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冬夜,寒風蕭蕭。西連城的街道上,雲止一邊心中暗暗思量著琳琅到底是不是北景兆的弟弟,一邊目光不動聲色環視四周,想要脫身離去。
不慎明亮的月光,如一層透明的輕紗籠罩下來。天地間,昏昏暗暗一片。
北景兆在雲止思量的同時,亦不動聲色審視著雲止。對於雲止的一切,早已經聽得多了。上一次,更是慘敗在她的手中。可如眼下這般面對面的相見,倒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天下人皆傳,『東清國』右相——宮宸戔,容顏傾世無雙,他一笑蒼生盡誤。而『東清國』左相雲止的容顏,與天下第一美人云淺止極其相似,便是天下女人與之相比也要羞愧得無地自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還從未見過比『他』更美的男子,週身更是散發著一股得天獨厚的尊雅貴氣,即便有些狼狽亦無損那風姿綽約之氣質。而一旁的另一人,雖然也長得極美,用『傾城』來形容亦毫不為過,但卻少了一分男子的堅毅之氣,顯得太過柔弱。
琳琅神色戒備望著對面的北景兆,擔心他會傷害雲止。突然間,有些討厭起自己的沒用。
片刻,雲止忽的莞爾一笑,所有的思量滴水不漏掩藏下去,「多謝北堂帝的關心,本相並無大礙。只是,現今正是兩國交戰時期,本相恐不方便與北堂帝相見,免得被人懷疑北堂帝與本相有『私交』可就不好了。」
「那有什麼關係,朕並不介意。今夜,難得相見,不如朕請左相喝一杯如何?」
「本相不勝酒力,北堂帝的『好意』本相只能心領了。」
「左相這是不給朕面子?」
「北堂帝言過了,本相豈敢?」雲止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淡笑著說道。
北景兆聽著,不覺再度審視起對面的雲止。從『他』的談吐與神色,他竟絲毫判斷不出『他』受傷的程度。按理來說,『他』落在花千色手中,怎麼逃得出來?還有,花千色不是一直看著『他』麼?『他』現在在這裡,花千色又去了哪?
雲止暗暗運功,勉強壓制住那絲虛弱,任由對面的北景兆審視。
琳琅雙手攙扶著雲止,因從未面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而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他也會武功,若是他能夠有用一些,若是他……那麼,他就可以反過來在『他』需要的時候保護『他』了。
「可今夜,朕真的很想與左相共飲一杯。若屆時,左相真的不勝酒力,朕允許左相以茶代酒。」
半響,一番重新審視下來的北景兆,再次開口。罷了,他帶了一行人,難道還會怕了一個區區的受傷之人?即便對方武功再高,也不妨搏上一搏。畢竟,像今日這樣的好機會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有。聽說,雲止為了宮宸戔想方設法的聯繫『西楚國』與『南靈國』,而宮宸戔此次因雲止到來。兩個人之間……若是能成功的抓了雲止,再用來威脅宮宸戔……
這般想著,北景兆心中已做下了決定。
雲止看出北景兆心中所想,不覺輕微皺眉。看來,今夜是沒那麼容易離去了。
北景兆說完,一個轉身便往後方的那一街道走去。同時,面無表情對著帶來的那一行侍衛吩咐,「來人,『恭請』左相。」
「既然北堂帝盛情相約,那本相再推拒便是卻之不恭了。」
一旦動起手來,敗的人只會是她。並且,還會令她傷上加傷,讓北景兆更快的看出她的傷勢。如此,不妨先保存一點實力,之後再另作打算。頃刻間,一番冷靜的審時度勢,心中思量已是千回百轉。下一刻,雲止忽的抿唇一笑應予,不必那一行侍衛上前來『恭請』。
琳琅神色擔憂的望了一眼雲止。剛剛,她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現在……
雲止對著琳琅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琳琅放心、也示意琳琅不要多話。之後,鬆開了琳琅,無需琳琅的攙扶自己一個人獨自往前走去。平穩、從容的腳步,除了面色蒼白、樣子看上去有些虛弱外,看不出一絲異樣。但這樣的一份『安然無恙』之下,也只有雲止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此刻是何等的強撐。
琳琅看著,連忙抬步跟上前去。
坐馬車繞了一個大圈後,北堂兆帶著雲止返回了北堂國邊境。
北峰城內,北堂兆暫居的府院中,大廳之內,北景兆普一落坐,便立即有婢女送上茶來。
雲止一拂衣袖,在北景兆的下手方落坐。面容,在明亮的燭光下尤顯蒼白。而這一點,即便雲止再怎麼掩飾亦掩飾不住。
琳琅沒有坐,安安靜靜站在雲止的身側。
「左相,請喝茶。」北景兆一邊端起桌面上的茶盞,一邊淺笑對著雲止示意。
雲止亦淺淺一笑,婉言回絕道,「北堂帝,本相一貫沒有晚間喝茶的習慣,抱歉。」她的右臂,被花千色硬生生打斷。此刻,已經痛得麻木,根本提不上一絲力氣,簡直形同廢了,斷不能讓北景兆察覺出來。
