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下去吧。」蘭昕無關痛癢的說了這麼一句。薛貴寧即刻吩咐了小太監照辦。
看了一眼滿地的珠子,蘭昕唏噓:「將榮華富貴看得太重,孰不知賠上了自己的命,得不償失。本宮有言在先,薛貴寧,你讓人把這些都拾起來,同伊瀾的屍首一併送回她鄉間去。匆匆一生,就換了這些珠子,再珍貴又能如何。」
金沛姿感歎不已,難得心中寧和:「許是到死才能明白吧。臣妾反而覺得,不明白這一世都不明白才好,否則臨死時明白了,一切都已經太遲太遲了,腸子怕是都要悔青了。不如無牽無掛,稀里糊塗的走了也就得了。」
事情既然已經了了,高凌曦也不準備再說什麼。實際上從一開始她就不願意來,是皇后硬將她請過來的。「得了,葉赫那拉貴人,你也別哭了。左不過是腳上有傷,心裡又有些窒悶,緩緩也就過來了。誰還沒有有點不如意的時候。所幸皇后娘娘庇護,傷不著根本的。」
蘭昕倒是愁另一件事兒:「綺珊,此事過去便也不要再想了。本宮會吩咐內務府總管,再為你擇一位穩重的侍婢,你安心養傷,不要有顧慮。」
綺珊雖然是點頭,可心裡並不滿意這個結果,她也想和梅勒氏、碧魯氏那樣,求皇后娘娘恩准將家婢帶進宮來。只是這個場合,根本不適宜說這件事兒。省的讓旁人以為,她是存心容不下伊瀾了。
「今日的事,委屈梅勒貴人了。」盼語心裡明白,這些場面上的話自然也當說上一說。「宮裡出了這樣膽大妄為,貪婪成性的侍婢,倒險些玷污了你的清譽。幸虧是那伊瀾抵死不肯屈從,配上了性命……」
話說到這裡止住,怡珠聽起來很不舒服。言外之意,無非是說伊瀾沒開口,便宜了她而已麼!可心裡還是忍不住譏諷,嫻妃娘娘也不過如此,這麼小的心機也未必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自己怎麼會就這麼笨了,非要去收買伊瀾。
倒是那葉赫那拉貴人,竟然添油加醋的弄死了自己身邊的侍婢,這點謀算才叫人心裡發寒呢。
「否則,若是小雲為證明清白而血濺當場,可就讓人惋惜了。」盼語很伶俐的將話兜了回來。目光裡審慎之色不減,眼尾一緊:「不管怎麼說,翻過去這一頁便是翻過去了。皇后娘娘素來希望六宮和睦,本宮也不得不給新入宮的兩位妹妹提個醒。謹慎的看好自己身邊兒的人,免得奴才犯錯,連累了你們這樣頂著光環入宮的小主。」
綺珊與怡珠一併福身,異口同聲道:「謝嫻妃娘娘提點,臣妾等謹記教誨。」
「行了,你們都散了吧。」蘭昕吩咐索瀾:「找人送葉赫那拉貴人回宮歇著。」
「皇后娘娘。」怡珠忙道:「此事雖然與臣妾無關,可臣妾到底是頂替了葉赫那拉姐姐的福氣才能獻舞,就讓臣妾送姐姐回宮吧。」
「妹妹莫要這麼說,你能獻舞,是靠自己的舞藝。」綺珊微微一笑,很是和藹,可臉上分明滿是淚痕:「如實妹妹不嫌棄,就來永和宮坐坐。」
蘭昕頷首:「那便由著你們去吧。」
「謝皇后娘娘。」二人齊聲謝過,竟然很是親暱的握住了對方的手,均表現的沒有一點隔閡。
高凌曦目送了兩人出去,才緩緩的起身一福:「倒是臣妾找不著這調調了,皇后娘娘可瞧見了吧,新入宮的這些妹妹,一個個都身懷絕技,可不是那會兒府上的女眷們能媲美的。叫人好生羨慕呢。」
「貴妃羨慕什麼?」盼語明眸皓齒,淺笑輒止:「您是貴妃,位列眾妃之首,要羨慕也是這些新進宮的小主們羨慕您才對。」
「各人有各人的好,誰也不必羨慕誰。」蘭昕不輕不重的說了這一句:「你們跟在皇上身邊久了,自以為瞭解皇上多一些了。於是門面兒上的功夫竟然都疏忽了,還要本宮一再提點麼?瞧瞧這兩位新晉的貴人,無論內裡如何,表面上總是讓人欣慰的。學著點吧!」
就著索瀾的手,蘭昕緩緩的起身,步態十分的穩健不說,眉目裡凝聚著讓人看不透的威重。
高凌曦怔怔的出神,若是從前,皇后絕不會說這樣露骨的話,也絕不會當面表露心裡的不滿與嫌惡。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盼語也是滿目疑慮,目送了皇后離去,才幽幽的緩過神來:「朵瀾,咱們也走吧。」
兩人沒有再搭話,而是各自由著各自的宮人,簇擁著返回了各自的寢宮。
