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身邊有一隊身手一等一的侍衛很得他的信任,其中最得寵的是一雙兄弟,陸海和陸濤,若不是處在非常的時機之下,這兩人一直都是隨侍在景帝身邊貼身保護的,此刻陸海會出現這裡定然是有什麼大事發生。舒蝤梟裻
大殿之中飲宴的氣氛瞬時被破壞的乾乾淨淨,樂師們受了驚嚇絲竹聲戛然而止,舞姬們神色慌亂的站在宴會當中不知道何去何從,在座的賓客們更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一群人氣勢洶洶不由分說的就往裡闖,藍玉華被他們推了個踉蹌,回過神來看到地上已經被踩成爛泥的海棠花頓時氣得眼睛都紅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攔在陸海面前揪住他的衣領怒聲道,「你們這些狗奴才是瘋了不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敢往裡闖?」
陸海這些人私闖藍淑妃的寢宮不關他的事,可是他們踩爛了自己要送給秦蘇的海棠花就是罪不可赦的。
陸海面無表情的的看著眼前趾高氣揚的藍玉華,目光中透著一絲陰冷,「三公子,陸海雖然是個奴才卻是陛下的奴才,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勸你還是放手的好。」
「你說什麼?」陸海話裡的暗示的很明顯,藍玉華氣紅了眼卻顧不得許多,揮拳就要往他臉上招呼。
陸海面沉如海,絲毫不買他的面子,只在他的拳頭迫近面前時身形微動往旁邊一側就輕而易舉的避開了。
陸海雖然得勢,但終究只是個奴才,藍玉華本以為他會乖乖受下這一拳,所以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不曾想一拳搗空,他的身子失衡直接往前撲出去六七步,好在他也有些功夫底子這才勉強鎮住身形沒有跌倒。
「你這個奴才——」藍玉華當眾出醜,回過頭來已然是勃然大怒,隨手抽出旁邊一個侍衛腰間的佩刀就向著陸海砍過去。
「啊——」席間膽子小的小姐們都尖叫著摀住眼睛不敢看。
藍玉華出手狠厲刀刀致命,陸海眼見著眼前刀影撲閃而至,卻是不慌不忙,腳下步伐穩健的往後連退了五六步,直至被逼迫到了死角才以手中刀鞘一橫擋住他的攻勢,同時右手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一擒握住他持刀那隻手的手腕,便將他滿含殺意的一刀封死。
陸海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和藍玉華動手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藍淑妃驚詫之餘第一個站起來,指尖顫抖指著院子裡的陸海怒聲道,「陸海你這奴才竟敢公然在本宮這裡動起手來?你這是要造反嗎?還不放開華兒!」
此時的藍玉華已經全然失態,完全就是個瘋子,陸海若是鬆開他,指不定下一刻既要被他一刀刺死橫死當場。
藍淑妃聲色俱厲已然是動了真怒了,陸海卻是不為所動,只冷冷的看了藍玉華一眼道,「娘娘,您看清楚了,先在您宮中動手亮冰刃的可不是奴才!」
陸海在景帝面前一直都吃得開,眼前雖然是他未經通傳擅闖自己的寢宮在先,但也確實是藍玉華先抽刀動的手,如果真要鬧到景帝面前藍玉華也絕對討不了好。
藍淑妃被他一句話噎著,胸口漲的生疼,秦蘇見著自己的母妃吃癟,拍案而起快步走到門口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陸海厲聲叱道,「陸海你私闖我母妃的寢宮在先,衝撞前來赴宴的貴客在後,現在又敢逾矩對我母妃出言不遜,你不要以為父皇多看你一眼你就可以為所欲為,說到底你這奴才也不過是我父皇身邊的一條狗,你若再不放開我表哥,本宮便是現在下令處置了你——你以為父皇還會多看你一眼嗎?」
陸海兩兄弟雖然得景帝的賞識,但說到底也還是身份低微的奴才,以秦蘇的為人,若是一時惱恨而將他們處置了更是不在話下。秦茜看著這場面,悄悄的扯了扯秦菁的袖子,不解的小聲道,「二皇姐素來驕縱,又仗著父皇的寵愛有恃無恐,那陸海怎麼這樣不識趣,就這樣急急的同她對上了?」
