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之巔,一襲黑衣的男子負手而立,遙望向官道上離去的那兩抹身影。舒榒駑襻許久,直到官道上那兩抹身影徹底消失在遠方,才一個轉身離去。
雲止與宮宸戔一道躍身上馬,快速的返回北舒城。
花千葉被安置在北舒城城內的一座府院內,自那一日昏迷後,便再沒有醒過來。
雲止在府門口躍身下馬,便直接前往了花千葉的房間,一邊走,一邊詢問迎上來之人有關花千葉的情況。
宮宸戔走在後面,對著一旁的人小聲吩咐幾句,「給我跟著北堂帝,一有情況,立即來報。」那個琳琅,宮宸戔總有一絲不放心。另外,儘管琳琅似乎真的只是回去尋找玉珮而已,並沒有任何其他的異樣,可他依舊覺得花千色這一件事與他有著脫不了的干係。眼下,他應著雲止的話離開,只留下了那些人繼續搜查,若琳琅真的有鬼,相信,他絕對會返回去的。
一旁的人認真聽著,末了,對著宮宸戔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風逸在那一日後,便帶著小魚兒先一步來了北舒城。此刻,一桌子的豐盛酒菜,可謂是好不快活。
小魚兒年紀還小,不記事,即便當日受了驚嚇,此刻也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與風逸一道用著晚飯,一張小嘴滿是油膩。燭光下,說不出的可愛。
宮宸戔到來,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濃眉,不覺輕微一蹙。
「宸宸,你回來了?找到那個……那個花千色了嗎?說起這『花千色』,這讓我突然想起來……」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辦,馬上。」宮宸戔面無表情打斷風逸的話,緊接著道,「我要你馬上去一趟西楚國,帶著我的信物去。」說著,宮宸戔從腰間取出一塊玉珮,便隨手丟向對面的風逸。
風逸連忙伸手接住,一臉的疑惑。
「你別多問,去辦就是。」在風逸開口詢問之前,宮宸戔先一步吩咐道。
風逸頓時止不住嘟了嘟嘴,如同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然後,好奇的上下前後翻看起手中的那一塊玉珮。
宮宸戔說完後,轉身離去。對於花千葉,當日若不是為了她,他不會相救。
花千葉的房間,到來的雲止輕步走進去。
花千葉面色蒼白躺在床榻上,依舊沉沉的昏迷著,對外界的一切毫無所覺。
雲止揮手,讓屋內的一干人全都下去。隨後,自己一個人在床沿落座,望向昏迷的花千葉道,「花宮主,這一件事,實在是對不起。若不是……不是……我絕不會這麼做,真的。你姐姐她……」明知到了這一刻,說一切都已經無濟於事,可雲止還是忍不住說道。
宮宸戔到來,聽到屋內的聲音,猶豫了一下後,未驚動屋內之人,轉身離去。
雲止繼續說著,明知道昏迷的花千葉什麼都聽不到,「……你姐姐她,很恨很恨宮宸戔。她甚至挖了宮宸戔母親的慕,殺了天山一脈上萬人……那一日,她突然到來……還有之前……」
一切的一切,一一說道。
安靜中,床榻上的花千葉,緊閉的雙眼長睫忽然輕微一顫。
雲止並未察覺,待一切都說完後,忍不住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再道了一聲,「花宮主,對不起。」
床榻上之人,雙眸依舊緊閉著,與之前相比沒有絲毫的變化。但無人知道的錦被下,那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是一點點慢慢握成了拳。
——他可以相信她嗎?可是,相信了她,就表示他姐姐真的……
——原來,姐姐這般傷害過她嗎?可是,他竟一點都不知道,真的絲毫不知。可笑,真是可笑,枉他還身為堂堂的百花宮宮主……
漸漸的,整一間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中。
雲止看著床榻上的花千葉,良久良久,如來時一般,慢慢的起身,悄無聲息的離去。
床榻上的花千葉,在腳步聲徹底遠去後,緩緩睜開了眼睛,靜靜的望著上方的紗慢。平靜無波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同一時刻,夜幕下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內。
淡淡的燭光,照亮整一間車廂。一襲如雪白衣的男子,一手半支著頭,閉眼休憩。
——不知道花千色現在怎麼樣了?不過,想來應該是凶多吉少,根本不可能還活著。那一刻,要麼上前去,帶著花千色速速離開。要麼犧牲一個花千色,不讓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懷疑。
