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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柳柔花媚嬌無力 文 / 苡菲

    李玉、陳進忠、王進保三人都在皇上近前伺候著。

    弘歷伏案,正在翻閱軍機處今日呈上的折子,忽然想起了什麼抬了頭問:「柏氏入宮之事,朕是否還未曾向六宮交代?」

    陳進忠看了李玉一眼,怕皇上怨懟他不曾提醒,遂沒敢多話。王進保在聖前一直謹小慎微的伺候著,皇上既然沒有指名道姓的問他,他也並不預備接茬。

    饒是李玉往前走了一步,低聲道:「皇上的確還未曾知會皇后娘娘,可奴才想著,內務府既然得了上諭,一準兒要請示過皇后娘娘才算穩妥。」

    擱下了手裡的奏折,弘歷拍了拍袖口:「擺駕長春宮,此事必得由朕親口與皇后說好才算作數。」

    陳進忠低聲嘟囔了一句:「皇上,奴才可聽說這消息不脛而走,今兒一大早,六宮的妃嬪娘娘、小主們都齊齊聚在了長春宮呢。皇后娘娘想必是一早就知道了。」

    眉宇稍微蹙緊,弘歷隨即按了按鼻樑骨,醒了醒神。「不脛而走,朕還當前朝的事兒與後宮扯不上關係,不想昨個兒決計的事兒,今兒就已經拿到長春宮的正殿來商議了。」

    李玉心道不好,皇上八成是怪罪身邊的奴才多嘴了。於是緊忙賠笑,釋疑道:「皇上納了一位新貴人,還是入宮以來的頭一遭呢,也難怪奴才們聽著歡喜。得了聖意便開始歡欣的張羅起來。原也就是喜慶的事兒,知道的人多,不是特皇上樂呵麼。」

    彷彿明白自己說錯了話,陳進忠臉色僵的有些難看,眼尾的餘光更是刮骨一般的劃過李玉的臉龐,真心不明白他究竟是在顯擺什麼。不就是皇上同他多說了兩句話麼!

    「但願如你所言吧。」弘歷不喜歡這種感覺,身邊被人盯著似乎是歷代君王都有的困擾。可到了他這裡,皇權唯我獨尊之下,必然容不得半分的不軌與勾心鬥角的貓膩。

    尤其是不忠於主子的奴才,決不可姑息。弘歷先前沒有留心,方才聽了陳進忠的話才明白,原來養心殿隨便的一個噴嚏,都能掀起後宮一陣狂風驟雨。

    外頭的小太監匆匆迎了上來,正好與皇上碰頭。「奴才給皇上請安,啟稟皇上,皇后娘娘的鳳輦已經停在了養心殿外。」

    李玉忙道:「奴才這就去迎皇后娘娘進來。」

    弘歷頷首,心裡微有些歉意,若是自己一早就想著知會蘭昕一聲,此事必然不會攪得她心緒不寧。現下六宮一片危言,這皇后必然是不好當的。

    旋身回上書房的時候,弘歷轉首吩咐了一句:「這裡有李玉伺候著就好,你們暫且退下。」

    陳進忠機靈的應下,領著王進保一塊兒退開了皇上的視線。「瞧見了吧,皇上最喜歡的還是李玉。你和我都不過是擺設罷了。」

    王進保點了點頭,不置一詞。

    蘭昕沒想到皇上站在西暖閣外迎她,頓時覺得心裡暖暖的。許是皇上一時忙著,忘記提前知會她一聲了。這麼安慰自己,蘭昕頓時覺得心裡寬鬆多了。而臉上因為擔憂而拘謹的笑容,此時此刻也盡情的舒展開了,朱丹潤唇看清去極為柔軟。

    她輕靈端莊一福,柔和如水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你來的正好,朕正想去長春宮。」弘歷拉著蘭昕的手,將她帶進了暖閣。李玉與索瀾識趣兒的退了下去,遠遠的站在了廡廊之外。

    走進了西暖閣撲面一股梔子花醉人的幽香,蘭昕看了一眼擺在兩側的鮮花,不禁稱讚:「園中的花匠越發的巧手了,這幾盆梔子種的竟然如此好看。青瓷的花盆造型竟也很是別緻,恐怕整個後宮唯有皇上這裡才能瞧見。」

    弘歷輕緩一笑,透著一股很巧妙的欣喜:「皇后若是喜歡,朕便著人送兩盆過去。」

    「臣妾可不要。」蘭昕抿著唇瓣,頗有意味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臣妾雖非君子,可亦曉得這個道理。既然是皇上喜歡的,理應擱在養心殿,臣妾偶爾能瞧見已經很是滿足了。」

    「非也。」弘歷笑意更深,興致滿滿:「朕不過是想同你分享罷了。想著朕嗅著梔子馥郁的氣息時,蘭昕你也能嗅到。如此一來,即便你不在朕身邊,朕也總覺得,如同咱們離得很近。」