秦菁牽動嘴角,對她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輕輕的歎了口氣道,「陸侍衛不是莽撞的,他會這樣慌不擇路,大概是父皇那邊有什麼旨意示下吧,我們且再看看!」
在這宮裡的關係網何其繁雜,陸海能在景帝身邊站穩腳跟,絕不可能只是個莽夫,如今他這樣闖進來與藍淑妃母女叫板,這種行為的本身就是個十分鮮明的漏洞,秦菁雖然不確定景帝那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但陸海——
他此時的所做所為只怕更多的只是一場戲。
因為院子裡鬧出的動靜太大,此時殿中的宴會是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眾人紛紛從座位上起身湊到門口爭相去看外頭的情況,秦菁被秦茜拉著也擠在人群裡,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
秦蘇一聲令下榮華館裡的侍衛就蜂擁而上,迅速圍攏成半個圈,將陸海他們阻斷在院子當中虎視眈眈的看著。
陸海目光陰冷的從他們臉上掃視一圈,臉上卻無懼色,最後還是把目光移回藍玉華的臉上冷聲道:「奴才剛才已經說過了,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今日來到此處辦的也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三公子一再阻撓,是有意對皇上不敬嗎?」語氣不卑不亢,言明了他只以景帝馬首是瞻的立場。
這麼一頂忤逆君上的帽子叩下來,藍玉華馬上就吃不消了,迫不及待的脫口吼道,「我什麼時候對皇上不敬了,陸海你不要血口噴人!」
今日宴會在座的賓客無不是世家大族裡走出來的人物,個個肚裡的腸子都是繞了幾道的,其實從剛開始陸海進門的時候起他們就隱約瞥清楚了苗頭,所以從頭到尾他們全都秉承著明哲保身的立場看著,沒有一個人肯多言半句。
當然,別人可以不管,藍玉衡卻是不能為弟弟出頭。
「陸侍衛,我三弟莽撞,只是一時衝動才阻礙了你辦差,我在這裡代他給你陪個不是。」藍玉衡微微笑著,似乎完全沒有被這院子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到,排開擋在前面的侍衛款步走到陸海面前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藍玉華自小就是把藍玉衡做為榜樣來崇拜的,他深知自己這個大哥素來心高氣傲的個性,怎麼今日竟會英雄志短在區區一個侍衛奴才的面前做起小來?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想法設法為自己解圍,但是看到藍玉衡受辱,藍玉華的心裡卻比自己當眾挨了別人的耳光還要難受。
「大哥!」他氣急敗壞的嘶吼一聲,充血的雙目中帶了中說不出的瘋狂的痛楚的大聲道,「你何必跟這個狗奴才廢話,他根本就不敢——」
「閉嘴!你闖的禍還不夠嗎?」他話音未落,藍玉衡已經恨鐵不成鋼的橫過去一眼,壓抑著這情緒低聲喝止了他後面的話。
藍玉華原本還是不服,但見他投射過來的兩道目光有種說不出的陰冷和詭異,心悸之餘,頓時噤了聲。
藍玉衡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再看向陸海時眼底那種讓人膽戰心驚的情緒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只是雲淡風輕的笑著道,「今日淑妃娘娘設宴,我們都是宮裡的客人,你給我個面子,先放開他,回頭我自當帶著他親自到陛下面前請罪!」
他這些話表面上聽來謙卑和氣是個台階,卻也在無形中給陸海準備了一根軟釘子——
雖然藍玉華是莽撞衝動了些,但畢竟還沒有引發什麼實質性的後果,有藍淑妃的面子和世昌伯府的地位作保,就算他有過失,鬧到景帝那裡,最終也不過小懲大誡一番的揭過罷了,他陸海實在犯不上非要得理不饒人的與他們過不去。
「豈敢!藍大公子這樣說話便是要折煞奴才了。」陸海不笨,自然能夠領會他的意思,順勢一把甩開藍玉華的手,緩和了語氣冷哼一聲。
藍玉華揉著自己的手腕推到藍玉衡身後,心裡雖然不服,也再不敢貿然吭聲,只是恨恨的瞪著陸海眼睛裡都要滴出血來。
