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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皇城驚夢 第131章 文 / 葉陽嵐

    前世的愛和歉疚加起來,這一世的蘇晉陽在私底下對秦寧更是呵護備至,可是這一次他就那麼任由她哭著跑開,可見他的態度是何等堅決。舒骺豞曶

    秦菁沒有再反抗,她並不知道蘇晉陽到底要做什麼,只是緊緊的抿著唇任由他將自己拉到一處人跡罕至的桂樹後頭。

    這一回蘇晉陽倒是沒有多做糾纏,主動的放開她。

    秦菁皺眉揉著發疼的手腕往旁邊走開兩步,用背影對著他的側面,乾脆利落的開口道:「說吧,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身後的蘇晉陽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閉目緩緩呼出一口氣,最後才是言簡意賅的吐出幾個字:「你跟藍玉衡!」

    「什麼?你撇了秦寧不管,把我拉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秦菁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蘇晉陽當然知道以他們之間目前的關係他是沒有立場來問這些話的,但可笑的是在他聽到藍淑妃對景帝提起秦菁的婚事時心裡竟然會有種刺痛的感覺。

    他們做了十年的夫妻,他也把這種關係整整排斥了十年,卻沒有想到到了這一刻他心裡的這種意識會越發的根深蒂固起來——

    她是他的妻子!

    不,也許是早在前世她拔劍自刎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意識到那種愛恨交加的苦,他不能原諒的是她曾經對秦寧做下的那件錯事,除此之外他的意識裡塞的滿滿的竟然都是她小心翼翼的微笑。

    那日獵場上的初見,她一身紅妝似火濃烈,為了保護秦茜而被一頭發了怒的野牛狼狽的追趕,及至他救下她,她紅著臉對他說抱歉時候的那個場景,在他的記憶裡一直都是至純至美的。

    他以為自己不會記得,可事實上從未忘記,大婚之夜的紅羅帳下她深情凝望他時的模樣——

    她說:「駙馬,執子之手——」可是他卻沒有給她一句「與子偕老」的誓言。

    十年婚姻,他唯一所做的就是不斷的與她疏離,直至那最後一把冷劍一汪熱血,終於成就了他一聲最為無言的遺憾。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倒下去,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心臟驟然被抽空的感覺,那一刻白奕的劍刺透了心房其實他是完全沒有感覺的,所有感官傳遞出來的唯一訊息就是由她頸邊灑了一地的血,那血色蔓延瘋了般席捲了整個天地,那是一種他從未感受到的絕望。

    再不會有人把臉孔藏在他的胸前默然微笑,再不會有人在他身後癡癡守望。

    「十年夫妻,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結局嗎?」那一聲質問恍若撕裂般在他腦海中盤旋,她蒼涼淒美的笑靨如黑暗中開敗的罌粟,讓他知道,原來從第一眼的遇見,這個女子就已經深深的埋葬到了他的血液裡。

    或許正如秦菁所言,他是個極度自私且懦弱的人,因為那痛太過刻骨,重生歸來以後他便一直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一味的想要誆騙自己去遺忘,而上天給他最大的懲罰便是剝奪了這重來一次的機會,反而要他們繼續為前世的那段孽債繼續負責到底。

    蘇晉陽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但此時此刻他卻是笑不出來的,只是僵硬著臉孔,機械化的開口道:「今天,就在皇上來中央宮之前,藍淑妃去御書房見過他了。」

    自從上回吃了虧,藍淑妃那邊已經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多餘的動靜了。

    蘇晉陽會這麼說,必定不能是空穴來風,秦菁心頭一緊,不由扭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她的目光清冷而不帶絲毫個人的情感在裡面,也許真的是前世被她追逐著成了習慣,如今蘇晉陽每每再面對她這樣的一雙眼睛時心裡總是百味交雜,說不出的諷刺。