最後,思量再三,在那樣的情況下,在雲止與宮宸戔已經有所懷疑的情況下,終是選了第二條路。
他不想讓那一個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希望在她的眼中,他依然還是當初的那一個樣子,沒有變過……那一刻,這樣的一個想法,幾乎佔據了整一個腦海。
「皇上,左相與右相的人馬,還在繼續搜查。」安靜中,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車廂內的琳琅聽著,神色淡淡的應了一聲『是』。一旦讓人產生了懷疑,便很難將其打消。宮宸戔與雲止在那個時候的轉身離去,難保不是下一場試探,試探他到底會不會回去找花千色。
「今夜,便在此休息吧。」
再一片刻後,琳琅對著外面的那一行侍衛吩咐。
不得不說,失去了一個花千色,對琳琅的損失極為慘重,甚至大亂了他全盤計劃。
寒風,呼嘯在馬車外,揚起兩側的車輛不斷的來回晃動。
下一刻,琳琅繼續閉目休憩。
府院內,離去的雲止,親自去廚房為花千葉煎了一碗藥,再親自端回來。
床榻上的花千葉聽到去而復返的腳步聲,一時間,快速的回神,再閉合上了眼睛。平靜的神色,再加上未有半分動彈的姿勢,令人絲毫察覺不出什麼。
雲止將藥碗放下,再站在床沿靜靜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花千葉後,輕聲離去。
花千葉一如之前,在那一道腳步聲遠離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無聲無息的側頭,向著床沿邊的那一張木桌子望去,望向桌面上的那一藥碗。
一夕間,似恍惚看到她正端著藥碗,淺笑關心的望著他。
下一刻,花千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將手緩緩伸向那一個正淺笑望著他之人的臉龐。
而,就在指尖好不容易即將要觸到之際,那一個人的臉龐,卻如薄冰,『砰』然一下子破碎,凋謝了下去。下一瞬,花千葉的心中,竟徒然有一種『恍然夢醒』的感覺。
或許,她就是他的一個夢,一個想要得到的夢。而此刻,這個夢,終於該醒了……
「左相,左相,不好了,花宮主不見了,左相……」寂靜的深夜,就在雲止離開花千葉房間不久,一道突兀的聲音驟然響起,清晰的迴盪在府院的每一個角落。
涼亭內剛剛站定腳步不久的雲止,霎時,快速回頭望去問道,「怎麼一回事?」
「回左相,奴婢剛剛進屋去看花宮主,可是,房間內什麼都沒有,花宮主他突然不見了。」站在亭子外,先前開口大喊的那一個婢女對著亭內的雲止稟道。
雲止聽著,眉宇一皺,「立即派人找。」說話間,人已快步向著花千葉房間而去。
片刻後,花千葉的房間。但見,燈火通明的屋子內,與雲止剛才離開時一模一樣,唯少了先前躺在床榻上,昏迷著的那一個人。
是什麼人帶走了花千葉?還是,他醒了,自己走了?
一時間,雲止心中忍不住暗暗猜測。只是,這樣的猜測,在找不到那個人之下,注定得不到答案。
花千葉雖無生命危險,可當日那一掌,也幾乎要了他半條命。獨自一個人離開府院後,便踉踉蹌蹌的行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
最後,花千葉向著城外的那一片山林而去。
官道上,馬車的車廂內,閉目休憩的琳琅,那眉宇在燭光下明顯的一皺再皺。
許久,琳琅忽的睜開眼睛,心中已是再三的冷靜思量,他必須親自回去看看。花千色這一顆棋子,若真的沒有了委實可惜。另外,就是不想讓花千色落到宮宸戔的手中,避免花千色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但願,花千色她命大,此刻還活著,即便只殘留一口氣。
房間內,派人尋找的雲止,在轉身準備出房間之際,餘光忽然瞥見桌面藥碗下壓著的那一張紙。
「雲止,你我之間的一切,從今往後一刀兩斷。他日再見,你便是害死本宮姐姐的仇人。」寥寥數語,乾脆而又果決。
雲止看著看著,片刻,吩咐道,「不要找了。」
宮宸戔聽到情況到來,恰聽到雲止的這一句話。走過去,取過雲止手中的那一張紙一看。
「我真的不想算計他的,真的不想。我也不想傷害他,一點也不想……」對著宮宸戔,心中一直強行壓制的那一股歉意,忽然一下子決堤,忍不住開口道。
「我知道。」
宮宸戔柔聲安慰一句,緊接著道,「事到如今,不要再多想了。」
雲止咬唇,半響,點了點頭,想再多也已經無用,恢復平靜道,「走吧,夜深了。對了,城外可有傳回來的什麼消息?」不知道那些人找到花千色的屍體沒有?那一片山林,一夕間全都坍塌,徹底的夷為了平地,那一個人她縱使有九條命,也絕對必死無疑。那一刻,原本是要等著那些人找到花千色的屍體的,可是,腦海中全都是花千葉的身影,便終是……