藍玉衡牽動嘴角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繼而話鋒一轉,斂了神色追問道,「對了,陸侍衛這麼急匆匆過來,不知道所謂何事?」
經他一提,眾人的思緒才跟著急速回籠,紛紛的緊張的看向陸海。
陸海臉上封凍的表情不留破綻,卻是越過他逕自看向殿前台階上臉色陰沉惱恨的藍淑妃,藍淑妃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鄙夷的拿眼角的餘光掃他一眼,正待出言教訓,陸海已經逕自上前行禮道,「奴才是個粗人,行事莽撞,娘娘莫怪!」他的聲音跟臉孔一樣都帶著一種緊繃的肅殺之氣,字字冷硬道,「這段時間皇上龍體抱恙,晉國師和太醫院想了無數的法子都不見起色,這娘娘也是知道的,然而今夜國師夜觀天象卻發現帝星黯淡無光——」
帝星,即為尋常人們所說的紫微星,位於太微、天世兩星之間,視為皇帝化身,帝星黯淡,便是人間天子陽氣不盛、壽數將盡的暗示。
眾人驚聞此言,不由的齊齊變色,就連秦菁也忍不住擰眉沉吟了一聲。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看,景帝的確將是不久於人世,只堪堪撐過了這個年關就晏駕西去了的。
帝星黯淡視為不祥之兆,秦茜情急之下提起裙擺幾步跑下台階奔到陸海面前,驚慌道,「你在說什麼?父皇有沒有怎麼樣?」
「四公主不必驚慌,陛下暫時無恙!」陸海回道,頓了一頓,目光忽而收冷往這院子四下了掃了一眼,「不過國師夜觀天象的結果,是這皇宮裡的西北方向有人藏了污穢之物,進而衝撞了陛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所謂能夠衝撞的帝星的污穢之物,無外乎惡意詛咒所用的邪術,而巫蠱之術一直都是歷朝歷代統治者最為深惡痛絕的東西,沾上這樣東西的后妃皇子,哪怕是你是一朝皇后或是儲君太子都不會有所善終。
眾人震驚外帶著懷疑的目光齊齊投向藍淑妃,藍淑妃被他們看的心裡發毛,臉上不由的勃然變色,也忍不住兩步衝下台階,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宮今天不過才剛剛搬進來,照你這麼說倒是本宮藏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詛咒陛下了嗎?」
「真是豈有此理!」因為巫蠱之術太過陰毒,統治者極為避諱,一經查實勢必牽連極廣,秦蘇自然不能看著有人把這個屎盆子叩到自己母妃頭上,「陸海,你給本宮把話說清楚了,什麼叫我母妃宮裡藏了污穢之物?證據在哪裡?這樣紅口白牙的造謠生事,是想不得好死嗎?」
這母女兩個一唱一和,倒是把個無辜受屈者的激憤和慌張情緒表達的淋漓盡致。
秦菁看在眼中,心裡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藍玉衡顯然也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他擰著眉,目光飛快的在這雙母女臉上過了一遍,後來還是維持著這個表情死抿著唇角不置一詞。
在這麼性命攸關的時刻,他卻選擇了緘默不語,旁邊的藍玉華看著心裡大為焦急,上前一步正要去扯他的袖子,一抬頭冷不防就同秦蘇掃過來的一道凌厲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他手下動作一滯,腦中就如電石火光般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短暫的怔愣之下,藍玉華臉上的表情突然鎮定下來,轉向藍淑妃和秦蘇淡淡的開口道,「淑妃娘娘和華泰公主稍安勿躁,許是國師大人看錯了也為未可知。」
因為景帝對晉天都十分信任,所以整個朝中人們察言觀色,誰都不肯對他提出半個字的質疑,藍玉華此時無疑是犯了大忌諱。
陸海冷嗤一聲,不置可否。
藍玉華故作為難的遲疑片刻,這才緩和了語氣重新抬頭對藍淑妃打著商量道,「不過所謂清者自清,江山社稷為重,為了陛下的聖體安泰,娘娘便是讓陸侍衛帶人查上一查又有何妨?」
不管最後的結果出來你是清白與否,「搜宮」對各宮的主子而言都是種洗刷不掉的恥辱,藍玉華話音剛落,已經有私底下同藍淑妃不睦的后妃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藍淑妃沉著臉瞪著他,彷彿是在責難他的多事。