    於是他別過眼去避開她的目光,往旁邊走了一步才壓抑著聲音慢慢說道:「她說讓陛下可以考慮一下,讓藍玉衡聘你為妻!」

    秦洛奪了秦宣的太子之位,眾所周知蕭文皇后母女會心存怨恨,而如果兩家結成姻親,那麼這其中的利害就又另當別論了。

    一旦她被迫站到了藍家人的陣營裡,那麼不管她自己作何打算,雙方也都不得不從敵對走到統一戰線,同時她也實在是沒有理由再找藍家人的晦氣,畢竟整個家族一線相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藍家若是會有什麼損傷,她也擇不出來,勢必也要跟著受到牽連。

    秦菁心頭略一震動,這才完全明白了之前藍玉衡刻意在人前製造那些誤會的真實意圖,從帶她去十里湖,到荊王府後院裡不期而遇的碰面——

    原來他打的竟然是這樣的算盤。

    明知道藍玉桓死在她手上,這筆帳藍玉衡是絕對不會罷手的,所以——

    這就是只是一個用以限制她的緩兵之計!

    藍淑妃沒有沒有這樣的謀略,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做籌碼,藍玉衡這一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是嗎?」秦菁目光一冷,倒也沒有多少異樣的情緒浮動,只略帶了幾分好奇道:「那父皇怎麼說?應承下來了嗎?」

    如果景帝真的應承下來,方才在宴會上藍淑妃那裡就應該有所表現,可是從頭到尾她都沒吭氣兒。

    不過即使景帝沒有答應,這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示警,不能掉以輕心。

    「暫時沒有!」蘇晉陽狠狠的閉了下眼,秦菁當然不知道他會有多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可他最後還是勉強壓下情緒回道:「不過陛下也沒有回絕,只說是近期大晏的使臣就要到了,等過一段時間北靜王的婚事辦妥了再說。」

    「哦!」秦菁早知如此的點點頭就不再說話,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面前的蘇晉陽,像是在等什麼的樣子。

    蘇晉陽自然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眉心擰起,回頭向她看過去。

    「如果你今天特意找我來的目的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那麼我已經知道了,就先回去了!」秦菁笑笑,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作勢轉身要走。

    蘇晉陽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兩步追上去,一個閃身擋在她面前將她攔下。

    秦菁止步,微微揚起頭看他:「你還有話要說?」

    蘇晉陽見她這樣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心裡突然升起一股無明業火,目光凜冽道:「這件事藍家人決計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我知道!」秦菁漫不經心的答。

    蘇晉陽用力的抿抿唇,終於還是把持不住,不可思議的苦笑出聲:「所以呢?」

    「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我的父親還是一國之君,你覺得呢?」秦菁莞爾,聳肩反問。

    「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放過藍家的任何一個人,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你這樣不擇手段的結果只能是玉石俱焚,這一樁婚事的份量你很清楚,一旦促成就再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蘇晉陽的目光沉了沉,緊緊逼視她冷靜的瞳仁,「長寧公主的下場你看到了,她有陛下的憐惜庇佑尚且如此,你覺得自己會比她要好多少?」

    對一個女子而言,一段婚姻就是一生,這一步至關重要,就像是秦薇,即使貴為公主,即使她最終如願以償扳倒了鄭碩,而且從頭到尾都佔著理,她這一生也已經完全折在這上面了,世人對她所有的——

    最多不過同情而已!

    「你說的對,同樣的錯犯一次我可以說是自己無知,我斷然沒有重蹈覆轍的道理。」秦菁嘴角的笑意微微帶了絲嘲諷。

    蘇晉陽心裡一窒,費了好大的力氣控制才勉強克制住情緒繼續道:「好,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不會應下藍家的這門婚事對吧?」

    雖然他這樣執著於這個問題讓人很費解,但秦菁坦然的點頭,「如你所言,至少我不會跟自己過不去,那只能是最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蘇晉陽低頭又抬頭,目光明滅不定的忽而反問:「那麼你的上策呢?又是什麼?」

    秦菁不明所以的脫口道:「什麼?」

    蘇晉陽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目光寸寸冷凝,最後神色間已經有了明顯的惱怒之意。

    「白奕!」他說。

    秦菁微微發愣,但是涉及到白奕,她總是分外警覺,當即已經皺了眉頭不悅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憤怒,此刻她的兩腮微微染上一層微弱的紅暈,蘇晉陽突然不知不覺的上前一步,著了魔似的抬手想要去觸摸她的臉頰。

