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封閉的冰室內,那一個負手而立之人一襲玄衣,一動也不動,好似一樽塵封已久的冰雕。修長的背影,挺拔恍若屹立在高山之巔的松柏。
雲止抿唇,若有似無的凝了凝眉。心中,不知怎麼的,直覺那是一個活人。
漸漸的,空氣,絲絲縷縷凝結了下來,令人不自覺微微屏息。而,就在這樣死一般的安靜中,忽的,只聽一道隱隱約約的腳步聲迅快向著這邊而來。
本能的驀然回頭間,入眼的,乃是那一襲金絲繡邊、丰神俊美的白衣男子。
衣袂飄飄間,但見他背後剔透晶瑩、寬廣的冰雕世界與折射的炫白光線,完美的形成了一圈如夢似幻的白色光暈。而他,恍若乘著光暈而來。
一剎那,雲止心神不受控制的狠狠一震。那一幕,美得簡直有些不真實。
宮宸戔在雲止的不遠處停下腳步,淡然無波的目光自雲止身上一掠而過後,沉眉望向前方那一間密室。白色的衣擺,隨之垂落腳邊趨於平靜。薄唇,第一次斂去了那一絲一貫攜帶的淺笑。
雲止瞬即回過神來,心中,可還清清楚楚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於是,腳步立即退離開宮宸戔數步。
宮宸戔餘光將雲止的舉動收入眼底,片刻,目不斜視將手中握著的腰帶往雲止方向一遞,不鹹不淡開口道,「跟本相走,先暫且離開此處再說。」
雲止也覺得此處詭異非常,可對於宮宸戔的話,卻是沉默以對。雙眸,冷靜的望著宮宸戔遞過來的那一條自己的白色腰帶。在再三的審視了一下他會不會有其他舉動後,快速上前一把取回,又快速往後退了好幾步,簡直避如蛇蠍。
宮宸戔也不在意,將手一收後,冷漠的轉身便走。
雲止望著宮宸戔漸行漸遠的筆直背影,飛快的將拿到手的腰帶束了回去,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亂的衣袍。之後,側頭望了一眼那一間封閉的冰室,再稍稍一思忖,終是審時度勢的跟上了宮宸戔的腳步。不過,心中一直暗自警惕,時刻與前方的宮宸戔保持一定的距離。
安靜中,誰也沒有留意到,落在後方的那一間冰室,冰室內負手而立之人無聲無息轉了過來。睜開的雙眼,血紅色一片,帶著一抹嗜血的紅光。
宮宸戔一時片刻也不知究竟該怎麼走出去,但是,卻很清楚的知道,此處絕不宜多呆。當年,乂王之所以會毅然冰封自己,是因為入了魔,喪失了人性。為了避免再濫殺無辜、塗炭生靈,所以……另外,還聽說,乂王當年魔性大發,失去理智之下,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與才滿四歲的親生兒子。
「進了這裡,你們以為,你們還出的去嗎?」突然,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自四面八方憑空響起。
頓時,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一道凝眉停了下來。可是,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圈望過去,空蕩蕩的四周除了栩栩如生的精美冰雕與晶瑩剔透的冰牆外,什麼也沒有。
「二十年來,進入這裡的人,還從沒有一個出去過。好新鮮的血,留下來吧……」
就在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目光四下尋找出聲之人時,出聲之人再度開了口。無波無瀾、無情無緒的聲音,就恍若是沒有生命的機械一般。而,伴隨著那話語,四周靜止的冰雕徒然轉動了起來。頃刻間,便快如閃電的將雲止與宮宸戔兩個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困在了其中。並且,在困住之際,冰雕一層正一層逆、再一層正一層逆……如此依次循環的飛速轉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放眼一望,眼前,徒的一陣眩暈。
那一圈圈快如風轉動的冰雕,須臾間,儼然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流光。
宮宸戔稍稍蹙眉,這一刻,他幾乎已經可以完全肯定,說話之人便是乂王。看來,還是驚動了他。只是,想要留他宮宸戔,也還要看他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下一刻,薄唇微勾起一絲輕蔑不屑的笑,就直接開口對著一旁的雲止吩咐道……
雲止對陣法,略有些瞭解。當日,在聖玄山上,心血來潮的童泊曾粗略的教了教她。於是,此刻對宮宸戔所說的方位與要領,能一聽便懂。
只是,若是她沒有理解錯,宮宸戔他這哪裡是破陣出去,根本就是要自取滅亡。
然,深思後,止不住微微蹙眉驀然側頭望去的一剎那,身側之人那平靜無波的眸光,卻讓雲止一瞬間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就信了他。
迅即,嚴格按著宮宸戔所說的話,身形快如閃電一晃便消失在了旋轉的冰雕之中。
不過,雖是信了,可為以防萬一,雲止還是暗暗打了自己的小算盤。屆時,她會選擇先一步遠離、絕不會愚蠢的遵從宮宸戔的話,再返回被困的中心去……