回到了承乾宮,盼語屏退了旁人,唯留下朵瀾一個。面對著面,才總算踏實一些,盼語定了定心,慢慢的道出心中的困惑:「你並非冒進之人,何故今日要在皇后面前,說盡了伊瀾的是非?」
朵瀾曉得嫻妃會問,倒也並沒有怎麼慌張:「娘娘,今兒一早出門前,奴婢隨手拿了一條絹子,想著給娘娘拭汗方便。方才在皇后娘娘的長春宮,奴婢竟然發現……」
邊說著話,朵瀾邊將絹子掏了出來,小心翼翼的遞到了嫻妃面前:「您看娘娘,是不是和那破損了的舞鞋上的針腳極為相似?」
盼語抓在手裡,細細看了看,倒竟然如出一轍。
「奴婢心中大驚,想著若是發現咱們宮裡有這樣的東西,豈非便是娘娘您存心要害葉赫那拉貴人了?這怎麼可能。於是,奴婢便只要指責伊瀾的不是,左不過她都是咎由自取,難逃一劫,奴婢不希望此事節外生枝啊。」朵瀾垂下頭去,好半天才仰起臉。
「後來從伊瀾房間裡搜出來的絲絹,奴婢也特別留心看了幾眼。和這絹子根本一樣,肯定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咬緊貝齒,朵瀾恨意叢生:「那人下手之前,已經決意要娘娘當她的替死鬼了,若是計謀不成,她必然能想法子兜上娘娘的安危。」
說不清是恨還是後怕,盼語只覺得衣裳貼在了身上,濡濕的難受。「幸虧你眼明心亮,朵瀾,否則今日本宮又將如臨深淵了。」
朵瀾微微一笑,很誠懇的說道:「也是娘娘您信任奴婢,並未加以阻攔,奴婢才能順水推舟。現下讓人費解的則是,這絹子怎麼會出現在咱們宮裡了?難道說宮裡有人手腳不乾淨,收了旁人的好處?可也不對啊,桂奎一直得力,是悶頭干差事兒的本分奴才,他看著,誰又能做到?」
「不是在咱們宮裡下的手。」盼語篤定不已:「你忘了,前些日子,本宮說絹子舊了,讓你去內務府領一批新的。八成是那個時候就拿回來了,一早人家已經有了謀算。」
「奴婢這就去把那些絹子都翻出來,統統燒了,省的留下麻煩。」朵瀾恨得牙癢:「可憑什麼她們就能做的這樣滴水不漏的,咱們明明知道是誰,卻怎麼都沒有證據呢!真是氣人。」
「你也說了,人家謀算的滴水不漏,可咱們只是逆來順受罷了。」盼語握著絹子心中含恨:「拿去燒了吧,此事不急,從長計議就可。本宮倒是想看看,這兩位貴人還有什麼新奇的法子。」
一路之上均在各自的肩輿端坐,怡珠與綺珊誰都沒有說話。直道進了永和宮,怡珠才慇勤起來,先下了肩輿才去扶了綺珊。
「姐姐,慢著點,當心傷處。」怡珠的口吻很平和,非但沒有過分的親暱讓人不適,反而還恰到好處的保持著一股子疏離。好似唯有這樣,才顯得自己與她是平等的,並不比對方差什麼。
「有勞妹妹了。」綺珊溫然微笑,就著她與侍婢的手,緩緩的走進屋裡。「妹妹為我費心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怡珠怎麼當得起姐姐一個謝字?」怡珠扶了她做好,吩咐了小云:「去打盆水來,絞一絞帕子,給貴人擦把臉。」
「怎麼會當不起。」綺珊看小雲退了出去,笑意反而更濃了:「若不是妹妹你想方設法,將我的舞鞋掉包,又用心設計了伊瀾,我又怎麼會有現在的清閒與寧靜。倒是苦了妹妹你擋著旁人妒怨的目光,一邊爭寵一邊謀算,勞心勞力。」
臉色微微有些黯淡,怡珠並沒有多驚訝:「姐姐說什麼,妹妹愚笨,竟然聽不明白。」
「有膽子做,卻沒膽子認麼?」綺珊也是不疾不徐的口吻:「我還當妹妹你多麼凌厲呢。實話告訴你吧,從那雙舞鞋送進我宮裡來,我便瞧出不對來了。妹妹你最大的失誤,就是弄錯了金線與銀線的比配。」
怡珠有些茫然,卻也坦然起來:「既然如此,姐姐為何還要穿上,令自己受傷。將這麼好的機會憑白讓給了我?」
不待綺珊回答,怡珠猛的明白過來:「這麼說來,你是想拿我當擋煞的佛器了?」
「不然呢?」綺珊笑容明媚,慢慢的站了起來,非但沒有因為傷勢而行動不便,反而動作輕盈的跳躍而起,身姿婀娜。「本來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妹妹正中下懷,我豈能不受用。多謝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