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位於半山腰上,可俯瞰前方西楚國的城池,視野甚好。清風過處,吹落枝頭的積雪洋洋灑灑飄飛空中。仰頭,高聳入雲的連綿山巒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純白色。
齊文靜耐心等著雲止回答,多日來,他始終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應對之策。
雲止淺淺一笑,並未立即回答。半響,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西決城三面環山,地勢險要。只要固守不出,相信,要守住並非是什麼難事。至於糧食,完全可以通過密道送入城中,要堅持過一個冬季,也不是難事。更甚者,你們完全可以帶兵馬直接通過密道進入城中,一旦城內兵力齊全,打敗兵臨城下的南靈國亦不是難事。可是,你們卻都沒有這麼做。因為,你們在擔心會洩露了這一條密道,我說得對嗎?」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齊文靜沉默,沒有回答。
不管是送糧食與還是帶兵進入城內,都絕不是一件小事,都難免會將秘道之事洩露出去。
西決城三面環山,一面卻斜對南靈國,所以南靈國才可以如此嚴實的阻擋住西楚國的援兵。而西決城,也一直以來都是南靈國的一塊心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西楚國的兵馬會在春夏秋三季趁其不備的翻閱山峰直接攻打他們的中心城市。所以,才會選在冬季大雪封山、根本難以翻閱山峰之際調用如此多的兵馬、不惜代價的攻打西決城。到時候,若是密道一旦洩露出去被南靈國知道,後果將不堪設想。除非,事成之後立即毀了密道。可若是毀去,又似乎太過可惜……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走這一步。
「你們應該是想好了退路的,我說的,可又對?」雲止微微挑了挑眉。
「……」齊文靜還是不語。
「密道掌控在你們的手中,即便西決城真的淪陷,你們也完全可以利用它來奪回西決城,對嗎?」有這樣一條可直接進入西決城的密道,南靈國即便是佔了西決城,也夜不能寐。
「如果傾城公主是想要利用這一條密道來行事的話,我想,我們的交易可以就此取消。」
幾句話下,皆圍繞著『密道』二字,齊文靜自然以為雲止是想要利用密道來做文章。於是,淡淡開口,暗自好笑這樣人人都束手無策的局面自己為何會覺得她能有什麼妙計?
「可是,我如今已經知道了密道,齊先生想要如何取消這交易呢?」除非,殺了她。
齊文靜一怔,深深的望著面前的雲止,良久沒有說話。按理來說,自己根本不該讓她知道密道之事才是。可殺了她……不知怎麼的,他不想殺她。
雲止莞爾一笑,這樣一句試探竟未在齊文靜的眼中看到任何殺氣,不覺有些奇怪。他該是冷靜之人,該知道現在的情況,殺了她才是最明智之舉。自然,她可不是什麼乖乖任人宰割的人。
片刻的對視,她沒有一般女子的羞澀閃躲,而是從容淡定的直視人的眼睛。
齊文靜在這樣一雙眼睛中,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如一彎清澈泉水般的瞳眸,是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景色。
一陣風過,雲止不自覺稍稍眨了眨眼睛。輕飄飄飛揚而起的白色衣袍與墨色長髮,無聲無息將空氣中那一股不知不覺凝結下來的氣流打破,「交易繼續,我的方法,絕對不會牽扯上這一條密道。」
「什麼方法?」
「引君入甕,甕中捉鱉。」八個字,簡潔明瞭,卻又是幄囊一切的運籌。
「怎麼引?」齊文靜心下一動,竟忽然有些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雖然,還未聽到她後面的話語,可卻已從她眉宇眼梢的那一抹神采自信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籌謀。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此一戰絕不造殺戮,俘虜的南靈國士兵也絕不殺害。」畢竟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雲止想像過戰爭的殘酷,但卻並未親眼見識。此刻,她不想因自己之故,徒造了殺戮。
齊文靜沒有說話,此生,他還從未曾見過沒有殺戮的戰爭。
「齊先生,答應否?」
「那你能確保我西楚國必勝、必打敗南靈國嗎?」不答反問,他面色冷靜。