「這麼好的血……沒有我的允許,誰准你們死了?」
就在雲止動作間,那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又一次自四面八方響起,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怒意。
瞬刻,只見一襲不知從哪裡憑空冒出來的玄色身影,一眨眼便進入了被篡改的陣中。速度之快,帶起一陣寒風迎面。
雲止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一時刻,已一個迅捷的飛身出了陣。待,站定腳步、忍不住暗暗松氣之時,只見宮宸戔悠然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面朝著前方轉動的陣法。
一時間,雲止難以置信的一怔,他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不過,幸好她沒有返回去,不然,恐怕她此刻就要與那一個傳說中的乂王一道被困了。該死的宮宸戔,自己不聲不響的提早出來了,竟還要她返回去。隨後,目光落向前方的陣法。而那最終形成的陣法,並非如雲止想像的那樣。顯然,宮宸戔出來之時,還做了手腳。
「乂王,若是你冰封不住自己,那本相,很願意助一臂之力。」淡漠的話語,自面無表情的唇畔吐出。
雲止微斜眸望了一眼,說不出什麼感覺。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雲止竟隱隱覺得宮宸戔對此刻陣中之人有些不善,也不知以前是不是結了什麼怨。不過,乂王二十年前冰封的自己,冰封之前,宮宸戔應該才三四歲吧,實在想不出這樣年齡差別的兩個人會有什麼恩怨,除非是……上一代的。
「可是,本王更想要喝你的血。」
聲音,穿透旋轉的冰雕。渾厚的內力,引得人一陣胸悶難受。
宮宸戔聞言,薄唇,再度不屑的輕微一勾。同時,餘光將雲止那一絲難受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開口、聽不出情緒道,「你先走,回到剛才那一個山洞中去。相信,再有片刻花千色便會帶你出去。」
「那宮相,你呢?」
雲止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宮宸戔竟會要自己先走。
「怎麼,雲……『公子』想要與本相……一道?」原本的冷色,奇跡般的,竟被雲止的一聲輕柔詢問給打破。宮宸戔這才自再次見面以來,第一次正視上雲止。薄唇的唇畔,隨之拂過了那一抹熟悉的優雅笑容。
雲止望去,遂又急忙轉開視線,淡言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可就先行一步了。宮相自己,多加小心。」本該怨恨對面之人之前的輕薄與無禮,可是,那一句『你先走』,卻徒然令那一絲怨恨變得有些無力起來。一絲異樣,說不清道不明,雲止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的離去。相信,宮宸戔既然如此說了,就一定有他的辦法。
冰雕的世界,一切皆透明一片。
邊邊稜稜的冰凌,將人的身影無限的折射開去。
忽然,被困在冰雕旋轉陣中之人,血紅色的雙眸猛然定在了一處,整個人都懵然一滯。而那一處,正折射了雲止漸漸遠去的身影。或許,更準確的說,是折射出了雲止頭頂束髮的那一根黑木簪。片刻,唇角不由自主溢出兩個無聲的字:卜兒!
那一根玉簪,乃是當初東方卜送給雲止的。
古樸的簪子,雲止倒是一眼便喜歡上了,一直帶著。只是,自『蘊館』之後,便再沒有東方卜的消息。
十日後,東清國皇城城樓下。
雲止躍身下馬,仰頭望向前方那歷經了歲月腐蝕的宏偉城樓。
一絲莫名的熟悉感與親切感,在這一刻,油然而生。終於,回來了——雲淺止,若是你在天上能夠看到,那麼,此時,是否能得到一些欣慰?
這時,後方一輛極速駛來的、四馬並駕齊驅的奢華馬車,也倏然在城樓下停了下來。
安靜中,甚至還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宮鈴的清脆響聲。側頭望去,只見,車伕恭恭敬敬撩起的車簾之後,一襲金絲繡邊白衣的男子緩步踏了出來。一舉一動間,渾身上下都在詮釋著四個字『雅致尊貴』,就恍若是從山水墨畫中漫步走出來的。
隨刻,只見城門敞開的城內,一群身著官服的官員,潮湧著跑出來。凌亂的隊伍、跌跌撞撞的身形,焦急的神色,哪還有半分官員之態,「宮相,下官們迎接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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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清國終於到了,嶄新的一切即將開始。不得不說風華文文的重點其實在東清國,東清國才是一切精彩的正式開始麼麼。另,東方卜這個人,不知道親們可還記得?如今十日後,春藥自然已經沒事了,可到底怎麼沒事的風華還是需要暫且保密,以後揭曉,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