北景兆一怔,笑意不減,「朕不知,左相竟還有這等習慣。」
雲止抿唇而笑,不語。
另一邊。
花千葉成功破了洞口的陣法後,立即進了洞中。
寒徹入骨的山洞內,白亮一片,映襯著四周的冰牆冰柱剔透晶瑩,恍若一個冰封的世界。
花千色回來,一眼看到被破的陣法,月光下的面色倏然一變。
花千葉快步走向冰棺所在那間密室。
密室中。
冰棺內空空如也。
花千葉一眼望去,猛然站定腳步。
洞口,花千色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想到,她還是晚了那麼一步。
其實,她早在四年多前便已經醒了。睜開眼的那一刻,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醒,只知恨意在腦海中根深蒂固。
這世間,花千葉已是她最親最近之人,她也只在意一個他,不希望他受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傷害,也不想讓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想讓他知道她醒來後卻一直隱瞞著他,更不想讓他知道……
「阿葉……」
一聲輕喚,吹散在夜風中……半響,花千色輕輕的閉了閉眼。
山洞內,花千葉打開密室的冰門進去,暗暗迫使自己必須要冷靜,思量著到底會是什麼人帶走了冰棺中的花千色?若是讓他知道,他定將那一個人千刀萬剮。
良久,仔仔細細、裡裡外外檢查了一番整個密室的花千葉,快步向著洞口而去。
洞外的花千色,還未離去。月光下,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襲妖冶的紅衣,在半空中揚過一抹又一抹深淺不一的弧度。
北峰城內。
北景兆一邊喝茶,一邊邀請雲止對弈。
雲止依然婉言推拒,只道『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休息,改日再說』。
北景兆沒有勉強,吩咐侍衛帶雲止下去休息。另外,一定要『好好的』照顧,不得出一丁點的差池。
房間內,雲止在跟進來的琳琅合上房門後,強撐到極致的身體終再支持不住,一把扶住身側的案桌便抑制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下一刻,身體一個無力,跌坐在座椅上。
琳琅看著這一幕,心中擔憂至極,連忙跑上前去問道,「左相,你怎麼樣?左相……」
「本相……本相沒……」事……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最後,還未說完整一口鮮血便又自喉間湧了上來。連忙一側頭,吐在地上。
「左相,都是琳琅不好,是琳琅拖累了你。」琳琅看著,眼眶止不住開始泛紅。
「不關……不關你的事。」雲止喘息開口,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額頭,用死死咬緊唇的疼痛來勉強換回一絲清醒。她不能,斷不能在這個時候暈倒。因為,她不想成為那一個人的累贅,也不想讓那一個人因為她而受人威脅。另外,關於東玄緒的消息,她到底該怎麼盡快傳出去?若是再晚一些,等花千色一旦知道了她逃走的消息,定第一時間轉移東玄緒。
「左相,不如……不如你先上床榻休息一下吧,琳琅會一直守在這裡。」
琳琅看著這般虛弱的雲止,一剎那,心中竟突起一絲從未有過的奇怪想法:他寧願這些傷都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想她受一絲一毫。
雲止聽著,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琳琅,你攙扶本相一把。」
琳琅連忙伸手扶住雲止。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雲止一步一步向著床榻的方向走去,再扶著雲止躺下來,取過裡側的錦被為雲止給輕輕的蓋上。
雲止虛弱一笑,旋即,反手扣住琳琅的手,意識已有些迷離,半瞇眼輕聲道,「你別走。」
「左相,我不走,琳琅不會走的,除非你趕琳琅。」琳琅一愣,沒想到床榻上的人會突然拉住他的手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你別走。若有人來,記得馬上叫醒本相……」
若是琳琅走開,一旦有其他人進來,定立即發現她的異樣。如此,後果將不堪設想。
下一刻,雲止眼皮沉重,雙眸再支持不住的倏然一閉,腦海中伴隨著最後一絲思量便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面容,在燭光下已找不出一絲血色,從未有過的虛弱。
琳琅看著,在床沿落座下來。之後,猶豫了好一會兒後,終壓制不住心底的那一絲心動,深深屏息、手輕顫的撫摸上床榻上沉睡之人的臉,「左相……」
