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營帳,弘歷方知弘晝與傅恆均不見蹤影。當即吩咐了李玉,著人往另一條岔路上尋找,想必也是如同自己這般滾落了山谷,必得抓緊時間搜尋才不耽誤營救。
待處置完這些,弘歷急詔御醫來瞧了慧貴妃,倒是沒覺得自己身子有礙。
李玉急的一雙眼都紅了,連番的規勸:「皇上也得顧著自己的安危不是麼?若是有什麼閃失,讓奴才回去了怎麼和太后交代。」
「朕的身子,朕心裡有數。」弘歷興匆匆的奔去了慧貴妃的營帳,正要走進去,便看見哭腫了雙眼的碧瀾走出來:「你這是……貴妃不好麼?」
碧瀾自覺失儀,連忙告罪:「奴婢驚擾了皇上,請皇上恕罪。只是貴妃娘娘她,她的腳踝腫的厲害,現下又發了高熱,說起了胡話。奴婢連清水都喂不進去。」
「朕去瞧瞧。」弘歷連忙撥開帳篷的簾子,見三位御醫均圍在貴妃身側。「貴妃的傷勢很嚴重麼?」
為首的御醫是曹旭延,皇上這次出京刻意將他帶在身邊。「回皇上的話,慧貴妃娘娘的腳上十分嚴重,且若是臣沒有瞧錯,貴妃娘娘的腳踝傷了不止一回,舊患雖然痊癒,但是到底留下了痕跡,只怕又是好一段日子不能走路了。且,臣怕留下病根兒,往後……」
弘歷眉宇一擰,不預備再聽他說下去:「朕無論你們用什麼法子,必得醫好貴妃才行。除了腳上,貴妃的高熱可嚴重麼?」
「原是腳上引起了炎症,加之貴妃昨夜受涼,這會兒才發了高熱。待到腳踝消腫,高熱自退。」曹旭延言簡意賅,也不準備再擾亂皇上的神思。「只是臣得知皇上的傷在頭上,必然不恩能耽擱,還請皇上寬坐,讓臣替您詳細診治。」
「朕無礙,救醒貴妃要緊。」弘歷只覺得神清氣爽,到底沒有什麼大礙。反倒是凌曦身子弱,這一夜的煎熬,必然是吃不消的。再看一眼她高高腫起的腳踝,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了。「貴妃是為了尋朕才弄成,朕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治好貴妃。你們聽明白了麼?」
「臣等遵旨。」曹旭延知曉苦勸無效,便立刻連同兩位御醫商議治療貴妃的藥方。
這時候,弘晝與傅恆終於被侍衛救了回來。
其實與其說是救回來,倒不如說這兩個人在安安穩穩的睡了一整夜,倒是天明之後才想著攀上洞口。正好御前侍衛來的及時,倒是自己沒費什麼功夫,順著繩子就爬了上來。
弘晝疑心不減,仍然懷疑是皇上起了殺心。雖然最終他是被皇上的侍衛救上來的,可當見到皇上的時候,眉宇間鎖住的懷疑依然讓他難以安下心來。
倒是傅恆從沒有懷疑過皇上的真心,他跟在皇上身邊也有幾年了,總覺得人心不至於涼薄如此。
弘歷從貴妃的營帳裡走出來,只看了二人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朕也從馬背上跌了下去,卻沒有成你們這樣。看樣子,你們並非遭遇了野獸的攻擊,倒像是自己對自己動起手來。」
傅恆看一眼弘晝,弘晝也看一眼傅恆,臉上的瘀痕,眼周圍的青紫,身子鼻尖的血紅,脖子上的指痕,無不能證明他們昨日經歷了怎樣的惡戰。倒是沒有遇上虎豹豺狼,卻險些命喪對方之手,也確實有些可笑。
未免皇上疑心,弘晝饒是抱拳道:「皇上以德治天下,到底讓臣弟欽佩不已。昨日皇上的御前侍衛副總管尋著了臣弟,卻問不出皇上的蹤跡,竟然指責臣弟不顧皇上的安慰,令皇上隻身犯險,教訓起臣弟來。到底是耿耿的護君之心,也著實讓臣弟心生敬畏。」
這樣說話,便是和親王不想讓皇上誤會自己了。傅恆雖然心中感激,卻也沒表現出什麼:「是奴才莽撞無禮,得罪了和親王,還望王爺寬宏大量,饒恕奴才無心之失。」
「那你二人又為何遲遲歸來?」弘歷知道這二人動手,卻也沒有惱怒。人一時情急之下,許是會做出一些讓自己都難以想像的事情來。故而也並沒有怪罪之心。
「奴才與和親王扭打成團,繼而滾下山坡,又不慎落入獵戶捕獵猛獸的深洞之中,這才沒有及時回來。所幸上天庇佑,皇上平安無事,否則奴才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奴才當值期間擅離職守,未能保護好皇上,還請皇上責罰。」
傅恆畢恭畢敬的跪下,誠然道:「也是皇上洪福齊天,平安無恙,否則長姐必然要責怪春和無用。」
這話是說給皇上聽的麼?弘晝總覺得彆扭,好像傅恆是存心說給自己聽的。是呀,皇上若是有什麼不測,蘭昕一定會傷心死。可若是自己有什麼不測,她會難受麼?
