑容,見著四下無人就與她並肩往步蒼雪院子的方向走了一陣,聲音淺淡幽遠道:「下面的事我也安排好了,你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表兄辦事我一向都很放心,一切由你做主就是。」秦菁目不斜視道,說著卻是突然眸光一斂止了步子扭頭看向蕭羽:「不過我只要求斷他雙腿,本宮不喜歡失信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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