    他在身高上本來就高出秦菁大半個頭,此時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到一處,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就越發明顯。

    秦菁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遠遠避開。

    蘇晉陽如夢初醒,他低頭看著自己落空的右手,雖然理智的知道自己對她不該再有任何的逾矩,心裡卻有一根籐蔓在瘋長,瞬間捆綁住他的四肢牽引了他的行動。

    幾乎是帶著一絲暴虐傾向的,他再度跟上去,手臂一橫,壓在秦菁身後那株桂樹的樹幹上堪堪堵住了她的後路,用自己的身體將她禁錮住。

    這個動作,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帶著濃重的曖昧氣息。

    秦菁的身子有一瞬間的繃緊,正在愣神的空當蘇晉陽已經俯身下來,略顯厚重的呼吸噴薄在她臉上,兩個人的鼻尖相抵,他眼中緩緩湧動的傷痛讓秦菁覺得像是產生了一種虛妄的錯覺,有一種莫名熟悉又莫名詭異的氣氛在眼前流竄。

    「白奕就是你所謂的上策嗎?」蘇晉陽的喉頭有些發澀,語氣裡卻帶了明顯的刻薄,諷刺道:「只要在關鍵時刻白丞相站出來向陛下提親,只要白奕承諾永不入仕為官,那麼縱使這項提議會打破陳規惹人非議,但是以白氏一族在朝中的份量,陛下也必定沒有辦法拒絕,到時候你的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是不是?」

    不管景帝想將她許給誰,只要白穆林肯開口,這件事情就完全沒有懸念,可是她卻再不能將白奕利用到這種地步上來!

    秦菁心中惱恨,嘴角卻跟著蔓延出一個冰冷的微笑,她手下動作幾乎可以稱得上去溫柔的緩緩抬手揪住蘇晉陽的衣領,踮起腳唇瓣緊貼著他的耳廓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晰道:「這個法子是好,但人選卻並非只有白奕一個,蘇統領你覺得本宮此時大喊一聲可好?」

    蘇晉陽的身子一僵,整個人就如遭雷擊的愣在了那裡

    他對她是有種複雜難辨的感情不假,但是覆水難收,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們之間再不能有這樣的牽扯。

    兩人離得這樣近,秦菁自然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異樣,輕而易舉就趁著他失神的空當將他推拒開。

    蘇晉陽腳下一個踉蹌,連著退了兩步,秦菁這才款步從那株桂樹的陰影裡走出來,錯開他直接向前走去。

    「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可是我的心思你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的好。我跟你說實話吧,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我容不下藍家了,他們同樣也不肯放過我,我跟藍玉衡之間——這門親,誰都不是真心想結的,但世事難料,如果我不能趕在父皇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之前解決掉藍家,那麼,退而求其次,等著來日方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到底是有多恨他們?」蘇晉陽站在原地,猛地轉身,不可置信的搖頭:「如果僅是為了保住宣王的太子之位,當初你救下他之後不讓他裝病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而現在你故意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非要和藍家水火不容的對峙起來,是一定要把他們逼上絕路才肯罷休的嗎?」

    「斬草除根,我不能給自己留下這麼大的一個隱患!」秦菁冷冷一笑,停頓片刻又道:「上一世他們害了宣兒,又逼死我母后,用心何其陰狠?我這個人,公平的很,上一世他們欠了我多少,現在我就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多少,在這之前,我說什麼都不會罷手的。」

    她眼中寂靜燃燒的執念決絕的幾乎讓人不敢視,蘇晉陽愕然張了張嘴,最後出口的還是一聲無奈的苦笑。

    秦菁再回到宴會上,大家酒過三巡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不時的有人從座位上起身四下裡找人攀談對飲。

    她並沒有驚動太多人,逕自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剛剛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經意的抬頭卻見秦蘇笑意綿綿的從殿外款步走了進來。

    怪不得秦寧怎麼會那麼巧的撞上她跟蘇晉陽,秦菁的目光錯過她看向外面粘稠的夜色,心裡忽就瞭然,片刻之後果然就見秦蘇手持一杯酒笑吟吟的朝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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