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純妃娘娘不讓奴婢領您進去.這會兒三阿哥才睡下,您還是早些回宮安歇吧!」雪瀾哭著一張臉,膽怯的低低說道。她不明白純妃何以忽然轉了性子,對皇上也膽敢拒之門外。卻知道,這不是一份好差事,隨時會惹惱皇上,讓自己掉腦袋。
李玉得了皇上的臉色,一閃身擋在了雪瀾面前,看似平順道:「皇上與純妃娘娘之間有什麼話說,咱們當奴才的就甭管了。姑姑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趁著李玉擋住雪瀾的功夫,弘歷已經輾轉來到純妃的門前。自然他沒有聽見什麼異常的聲音,只是忽然推了門進去。
這個推門的動作相隔弘晝飛身出窗的動作,相隔也就是一盞眼的功夫。
蘇婉蓉驚恐的表情還未曾收斂,皇上已經立在自己面前了。「皇上萬福金安。」她連忙福身垂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心臟噗通噗通的亂跳,著實難以抑制。心裡只存了一個疑問,那便是皇上到底看見了和親王沒有。
「你這是怎麼了?」弘歷一眼就看出了嫻妃的慌張,不是她平日裡溫婉和順的模樣。「發生了什麼事兒,還是你有事瞞著朕?」
皇上這一問,蘇婉蓉自覺心更加不鎮定了。「臣妾能有什麼瞞著皇上的?」縱然嘴裡這麼說,可心裡還是很緊張,蘇婉蓉情不自禁的瞟了一眼還在擺動的窗扇,心裡一緊。
順著她的目光瞧過去,弘歷有些奇怪:「永璋病著,都這個時候了,窗為何不關好?」
蘇婉蓉抽了一口涼氣,心簡直蜷縮成了一個硬疙瘩:「御醫說通風好些,臣妾怕永璜覺著窒悶,就開窗散一散廂房裡的藥氣。沒成想皇上竟然來了,臣妾未曾更換衣裳,方才喂永璋喝藥的時候,弄髒了大襟,怕聖前失儀故而有些慌亂。」
她這話倒是不錯,衣襟上非但有永璋任性打翻的藥汁,且還有些血漬。加之她又抱著永璋哭過,髮髻有些散亂不堪,妝也花了。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又將碎發別在了耳後,蘇婉蓉紅著一雙眼道:「臣妾不想讓皇上看見臣妾現在的樣子。為何皇上連這僅有的一點尊嚴都不留給臣妾?」
弘歷聞言有些詫異,不成想純妃竟然也有彆扭的時候,於是勾唇間淡淡有了些笑意。「朕以為你知會如江南的小橋流水一般柔婉,不想即便是小橋下的流水,也有力勁之時。是朕唐突了,可朕並非故意讓你傷心才來,相反,朕是希望你知道,疼永璋的不僅僅只有你自己,還有朕。」
蘇婉蓉鼻子一酸,淚水便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她心裡明白,皇上這會兒才來,必然是哄好了皇后與二阿哥,這才輪到哄自己。然而面上,她卻表現的極為欣喜,像是如獲至寶一般的將這份輕飄飄的情意,佯裝很重似的捧在了手心裡。
「皇后娘娘無礙了吧?二阿哥沒受到驚嚇吧?」蘇婉蓉關切之色逐漸深邃,像是將心比心一般:「臣妾於阿哥所的時候,因為心急而冒犯了皇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而兒阿哥,他畢竟也還是個孩子,遇著這樣的事兒多半也是嚇壞了。臣妾沒有安撫他,是臣妾未夠寬宏。」
弘歷點了點頭,讚許一笑。「所以朕總覺得,和婉蓉你在一起很舒心。你永遠能察覺旁人的心思,且寧願自己吃虧些,也要為旁人著想。這正是朕最喜歡你的地方,難能可貴。」
嘴上這麼說,弘歷的心裡卻並非真的這麼想。這一段時間以來,後宮裡的風言風語他聽進了不少。純妃與皇后面和心不合的傳言,更是沸沸揚揚。
原本他也並非一定要來鍾粹宮,可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弘歷總覺得永璋無辜。未免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他情願走這一趟,讓純妃安心。讓她覺察出自己的關懷,於是少生些是非。
「多謝皇上誇獎,可婉蓉自問當不起這樣的話。」蘇婉蓉將信將疑的撲進皇上的懷抱,潸然淚下。「不瞞皇上,永璋傷成了這個樣子,臣妾真真兒是心疼的厲害。」
輕柔的扶著蘇婉蓉的背脊,弘歷也不預備隱瞞心裡所想。「永璋還小,受這樣的罪的確讓人心疼。可皇嗣不比尋常人家的孩子,他們生就肩負著重擔。朕知道你對永璋寄以厚望,朕何嘗不是呢。大清國看似富強昌盛,可隱患處處,總是需要驍勇善戰的勇士戍守邊關,戰死沙場,才能換來長久的太平,你可明白?」
蘇婉蓉一愣,不知道皇上這麼說是什麼用意。
弘歷見她不語,繼續說道:「朕知道,你一直介懷自己的門楣,總覺得漢軍旗沒有滿軍旗出身顯貴。但其實無礙,等來日永璋長大成人,為國立下功勳,朕便賞他親王之位,也權當是為你母家增光了。」
原來是說這個,蘇婉蓉總算明白了皇上的心意。這一回她不敢再遲疑,連忙道:「皇上這樣疼惜永璋,肯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實在是臣妾母子的福分,臣妾一族的福分,謝皇上恩典。」
軟折腰肢便要跪下去,蘇婉蓉不是因為感激才如此,而真真兒就是怨恨的不行。在皇上眼中,她的母家不夠顯貴,於是她生下的孩子,只能是一個征戰沙場、為國捐軀的武將。只能是一個平庸無能的閒散王爺。
那麼她還有什麼指望,她受盡了旁人的脅迫,事事由不得自己的真心,她在這後宮裡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又為了什麼?