「表哥!」秦蘇更是情緒激動的上前一步,大聲斥道,「母妃既然是清白的,又憑什麼讓這些奴才進去搜,傳出去像什麼話!」
藍玉華不以為意的笑笑,軟聲勸道,「陛下的龍體為大,華泰公主與陛下父女情深,就當是為陛下盡一份心力,求一份安心吧!」
普天之下,再大的事也大不過皇帝,藍玉華已經語重心長到這種地步,藍淑妃母女若是一再堅持下去反而顯得不近人情,但要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接受這種侮辱又有些強人所難,所以藍淑妃只是死死咬著牙,並不表態,而秦蘇這是一跺腳氣憤的把頭扭向一邊。
得了她二人的默許,無需藍玉華多說陸海已經揮手示意身後的侍衛道,「進去搜,每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侍衛們領命,齊聲應道,繼而快速繞開人群衝進了大殿之內。
藍玉華唇邊的冷笑一閃而逝,重新回頭看向陸海,「淑妃娘娘深明大義給你行了方便,那麼接下來——」
他的語氣輕佻透著一絲隱約的詭異,陸海當然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是相對於藍淑妃,他更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棘手罷了。
此時藍玉華多嘴正好戳中他的心事,陸海眉心緊皺馬上多了一絲不耐,最終還是不得已的深吸一口氣抬頭往人群裡看去,就在這時突然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憑空響起——
「接下來陸侍衛你是不是要說,處於這皇宮西北方位的宮殿,除了榮華館就只剩下本宮的乾和宮了?然後再接下來是不是也要本宮給你行個方便,讓你帶著人也進去搜查檢驗一番?」秦菁的步調輕緩從容,一步一步慢慢的從台階上走下來,她的臉孔清秀美麗,映襯著兩側迴廊上的宮燈微微透出一絲誘人的紅潤,嘴角勾勒出的一個笑紋恰到好處,大方得體華貴端莊,卻偏偏眼底的目光冷漠而帶著濃厚的嘲諷味道。
這幾個月來榮安長公主的所作所為眾人無不看在眼裡,不僅是梁太后喜歡她,蕭文皇后寵著她,就連景帝也隱隱對她有種特別的重視,而最重要的是這個少女自身由內而外透出的那種鎮定而冷漠的氣質隱隱的讓人不敢逼視,陸海雖然敢於直接登門找上藍淑妃,但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秦菁產生這樣一種敬畏的心理來。
就在晚膳過後景帝突然神虛氣弱,急急忙忙的傳召了晉天都入宮獻藥,誰想這次晉天都卻是空手而來,只將景帝扶到殿前的廣場上神色凝重的對他透露了天機,景帝對他本就深信不疑,再加上此時身體極度虛弱之下人心也跟著脆弱起來,得知有人害他那還得了,不由分說就差遣他們兄弟二人出來查看真偽。
秦菁一語中的陸海無力反駁,臉上表情進而就有了一瞬間的僵硬,但是為了掩飾這種事態的情緒,他馬上微微垂下腦袋,仍是語氣堅決道,「奴才無意冒犯長公主,只是——」
秦菁聽不聽他的解釋,只是一步一步逕自往前走,眼見著走到他面前去了還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也不知道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理,陸海下意識的就往旁邊推開兩步給她讓出路來。
「走吧,還愣著做什麼?」秦菁腳下不停直向著榮華館的大門方向走去,口中卻是語氣寡淡的冷冷說道,「咱們去看看你弟弟陸濤是不是已經從我那乾和宮裡搜出了謀害父皇的贓物來了!」
陸海心頭一跳,幾乎是不敢置信的看著她踽踽而行的背影。
的確,陸濤沒有隨他一同進榮華館是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先一步去了旁邊的乾和宮探路,他卻沒有想到秦菁人在此處,居然會把他的心思看透。
陸海心裡更加確信,這個榮安長公主非同一般。
他收攝心神趕緊跟上去兩步,壓抑住心裡的那一絲本不該存在的不安情緒,恭敬的解釋:「沒有長公主的口諭,奴才不敢衝撞,陸濤只是先行過去恭候長公主大駕!」
恭候大駕?說白了還不是先去堵她的宮門,讓裡面的人來不及防備麼?