弘晝歎了口氣,幽幽道:「皇上別怪傅恆,也是臣弟一時興起,才與他大動干戈。」
「罷了。」弘歷和藹而笑:「若說一時興起,倒是朕的錯失了。若不是朕一時興起,怎麼的會傳召弘晝你來此獵豹,原是想分出個高低,這會兒非但連累你們受傷,還險些賠上貴妃一條性命。是朕疏忽了,你們都不必自責,往後木蘭秋,朕便老老實實的去圍場狩獵,必然不敢再貪山野秀色,白白遭了這樣無端的一難。」
傅恆詫異:「貴妃娘娘怎麼了?」
「貴妃為了尋朕,也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弄傷了腳踝又發了高熱,現在人正昏迷著。」弘歷心急,輕輕擺了擺手:「罷了,你們也各自去讓御醫瞧瞧,朕去陪陪貴妃。」
「遵旨。」二人齊齊道,待皇上轉身,才互看了一眼。
弘晝的心有些涼,自己一心記掛著蘭昕,可身為夫君的皇上卻一心記掛著旁人。聲音略有些沙啞,他凝視著面前的傅恆,邪魅而笑:「這便是天恩罷,慧貴妃因禍得福,怕是又要風光了。」
傅恆冷冷一笑,輕聲道:「後宮之事,恐怕不是王爺與奴才能議論的。何況慧貴妃對皇上有情有義,竟然不顧自身的安危,冒險去尋皇上。光是這一份情意,也到底難能可貴。皇上是重情重義之人,豈會不感動。」
「如你所言,你長姐便不會這樣對皇上了麼?天下間的女子無不肯為皇上拋棄性命,那皇上便要每一個都捧在掌心裡愛個遍麼?」弘晝與傅恆越走越遠,說話也愈加沒有忌憚。「你到底是不是皇后的幼弟,怎的胳膊肘子往外拐,當心折了。」
「正因為皇后是我長姐,我才不得不處處謹慎小心。」傅恆四下裡看了一眼,方才道:「王爺也懂得韜光養晦,這些事兒實在不必掛在嘴上。」
「知道了。」弘晝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此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若她的心不在,我即便得到了天下又有何用。只求皇上待她是真心真意,哪怕亂花漸欲迷人眼,最終也知道唯有她情意不變,本王才能真正心安。」
傅恆眼中閃現一抹淒涼的感動,雙手抱拳畢恭畢敬道:「多謝和親王成全。」
弘晝上前扶他一把,神秘道:「關於太后之事,本王自會小心查明,你不可多管。富察氏一族,本就曾經得罪過太后,若是輕舉妄動,恐怕要牽累滿門。」收回了手,弘晝的聲音也恢復了平常的安靜:「好好的當你差事吧,是否祖蔭庇佑,尚且還難說呢。」
一連幾日,蘭昕的眼皮總是突突的跳,心神不寧的。晚膳的時候,又不小心砸了個瓷碗,更讓她忐忑不安。
「這幾日宮裡倒是太平,太后那兒除了純妃、嫻妃常去,也未見有旁的動作。只是本宮越發不安心,就怕是皇上那裡出了什麼亂子。」蘭昕守著索瀾、錦瀾說話,便沒有那麼謹小慎微。「春和也有些許日子沒飛鴿傳書回來,莫不是真有事情瞞著本宮?」
錦瀾輕輕搖了搖頭,連忙道:「娘娘別擔心,定然不會的。皇上出行擇的都是以一敵十的大內高手護駕,怎麼會有不妥呢。許是狩獵盡興,連富察大人也來了興致,故而沒顧上旁的吧。」
索瀾也道:「皇后娘娘知曉皇上會帶著貴妃前去圍場,自然預料到這一趟會有什麼亂子。不過就是貴妃風光無二了,返回宮裡之後,必然又要依仗恩寵,做些糊塗可笑的事兒。否則還能如何。既然是預料之中的事兒,娘娘又何必費精神去想呢?左不過由著她也就是了。」
蘭昕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有些不敢想:「慧貴妃再度復寵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皇上待她有真心也是必然的。這裡有前朝的功勞,也有她自己的謀算,本宮自然明白。只是這一回不安心,倒是無關恩寵薄寡,本宮是擔心皇上……」
下意識的住了口,蘭昕淒然一笑:「不吉利的話不能說,本宮怎麼竟然給忘了。」
「娘娘。」薛貴寧知曉皇后已經除去飾物預備就寢了,以至於並不敢進來,只隔著門道:「太后身子不適,請您過去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