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膽!」靈歌厲聲一喝,隨手抖出袖子裡藏著的一柄薄刃傾身壓到藍玉衡的頸邊。舒骺豞曶
藍玉衡方才也不過一時氣憤才會暫時失去理智,此時頸邊傳來的一絲尖銳的痛楚讓他猛的驚醒,雖然沒有馬上收收,手上力道卻是明顯一輕。
秦菁的呼吸在一窒一鬆之間,臉上已經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紅,讓她素來高傲端莊的面龐多了幾分屬於少女的活潑感。
不過她卻並不在意,仍是面帶微笑一手隔開靈歌架在藍玉衡脖子上的利刃,一手從懷裡抽出一方素絲帕就勢壓到他頸邊的傷口上,淺淺問道:「藍公子,我們現在可以繼續說話了吧?」
對一個女子貿然動手實在是件很損風度的事情,藍玉衡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心裡突然閃現出絲微尷尬的情緒,猶豫之下還是悻悻的撤了手,就勢接過秦菁手裡的絲帕按住傷口。
「榮安,我原以為你思慮周全,會是個值得一試的對手,現在看來卻是高估你了。」藍玉衡刻意的別開眼,聲音有些暗沉卻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感慨:「我二弟有官職在身,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你這樣貿然對他下了狠手,難道就不考慮後果嗎?」
「會有什麼後果嗎?」秦菁反問,扭過頭去看窗外,臉上一片悠然道:「其實能被藍公子視為對手,本宮倒是省心不少,一切的一切都自有藍公子的萬全打算,何至於還得本宮去親自想辦法遮掩你說是嗎?」
藍玉桓的真實死因藍家人捂得很嚴實,一旦他之前兩個月的行蹤公開,那麼讓人再聯想到藍淑妃和蕭文皇后之間的嫌隙,即便對他此行的真實目的沒有確鑿的證據,藍氏一族在朝中的口碑也會大打折扣,與大局無益,所以即使藍玉衡現在心知肚明,這個啞巴虧他也是要硬著頭皮嚥下去的。
作為一個習慣了運籌帷幄置於高處操縱別人的人,最可怕不在於他面對的敵人會有多強大,而是明明看到自己的死敵就在眼前卻束手無策,這種挫敗感足以讓人發狂。
藍玉衡藏於袖口下的手指緊緊的攥著,俊美的臉孔憑空被遮掩上一層濃厚的化不開的陰霾,在極度的隱忍之下,他最終卻是怒極反笑:「當時你對我二弟下死手的時候也並不全是為了反擊他對你的算計,反而是從一開始你就把我也一併算計在內了對不對?」
嚴格算來,死了區區一個藍玉桓對藍家並不會造成多大的震動,從頭到尾秦菁都是極耐得住性子的,這一次貿然動手的本身除瞭解一時之恨外並無大多益處可圖,但是回轉身來卻讓包括藍禮在內的所有藍家人都方寸大亂,決定提前採取行動了。
藍玉衡也是到這時才突然明白了秦菁的意圖,但也正如秦菁所料,藍玉桓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在明知道這只是一個激將法的情況之下,他還是難改初衷,不能把藍玉桓的慘死之仇輕易放下。
「所謂手足骨肉不就是應該這樣嗎?」秦菁垂眸而笑,笑容之中不覺就帶了三分寂寥道,「若非如此,本宮還一直都不知道,藍公子對令弟的感情竟會如此之深。怎麼樣?這種痛失至親而又無能為力的感覺是不是會讓你終身難忘?」
秦菁的語氣輕曼,神情卻是極為認真,一時之間竟讓人分辨不出真實的情緒。
「原來如此,所以說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就都只是為了報復?」藍玉衡的眉心微微擰起一個不易察覺的褶皺,當初藍淑妃母子設計秦宣那場「意外」的事,他雖未參與在內,卻也算是知情者,只不過這個人雖然有野心也有抱負,更不會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就對敵人心慈手軟,可是他與藍玉桓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是非分明敢作敢當,是以此刻他也並不為自己強辯。
秦菁不置可否,隨後馬車就微微一晃停了下來。
前面駕車的小廝跳下去,轉身打開門口的簾子恭敬的稟報:「公子,十里湖到了!」
秦菁抬眸向車外遠遠的看了眼那廣闊的湖面,然後又把目光移給藍玉衡道:「藍公子可有興致同本宮一起下去走上一走?」
這算是個邀請,當然,前提是目的不純,並不友善。