「能!」一個字,嫣然淺笑,卻是豪氣萬丈的傲然。一瞬間,燦爛奪目的陽光自山峰的斜面傾瀉過來,她翩然而立、週身光芒璀璨,齊文靜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些難以逼視她。同時,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徒生一種觸不可及的遙遠。這樣一個女子,五年的時間,真過著忍氣吞聲、為奴為婢的日子嗎?他實在難以想像。
下一刻,只見她悠然自若、不緊不慢的徐徐道來:
「城內有一條可通往外界的密道,那麼,我們也可以臨時從地底下開始挖密道。南靈國日夜兵臨城下的包圍西決城,無非就是為了等城內糧草用盡、不攻自破。所以,短時間內並不會突然發起進攻。如此一來,西楚國士兵可輪番上城樓守城,維持原有的樣子不被南靈國懷疑。剩下的士兵,開始從城內兵分兩路向城外挖密道,但絕對要深些、免得被城外的南靈國士兵發現。等萬事俱備後,且暗中給南靈國透露消息,引他們大舉攻城,再引他們進入城中。當然,這必須西楚國被攔在外面無法到達的援兵配合,決不允許南靈國再有兵馬進來。另外,西決城內的奸細可一定要先找出來,如此眼皮底下讓南靈國的人在城內來去自如,可是會被天下人笑話的。」
微微一頓,抿唇一笑,緊接著繼續道,「之後,西楚國兩方兵馬前後夾擊,一鼓作氣直接奪了南靈國臨近的那三座城池,相信今日被圍困的局面他日將再不會出現。」臨近的三座城池,她通過這幾日的翻閱書籍已有所瞭解,趁機奪下並非難事,「至於城中各家各戶的百姓,可暫且在自家的院子中挖一個地窖躲入。」
一番話下來,齊文靜徹底震驚了……
她的方法實在太過大膽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她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全,她……
「到時候,齊先生可別忘了答應我的,甕中捉鱉就好,不可造殺戮。另外,第一筆交易,也要繼續。」她從來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說出的話、要做的事,就必須辦到。
「屆時,在下親自為傾城公主研磨,如何?」齊文靜沉浸在面前之人剛才的那一番言語之中,久久無法回神。不想她會在這時重提『休夫』之事,忽的,爽朗一笑。
「樂意之至!」挑了挑柳眉,她唇線綻蔓傾然笑意,笑容如春光明媚,雙眸燦若星辰。身後連綿起伏的山巒,忽然層層疊疊遠離而去,萬千光芒,盡融匯在這一顰一笑之中了。這樣一個女子,這樣一個運籌帷幄、震人心魄的女子,如何能不讓人側目?即便是在戰場上,她也絕不會輸於任何一個男子。
突然,齊文靜有些遺憾自己竟沒能早些認識她。
突然,齊文靜腦海中竟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就是,若面前之人與那一個名叫『宮宸戔』的男子站在一起一較高下,不知又會是誰勝誰負?兩個人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同樣的……睥然於世,風華絕代。
西決城內隱藏的奸細,在封亦修逃走、並成功的救走了林思畫後,齊文靜便已經開始在暗中著手調查。三天的時間,足夠徹底的清除。之後,按照雲止說的辦法,一邊讓李余剛繼續守城、迷惑南靈國的士兵,一邊親自指揮士兵從左右兩側開始挖密道。並且,下令每家每戶都挖一個地窖,到時候用來藏身。
一切,出奇的順利,南靈國士兵日以繼夜的嚴守城下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整整一個月後,封亦修基本上已經確定了西決城內糧草所剩無幾,城內的士兵與百姓軍心渙散,更有甚者每日都有人欲偷偷開城投降。如此一來,當一行灰頭土臉的士兵有氣無力的打開城門跑出來的時候,試問誰能放過這麼好的攻城機會?
一馬當先,封亦修親自領兵攻城,進入城內。
然,不曾料,當一行人進去了之後,城門忽然被合上。城內城外,南靈國的士兵皆被困得無處可逃。
雲止與齊文靜兩個人一道站在面朝西決城城門的半山峰上,將底下的一切,絲毫不漏的盡收眼底。可,這才不過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她莞爾淺笑,衣袂飄飄,髮絲飛揚——封亦修,成王敗寇,你對雲淺止所做的一切,我定讓你在引以為傲的戰績上添上最爛的一筆,我定要你輸得一敗塗地。
「需要我吩咐人送筆墨紙硯,再為你研磨嗎?」
「不急,你不覺得當著他的面一字一句寫,會更有意思嗎?」
「那你不覺得你做的實在太狠了?」
「是嗎?」
她狠嗎?可是,再狠,又怎麼狠得過那一箭?
那一箭並不致命,但雲淺止還是死了。她不是死在傷口上,而是死在了心上、心如死灰。
齊文靜側頭望去,又一次無法移開視線。只是,眼下的這一切,都讓他無法與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密道聯繫在一起。她要知道那一條密道,究竟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