    這樣情意繾綣的話,蘭昕許久未從皇上口中聽見了,只這一句,便感動的不知當說什麼才好。眼眶泛起了紅意,再看這滿目明黃、赭石的寢室,蘭昕忽然覺得這裡並非皇宮,而是從前的乾西二所。「臣妾雖然不能每時每刻都陪在皇上身邊,可臣妾的心一直擱在皇上這裡。」

    「朕有何嘗不是。」弘歷握著蘭昕的手坐下,動容道:「蘭昕你與朕結縭十餘年,相扶相持的走過了多少歲月。即便朕身邊環肥燕瘦,美色如雲,可你卻是不同的。」

    話說到這處,弘歷也正好將納柏氏入宮之事道明:「朕忽然決計納武將柏士彩之女入宮,事出有因。柏士彩乃是當朝四品武將,卻一直投閒置散。也因朝廷上有所需要,而柏士彩之女又是待選秀女……」

    蘭昕嗤嗤一笑,輕輕將頭貼在了弘歷的肩上:「皇上忘了麼,後宮不能干政。何況皇上已經下了上諭,臣妾又豈敢不遵從。」言語裡有拈酸吃醋的小女兒心性不假,可蘭昕說的也儘是真心:「即便柏氏不是秀女,即便柏氏之父並非四品武將,假如皇上喜歡,納了誰臣妾都沒有片言的說辭。」

    「這可是蘭昕你的真心話?」弘歷見她這樣大度,故作得意:「那可真真兒是好了,朕覺著你身邊兒的索瀾不錯,慧貴妃身邊兒的碧瀾也不錯。還有太后宮裡也新添了好些年輕美貌的侍婢,個個如同杏花春雨嬌嫩怡人,若是皇后沒有異議,朕便一日納一位也好啊!」

    「皇上說的可是真的麼?」蘭昕知道他是在與自己玩笑,不禁端起了皇后的架子:「既然如此,那臣妾即刻就得吩咐內務府,擴建後宮,加蓋宮苑,否則皇上這麼個納法,不過一年半載,這紫禁城裡還不得塞得滿滿當當皆是宮嬪、皇嗣。」

    托著蘭昕的手,弘歷因著「皇嗣」兩字沉了臉色。

    「是不是臣妾說錯了什麼?」蘭昕很敏感的察覺到了弘歷的變化,少不得斂去了歡喜的神色,正經道:「若是臣妾猜的不錯,此事必然與慧貴妃的龍胎有關。」

    弘歷對上蘭昕秋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心裡略微安慰:「滿後宮之中,上至皇額娘,下旨尋常宮人,他們對著朕的時候,總是避重就輕,隱而不坦。唯獨蘭昕你是不同的,你知道朕心裡擔憂什麼,卻從來不對朕虛以委蛇。這是朕最欣賞的所在,亦是最難能可貴的所在。」

    蘭昕默默的點了點頭,憂愁繚繞在她的眉眼之間:「皇上,慧貴妃那裡總算好說,她與臣妾一般以皇上為天,即便是有些委屈,但總也能順從了皇上的聖意。臣妾斗膽坦言,癥結所在卻是莫桑……」

    「倩桑的確是朕的一塊心病。」弘歷不奇怪蘭昕知曉的如此透徹,畢竟後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反而蘭昕說的這麼坦然,更讓他放心了不少。彼此之間當沒有秘密,這才是他決計最好的夫妻。

    「臣妾願意替皇上分憂。」蘭昕只輕緩的說了這樣一句話。且,這話還真就不是第一次說。

    弘歷恍惚想起了當年的櫻格格,他發覺櫻格格對自己不忠的時候,也只悄悄的告訴了還是福晉的蘭昕。那時候,蘭昕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輕飄飄的說了這句讓他安心的話。「倩桑乃是年氏之後,當年先帝爺有旨,年氏一族欺君罔上,叛逆謀反,斬首、流放、充軍,所有人永遠不許踏入京城半步。

    可朕非但違背了先帝的囑托,竟然還與倩桑有了子嗣……」

    「皇上,孩子是無辜的。」蘭昕想起了薇瀾的孩子,心裡微微痛了起來。「何況那個孩子,理當是慧貴妃的骨肉。皇上實在不必為這些事情費神,臣妾必將妥妥當當的辦好。」

    將蘭昕抱在懷裡,弘歷何嘗不是如此設想:「朕也捨不得那個孩子,否則倩桑根本不必入宮。」說到這裡,弘歷底下了眼瞼,似乎不忍:「但朕有何嘗不是捨不得倩桑呢。畢竟是與朕青梅竹馬的舊識,若非年氏一族起了異心……或許……」

    有好多話,弘歷不願意宣之於口。可蘭昕憑借這一份凝重的不忍,已經讀懂了皇上的心思。若不是決計要莫桑的性命,皇上絕不會這樣難過。也就是說,這孩子誕下的一日,莫桑必得赴黃泉。

    不管她是否願意,也不管昔年的情分到底有多麼可貴。命數如此,皇上的心意如此,那便是誰也不可違抗的。

    蘭昕忽然有些害怕,倘若她是莫桑,會如何選擇呢!甘心情願的為了他去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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