「還沒有,別擔心,一切我來處理。」宮宸戔淡淡道。
雲止聽著,沒再說什麼。隨即,轉身步出房間。一眼望去,但見夜空竟不知不覺飄起了白雪。
城外夷為平地的那一片山林,花千葉到來,遠遠地望去,只見前方滿目瘡痍。一時間,腳步抑制不住的後退了一小步。
——不管花千色做過什麼,她畢竟是他的親姐姐。
「雲止,從今往後,希望永不再見。」深深閉眼,「不然,本宮不保證,是不是會出手殺你。」
另一邊,暗中悄悄返回來的琳琅,通過地下的密道進入坍塌的山林中央,吩咐隨行的侍衛道,「給朕找,但切忌不許被任何人發現。若花千色已死,那便直接回來。若是她沒死,便將她帶回來。」心中很明白,第二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不過,還是要親眼看看。
一個月後。
東方卜急流勇退,下令撤兵,所有的東清國兵馬全都退出北堂國。
南靈國那邊,似乎沒想到東方卜會突然下這樣的決定。畢竟,眼下這個時候,只要三國再齊心協力,一舉拿下北堂國並非是不可能之事。
西楚國那邊,緊接著撤兵,同東清國一樣,沒有任何的事先預兆。
一時間,三國圍攻北堂國,變為了南靈國一國獨留。
對於這樣的結果,雲止有些震驚。
宮宸戔沒有說什麼,不過,在聽到消息的時候,眉宇明顯的輕皺了一下。
琳琅已經返回北堂國的皇城,自那一夜後,便再沒有見過。原先,北堂國的文武百官因著北堂國岌岌可危的局勢,於是,即便手握重權,也沒有一個人主動登上帝位,坐上那一把隨時有可能掉腦袋的龍椅。不過,眼下的情況不一樣了,各方勢力不覺在暗中爭鬥開來。
荊雪懿一心調查封亦修的下落,暗中發出緝拿令,想要抓到雲止逼問出封亦修來。另外,知道東清帝東方卜與雲止和宮宸戔之間的恩恩怨怨,暗中不由達成聯盟。
天下局勢,轉眼間驟變。
看似平靜之下,誰都知道,下方翻湧著一股波濤駭浪。
是夜,北舒城城內那一座燈火通明的別院中,雲止吩咐人準備熱水,她要沐浴更衣。
宮宸戔有事出去,並不在房間內。雲止在婢女們將熱水倒好後,揮手讓婢女們都退下,帶上房門,便一步步踏入了浴池之中。別看眼下的這一座別院小,可裡面的設置絲毫不亞於大府院。
氳熱的白色霧氣,無聲無息散發開來,瀰漫整一間房間。不知不覺間,微微朦朧人的眼睛。
雲止泡在熱水之中,漸漸的,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起來。迷迷糊糊間,似乎看到一個人向著自己走來。那一個人,一襲雲止從未見過的黑衣。漸漸往上,那一張在氳氣瀰漫中有些模糊的臉……「宮宸戔?你怎麼突然穿這樣的衣服?」從認識宮宸戔開始,宮宸戔便一襲亙古不變的金絲繡邊白袍,貴氣而不失雅致,尤其是在週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氣息下,自是給人一種尊華雅貴的感覺。雲止還從不曾見他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眼下,這樣一件黑衣……一時間,雲止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可是,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看清楚些卻怎麼也看不清。
黑衣人蹲下身來,任由黑袍拖延在地面上。伸手,落向……
腳步聲,在這時傳來。
下一刻,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一襲金絲繡邊白袍之人走進來,而黑衣人已消失不見。
宮宸戔反手合上房門,看著房間內瀰漫的氳氣,自然而然的向著屏風後的浴池走去。隨即,站在沿岸邊,居高臨下的望向浴池中的人兒。
雲止搖了搖頭,恢復一絲清明,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了,難道,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
宮宸戔看著神色有些迷糊的雲止,倒是難得看到她出現這樣的神色。心下一動間,忽然,薄唇微微一勾,便一邊褪去身上的衣袍,一邊踏入浴池之中。
雲止看著宮宸戔走下來,這一刻,總算是徹底的恢復了清明,「我洗好了。」說著,雲止繞過宮宸戔,就要上岸去。
宮宸戔伸手,在雲止擦身而過之際,一把扣住雲止的手腕,將雲止往自己懷中一帶,再摟上雲止的腰身,笑著道,「急什麼,為夫還沒有開始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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