秦菁心裡冷笑一聲,卻不多言,直接出了榮華館的大門朝她乾和宮的方向走去。
這一夜時間先是攪和了藍淑妃這裡的宴會,扭頭連榮安公主也要受到盤查,這下子是有熱鬧看了,原先在藍淑妃宮裡的客人彼此間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緊跟在後面,名曰「關心」實則則是一起過去湊熱鬧。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兩宮中間的竹林外頭穿過去,遠遠的便看見乾和宮的門前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異於一般。
眾人只當是陸濤的人把大門給圍了,只有陸海的心口一緊,意識到了事有蹊蹺,他腳下不由的加快了步子超過秦菁第一個奔到近前,撥開人群卻見到陸濤滿頭是汗的跌坐在地上,面色鐵青的死死扶著自己的右臂,一臉的痛苦之色。
「怎麼樣了?」陸海臉色劇變,一個箭步上前去把陸濤扶起來,略一查看便知道他的右臂受了傷,上臂的骨骼被人生生的挫斷,只怕以後便是接上了,也是廢了。
「沒事,不過是廢了條胳膊!」陸濤咬牙,為了壓制聲音裡的顫抖,他甚至於不敢開口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裡擠出來,說話間額角青筋不斷的跳躍,彷彿要衝破血管爆出來。
他們兄弟吃的就是這口飯,如今陸濤的右手廢了,前途也就跟著斷送了。
陸海的心裡瞬間升騰起無盡的怒意,猛地回頭順著陸濤仇恨的目光看向乾和宮門前那個面容冷峻、目光森寒的年輕人。
那男子也是一身侍衛服,但看上去的樣子明顯連二十歲都不到,陸海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不禁帶了幾分懷疑的脫口道,「是他傷了你?」
陸濤咬咬牙,剛要點頭承認,這邊秦菁等人也已經到了面前,她只是草草的看了陸濤的手臂一眼就向蘇沐走過去,氣定神閒的問道,「怎麼回事?本宮臨走之前不是囑咐你看好宮門麼?怎麼這就動起手來了?」
雖然來人很多,蘇沐卻對任何人都沒多看一眼,只是態度恭順的垂下頭,退到秦菁側後道,「奴才全是遵照公主的旨意在辦事!」
言下之意,我完全是遵照主子的示意在此守門,既然有人闖宮,便不得不動手了。
陸濤好大喜功,行事好衝動,本來陸海是特意囑咐過他不可輕舉妄動的,因為對自己的弟弟很是瞭解,只聽了蘇沐的話陸海已經心裡有數,再看陸濤眼中心虛的神色便是瞭然,對方沒有聽自己的話。
既然是陸濤無禮在先,那麼即便是此刻他心裡恨極了蘇沐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尋私仇,陸海把右手藏到身後狠狠的捏了捏掌心這才勉強壓制住心裡的怒氣,抬頭對秦菁施了一禮道,「舍弟行事莽撞,衝撞了長公主,請公主念在他也是為陛下的安危憂心,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他計較!」
類似的話,剛剛藍玉衡才同他說過,此時不僅僅是陸海,就連藍玉衡都心裡苦笑,覺得諷刺不已。
口口聲聲為了景帝的安危,說到底還是要勸自己識時務一點主動妥協。
「所以呢?」秦菁的目光微涼,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
陸海緊繃著唇角,突然單膝跪了下去,語氣有力道,「奴才們都是奉了皇命在辦差,請長公主行個方便!」
看似謙卑,誠意十足的請求,其實不過是人前做戲,拿景帝來逼她就煩罷了。
如果說在一開始面對秦菁時陸海還有些猶豫,那麼陸濤的傷已經將他逼上絕路,讓他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秦菁不為所動,冷笑一聲道,「如果本宮不肯行這個方便呢?」
他已經言明是今日之事是景帝的意思,陸海沒有想到秦菁態度會這樣強硬,一時間竟然愣住,不知要如何應對。
秦蘇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免不了幸災樂禍的笑了,諷刺道,「皇姐你真是好大的威風啊!這是不把父皇看在眼裡?還是不把父皇的龍體安泰放在心上?」