藍玉衡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臉上維持的十分自然的笑容,半晌點頭:「微臣的榮幸!」
秦菁頷首,於是不再等他,率先一步扶著靈歌的手跳下車去。
十里湖面積極廣,是雲都內城之中最大的一處琥珀,內通皇宮御花園裡的太清池,外又於護城河相連,據說它的東西走向恰恰是十里之數,故而得名。
眼前正是初夏,也是遊湖的好時候,眼眼看去湖面上各色的畫舫悠然漂移,倒是一副極為亮麗的風景。
吩咐了車伕原地等候兩人就棄了車沿著湖邊慢慢的散起步來,秦菁走的不快,舉止間帶著一貫的高貴與矜持,藍玉衡錯開她身邊小半步步伐穩健的跟著。兩個人並肩走在岸邊的長堤上,遠處乍一看去郎才女貌甚是和諧,可雙方口中吐出來的字字句句都陰損霸道不給對方留下半分餘地。
「如果只是為了讓我對你的心情感同身受,那麼無疑你已經做到了,到此為止嗎?」先開口的人是藍玉衡。
「利息而已!」秦菁搖頭,「藍二公子的死,在你看來是我所為,此後與我不共戴天也是應該,而在我,那最多不過是成王敗寇的一句古話而已。說句再不中聽的話,他那是死有餘辜!」
她並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棄對他們那些人的仇恨,當初只能說是秦宣的運氣稍好了那麼一丁點兒,如若不然性命都要折在他們手裡。
「榮安,我著實沒有想到,你這樣一個女子竟會有如此狠辣的心腸。」藍玉衡的腳步驟然停住,秦宣如今傻掉了,完全就是同大位無望,他有些不能理解秦菁不依不饒的犀利,但無疑她對藍玉桓的那些所謂評價又一次戳中了他的傷處。
秦菁又往前走了兩步方才停下來,卻不回頭看他,只是就勢雙手撐在旁邊的一處欄杆上遠遠眺望湖心那座人工島,神色淡遠的微笑:「藍公子謬讚了,在刀俎和魚肉之間,我只是別無選擇而已!」
「就算你殺了我二弟,也就算你能勝利打壓了藍家又怎樣?你不過是個女子!」藍玉衡眉頭深鎖,往前兩步跟到她身邊,目光中充滿了懷疑和審視:「你明知道時至今日宣王已經注定和皇位無緣,為什麼還要白費這些心機去做這些無謂的爭鬥?我們之間握手言和難道不好嗎?」
「皇位是嗎?說實話,其實到底由誰來做這個皇帝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我所做的只是打擊我的敵人,排除那些所有未知的威脅而已,而且——」秦菁不為所動,停頓片刻之後便是諷刺的搖頭看了身邊藍玉衡一眼道:「事已至此藍大公子真的還願意同本宮握手言和嗎?」
若在兩個月前,這樣的話說來或許還有幾分可信度,可是今時今日就在前一刻藍玉衡還卡著她的脖子想要致她於死命——
干戈玉帛的事,根本想都別想。
藍玉衡一時語塞,秦菁卻也不覺失望,只是順著方纔的話茬繼續說道:「你們曾經試圖傷我弟弟的性命,而藍玉桓的人頭又是記在本宮賬上的,現在咱們之間的是『血債』,注定不死不休,所以那些客套話還是不說也罷!」
是的,兄弟手足之仇不共戴天,血債唯有以血抵償,沒有半分緩和的餘地。
藍玉衡停留在她側臉上的目光一點一點慢慢的沉寂下去,最後完全沉沒到冰冷的湖水裡。
「是,血債血償,不共戴天!」面對一個女子,他著實不習慣動用這樣殺伐決斷的字眼,但眼前這個女人不知不覺間卻能讓他找到一種對等的,甚至可以說是棋逢對手時那種激動而狂放的心境,字字清晰道:「終有一天我會要你為他償命!」
「嗯!」秦菁深吸一口氣,理所當然的點頭應道:「那麼——我就只能盡我所能在這之前將你藍氏一族斬草除根了!」
兩個人極為默契的相視一笑,隨後又各自移開目光,藍玉衡的目光不經意的下移,落在秦菁的領口處,忽然止住不動。
不得不說方才出手卡她脖子的那一下他確實是下了狠手,秦菁的頸邊竟然隱約現出兩個紫紅色的指印來,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十分刺眼,可她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仍是言笑晏晏的看著他。
眼前的這個女子,真是殘忍的讓人費解!
藍玉衡原本清明冷靜的目光不覺慢慢渙散起來,半晌之後突然抬手,著了魔似的往秦菁的頸邊觸去。
因為是側面對他,是以秦菁並未察覺,然則就在藍玉衡的指尖觸到她領口的前一刻,旁邊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橫出一隻手來將他的手腕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