輕盈盈的伏倒在明黃的龍靴邊,蘇婉蓉只覺得那黃色刺痛了紅腫的雙眼,恨不得將他剪碎,扯成小片,一片一片的揚撒在半空中洩憤。
「你明白就好。」弘歷稍微俯下身子,將蘇婉蓉扶了起來。「婉蓉啊,這些年你陪在朕身邊,精心侍奉。又為朕誕下了永璋,功不可沒,當得起妃位。朕亦希望你能陪著朕好好的走下去,不要因為些許不如意,壞了朕與你的情分。」
蘇婉蓉含淚點頭,卻欽佩皇上能把要挾之言說的如此天花亂墜,溫婉動情。若是她再蠢笨一點,若是她真心聽不出那話裡恐嚇震懾之意,將會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兒。可偏偏,她不傻也不蠢,是真心的疼惜還是警告,她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中,刻在了心裡。
弘歷又看了看永璋,說了些寬慰安撫的話,便讓李玉備好了御輦,匆匆忙忙的返回了養心殿。
雪瀾端著熱湯走進來的時候,見純妃柔弱無力的癱坐在地,不禁大驚。緊忙擱下手裡的湯碗,雪瀾麻利的上前來扶:「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皇上深夜還來探望您,不是一樁極好的事兒麼?您怎麼……」
「極好的事兒?」蘇婉蓉有些哭笑不得。「若非是為了皇后與二阿哥,皇上會下這麼些功夫麼?雪瀾,本宮教了你多少次,看事情不能太表面,時至今日,難道你還察覺不出皇上的真心麼?因著富察氏一族的榮耀,二阿哥必然得當太子了。
永璋呢,他即便再優秀,也不會有什麼好前程了。不為旁的,就因為他庶出的身份。雪瀾,是我,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是我令他不能成為這天下間最顯貴的天子。」
「原來是因為這個!」雪瀾冷歎一聲,卻不像純妃這樣失魂落魄的:「娘娘啊,您這是怎麼了?皇上的心思您已經知道了,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蘇婉蓉不解的看著雪瀾:「好什麼?」
「娘娘您想啊,若是不能知道皇上的心意,咱們還得猜來猜去的。那才叫人坐立不安,寢食不寧呢。如今知道了,豈非省去了不少麻煩。既然皇上看重的不是二阿哥的聰明才智,而是他嫡出的身份,那反而好辦了。」雪瀾目光裡透著一股殺意,一下子就灌進了純妃的眼中。
「你說得對。」蘇婉蓉猛然清醒過來。「不是嫡出,可以成為嫡出。不是長子,也可以變成長子。無非是看本宮肯不肯花這個心思了。」
目前的障礙,最大便是皇后與二阿哥,當然,大阿哥也算是一個障礙。
蘇婉蓉以為,讓皇后難以翻身的,必然還得是和親王。她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有。即便真的沒有,只消讓皇上相信有變得了。
至於慧貴妃與嫻妃,蘇婉蓉也不得不防著些。「本宮聽聞有一件怪事,皇上這些日子鮮少往後宮走動,卻動不動就讓御膳房準備燉品。還是最滋陰補身的那一類。」
雪瀾當即就明白了純妃的心意:「娘娘是說,這補品不是皇上自己進,更不是給后妃娘娘們準備的,那便是令人受益人了。」
點了點頭,蘇婉蓉謹慎道:「且這個人,還就是皇上身邊的近人。本宮懷疑是那個新入宮的女官,叫什麼莫桑的。這個女子格外奇怪,雖未女官,卻鮮少於後宮走動,僅僅於養心殿陪著皇上……」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蘇婉蓉的心思便是藏不住了:「派人去查一查,決不能姑息。許說這個莫桑,還能幫上咱們大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