換而言之,你今天不讓就是不忠不孝!然則秦菁只是斜睨她一眼,並不理會。
陸海跪在地上盯著秦菁眼底冷如霜雪的神色沉默片刻,然後像是很大的決心似的一咬牙,突然逕自站起來道,「該說的話奴才都已經向長公主和各位主子稟明,既然公主不肯禮讓,那奴才就只有得罪了!」說話間他的目光驟然一沉,豎手為刀用力的揮下,強橫的吩咐道,「進去搜!」
這些侍衛本就是有備而來,目標明確,此時聽到陸海一聲令下,當機立斷的就要往裡闖。
秦菁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卻不再出言阻止。
蘇雨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張開雙臂攔在當前,挑高了眉毛大聲道,「這裡是長公主的寢宮,我看你們誰敢亂闖?」
在這宮裡,后妃公主們的住處就相當於外面尋常女子的閨閣,不是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允許陌生男子擅入,更何況陸海這些人的身份低微,這樣讓他們貿貿然的闖進去,縱使搜不出他們所謂的贓物,對秦菁的名譽也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傷。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同樣的事藍淑妃都已經讓步,按理說秦菁是不該這般強硬的拒絕了,人群中人們的目光開始變得微妙。
秦蘇再次適時的站出來盈盈而笑:「皇姐你這樣讓人堵著門口不肯退讓,難不成你宮裡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怕被咱們瞧見嗎?」
秦菁並不反駁,只是神色自如的回她一個笑容道,「淑妃娘娘光明磊落,過會兒等侍衛們搜查完了,咱們大夥兒一定都過去瞧瞧!」
藍淑妃是這宮裡位份僅次於蕭文皇后的女人,如今寢宮卻被一群下等的侍衛肆意搜查,真說起來卻是沒臉的很。
「你——」秦蘇呼吸一滯,剛要發作又猛地意識到處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她絕不能再讓人抓住把柄,不得已只能安奈下來,死死的咬著下唇只是恨恨的瞪著她。
這邊蘇雨攔在門前寸步不讓,就在這一來一去間陸海已經敏銳敏銳的察覺到眼前這個小丫頭的眉目與秦菁身後那冷面少年竟是有些許的相似之處,他的心思何等活絡,馬上便是明白了二人的關係。
蘇沐折損陸濤一臂的仇恨湧上心頭,他的心思突然惡毒起來,袖口下的手指捏緊,剛要伸手去卡蘇雨的脖子,秦菁突然往前一步站出來將蘇雨整個人擋在了身後。
陸海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長公主還是不肯讓步嗎?」
「你若一定要進去,本宮讓你一步又有何妨?」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的字字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陸海,你今天一定要進去本宮不會攔著,不過有幾句話本宮說在前頭,你可聽仔細了!」
陸海心下略有幾分震顫,下意識的脫口道,「什麼話?」
秦菁眉目清冷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底的眸光被幽深的夜色掩蓋,只覺得有絲絲寒意漫上來,而讓她的整個人身上都像是裹了一層薄冰的外殼,片刻之後她才再度開口緩緩說道,「你口口聲聲說是遵了父皇的旨意前來搜宮,可是你手裡一無聖旨二無信物,這說破了大天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本宮今天不攔你是為了父皇的龍體安泰做考慮,但這並不代表你是得了本宮的應允進去搜查的,這一點你該知道吧?」