當雲止再次醒來、睜開雙眼的時候,望著頭頂的紗慢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的茫然。
這時,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徒然竄入雲止的耳內,「沒想到,堂堂的『東清國』左相,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雲止聽著,心下猛然一驚,快速側頭的望去。
只見,一襲明黃色龍袍的北景兆,好整以暇坐在桌邊望著自己自斟自飲,「原先,還一直奇怪宮宸戔為何會為了你……原來如此。」
雲止閉了閉眼,暗暗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重新睜開眼睛,望著頭頂的紗慢冷淡問道,「琳琅在哪?」
「就在門外。左相你不是武功高強、內力深厚嗎?怎麼,沒聽到他的聲音?」北景兆笑著挑眉。
雲止確實什麼也沒有聽到。不過,從北景兆的神色與說話的語氣中,卻不難猜測出一二。再問,「本相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
四個字,令雲止忍不住再閉了閉眼。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一睡,竟睡了這麼久,也難怪會被人發現了。
「左相可要聽聽外面的局勢?」北景兆見雲止久久不說話,不覺笑著問道。指尖,轉動著那一琉璃盞。
「若是北堂帝有興趣說,本相倒也想聽聽。」雲止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隨意口吻。同時,開始暗暗運功,企圖恢復一些體力。但下一刻,面色卻是徒然若翻書一般驟然一變,連名帶姓的脫口道,「北景兆,你在本相身上做了什麼?」
「左相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北景兆笑著說道。話落,端著手中那一琉璃盞,不緊不慢走近床榻。
雲止皺眉,通過剛才的運功,她發現自己不但被人下了軟骨散,還被人下了……媚藥。所以剛才那一刻,才會那般面色驟變的脫口。
「朕該感謝左相這一昏迷,不然,朕還真那不准左相的傷勢。」
轉眼的時間,北景兆已經走上前來。桌面上燃燒的火燭,燭光向著這邊拂照過來,將走近雲止的北景兆的身影覆著在雲止的身上。若一片烏雲,一寸寸籠罩住雲止。
雲止凝眉不語,不知道北景兆到底想幹什麼?而兩種藥力之下,雲止漸漸感覺身體一點點不受控制的變熱,可又如一灘爛泥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再加上身上的傷勢,那痛楚蔓延過四肢百骸……一時間,雲止徒然有一種忍受酷刑的感覺。
慢慢的,密密麻麻的汗漬不知不覺自雲止的額上、臉上冒出來。
「想來,宮宸戔也是拜倒在這石榴裙下。明知東方卜在算計他,也不惜為了左相你以身犯險。左相可知,西楚國與南靈國突然背後狠插宮宸戔一刀,宮宸戔此刻是怎樣一番情形?」北景兆在床沿落座下來,似笑非笑望著床榻上滿臉汗漬的雲止。
雲止咬牙不語,不知道宮宸戔現在怎麼樣了?可好?可有受傷?
「原本,朕還想拿你來威脅宮宸戔,可眼下看來,已經根本沒這個必要了,朕高看了他。」說著,北景兆向著雲止伸手,指尖輕柔的撫摸上雲止的臉,「宮宸戔他殺朕親弟,你說,若是他的女人被朕碰了,會如何?」
「怎麼,北堂帝也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雲止心下一驚,但面上卻是一聲冷笑。
「朕從來不屑用下三濫的手段。可是對付宮宸戔,朕卻可以不擇手段。再說,左相你天姿國色,世間任何女人也抵不上。單單這一副身子,即便被人用過了,也多的是人要。若是左相伺候朕伺候的好了,或許朕會考慮留著獨享而不賞賜給底下的眾將士。」說話間,指尖流連在雲止的臉上。隨即,順著雲止的臉龐一路望下,撫上雲止那裸露在空氣中的頸脖。
雲止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寬散,亦未蓋任何錦被。
那落在肌膚上的手,儘管帶著一絲溫熱,可卻如一條冰冷的毒蛇一絲一絲纏繞而過,帶起一怔心凜。她知道,北景兆不是在開玩笑,他說得是真的。
「朕此生,還從來沒有碰過其他男人碰過的女人。今夜,不妨為左相破例。」
勾唇一笑,下一刻,北景兆落在雲止頸脖上的手一把改為扣住雲止的頸脖、令雲止抬起頭來。燭光琉璃間,笑喂雲止喝下琉璃盞中的『酒』。
雲止咳嗽不已,一杯『酒』與其說是喂,不如說是灌來得更貼切些。
而酒入喉、穿腸而過,那是一杯藥性更強的合歡酒。北景兆他……雲止用力的咬牙,難道,她今夜真的……宮宸戔,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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