景帝當時也是正在心神不寧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按照正常的程序頒下聖旨或者賜下令牌,雖然陸海自覺問心無愧,但秦菁抓住這個漏洞不放也是無可厚非。
他死死攥著拳頭,不能名言辯駁,最後只相當於默認,勉強道,「奴才無意冒犯長公主,但是陛下的龍體為重,還請長公主見諒!」
「好!」話到這份上,秦菁也不再與他為難,只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本宮也不再多說什麼了,今日這裡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若是真能拿到所謂的贓物也便罷了,本宮無話可說,到時候自然會隨你去見父皇聽候發落,但你若找不出東西——你知道,本宮這個人並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到時候無論是父皇母后,或是皇祖母那裡,本宮總要你給個交代的!」
說到底這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陸海心裡很清楚,自從上回秦宣出事之後,從蕭文皇后的永壽殿到秦菁的乾和宮,都跟著秦宣那邊一起更換了所有的侍衛和心腹宮女內監以外的其他人,新調上來的這些人不是景帝經由白穆林之手江北大營調派過來的,就是蕭文皇后通過蕭澄昱從尚書府那邊提拔進宮的心腹,誰想要在秦菁這裡見縫插針,完全是不可能的。
秦菁此時說出這樣的話明擺著是對他動了真格的,陸海突然就有一瞬間的猶豫,從心理上講他並不想去跟秦菁為敵,但是陸濤的事又讓他中心郁氣難平。
秦菁冷眼看著他臉上強作鎮定的表情卻不給他過多思考的機會,繼續給他施壓道,「怎麼樣?陸侍衛你可考慮好了?考慮好了就早做決定,父皇那邊身體抱恙,本宮一會兒還要過去探望。」
陸海不吭聲,從表情上看心裡像是正在做著劇烈的掙扎,權衡之下他的額頭上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汗,心裡卻在不算的估算著時間,藍淑妃那邊搜查的人就要有結果了,拖一拖,再拖一拖!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周圍雖然站滿了看熱鬧的人,但是氣氛卻靜謐的可怕,每個人能聽的最真切的恐怕都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就在陸海漸漸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狂躁到要破胸而出的時候,人群之後終於傳來一陣聲勢浩大的腳步聲。
陸海精神一震,立時扭頭循聲望去,眾人也跟著紛紛回頭,來人當中的確是有之前留在藍淑妃宮中搜查的侍衛,但是出人意料的,走在那些是為之前的卻是臉色陰沉滿面怒容的梁太后。
眾人驚訝之餘趕緊紛紛俯身跪拜,「參見太后娘娘!」
梁太后面色不善,也不理人,逕自在人群中穿行直奔到乾和宮門口,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突然大袖一揮,指著跪在當前的藍淑妃厲聲喝道,「把這個居心叵測的毒婦給哀家押起來!」
跟在她身後跟著的幾個身體強壯的嬤嬤一擁而上,再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已經不由分手的把藍淑妃提起來鉗制住。
陸海驚恐的看著被落在後面的那群侍衛,卻見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垂著頭,他心裡暗叫一聲不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扭頭朝秦菁看去。
秦菁坦坦蕩蕩的回他一個落落大方的微笑,那笑容彷彿是在告訴他——
藍淑妃,這個圈套可是你自己親手設下的,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