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儲秀宮走了出來,錦瀾與索瀾依舊還是繃著臉,像是幾記鐵拳打在了棉花上,費勁不討好也就罷了,結果還是這麼的輕飄飄,真是讓人恨得牙癢卻撓不得.,
蘭昕看了她們一眼,眉頭擰的更緊了些:「喜怒比形於色是宮中之人必備的德行,瞧瞧你們現在這樣子,讓有心人瞧去了,還當本宮多容不得慧貴妃腹中的龍胎呢。沒的給自己添亂。」
錦瀾緊忙泯去了不悅之色,轉了話頭道:「娘娘,這麼冷的天,咱們去阿哥所做什麼?您忘了麼,二阿哥得了皇上的恩准,被接到行宮跟著師傅學騎射去了。」
「怎麼會忘呢。」蘭昕肅和的臉上,透出少許的愁容,卻恰到好處的被冷風吹散,終於不著半點痕跡。「本宮雖然待他不算親厚,可永璉是本宮心尖兒上的肉啊。」這麼小的孩子,冰雪之中於行宮學騎射,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她這個當額娘的簡直無法想像。
蘭昕斂去了淚意,從袖子裡掏出了一片碎紙:「你看看這個。本宮就是要去看看這個。」
「這是……」錦瀾接過紙片,與索瀾碰頭一起看了看。「這不是那封告密信麼,娘娘沒有燒掉,就是為了留下這碎片?」
索瀾也是疑惑的不行:「可這和阿哥所有什麼關聯?何以皇后娘娘會想去那兒?」
「本宮心裡有個疑影,總覺得近來發生的這幾件事,都和他有關。」蘭昕的眉頭蹙的很緊,怕自己猜得不對冤枉了他,又怕自己真的猜對了,總之很矛盾也很不安。
「您說是誰?」錦瀾也聽不明白了:「阿哥所裡,不就是幾個乳娘、嬤嬤伺候著麼?她們哪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攪得整個後宮不寧和。還膽敢偷偷遞這樣的信箋,豈非作死麼。」
蘭昕嫌惡的瞥了錦瀾一眼,不預備如實相告,也不喜歡她這樣多舌相問。「本宮還未曾弄清楚之前,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及。索瀾,你陪著本宮去吧,錦瀾,你領著人返回長春宮吧。去一回阿哥所,實在不必擺這麼大的譜。」
自覺失言,錦瀾連連應下,再不敢造次,與薛貴寧領著其餘人抬著東西,匆匆忙忙就轉向長春宮去。
索瀾則吩咐了幾名內侍監,抬著鳳輿往阿哥所去。
一路上,蘭昕都沒有開口,索瀾便沉著頭走路,兩人極有默契一般,心照不宣。下了鳳輿後,蘭昕就著她的手慢慢往裡走,只是快要走進阿哥所的時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索瀾,你可知本宮懷疑了誰麼?」
「大阿哥。」索瀾沒有掩飾,心裡怎麼想的嘴上就怎麼說了出來。
「為何?」蘭昕蹙了眉,停下了腳步。
「皇后娘娘若是問奴婢,為何覺得與大阿哥有關,那回答便簡單了。這阿哥所裡,除了大阿哥,再沒有人值得娘娘您冒著風雪,只身前來。」稍顯伶俐,索瀾乖巧道:「若是皇后娘娘問奴婢,如何知道你的心思,那奴婢只能說伺候著主子,無不盡心竭力。想到得越多,就能越謹慎。」
蘭昕會心一笑,輕輕攥了攥她的手:「沒想到啊,在本宮身邊伺候的人這樣多,你不是最長久的,卻是最懂本宮心思的。」
索瀾輕輕一笑,看起來卻不是那麼明朗:「奴婢只是憂心,倘若皇后娘娘猜得一點兒不錯,您預備怎麼辦呢?大阿哥對慧貴妃恨之入骨,多半是因為生母薨逝的緣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總得要摸摸清楚。」這也正是蘭昕為難的地方,說到底,富察尋雁之死,未必和慧貴妃有關。可此時稀里糊塗的平息了,一則顯得皇上太過信任自己,二則,便是對慧貴妃的寵愛之深了。
永璜到底還是個孩子,嘴上越是不說,他的心裡就越是藏了太多的苦楚。「本宮知道皇上關心阿哥的學業,而永璜又是大阿哥,當為皇弟們做表率。於是隔三差五,總讓奶娘將他的課本、筆貼,甚至用過的宣旨送來長春宮檢視。
大阿哥聰慧,雙手均可以提筆,而若是本宮沒有看錯,那告密信箋上的字跡,分明就是他左手所書。」
索瀾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心想這大阿哥才多大,竟然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可他又是怎麼知道慧貴妃假孕的,連宮裡許多人都不曾發覺,他一個孩子……
「本宮知道你心裡有疑問,本宮也同樣有所疑惑。所以,這阿哥所咱們是不得不來。」蘭昕沒有再說什麼,腳下的步子越發的有力。
「奴婢蓮香給皇后娘娘請安。」
迎門的乳娘是內務府新請進宮的,蘭昕看著眼生,只隨意的嗯了一聲。
索瀾沒瞧見大阿哥的身影,不覺奇怪:「這個時候,大阿哥怎麼不再房裡習字,伺候的人也不見蹤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蓮香福了身才敢接茬:「回大姑姑的話,大阿哥說今兒天好,就讓內侍監和黃嬤嬤陪著他去後院賞雪景去了,說是回來要畫一幅雪國圖,送給二阿哥賞玩。」
得了皇后的示意,索瀾只道一聲:「領路。」
蓮香是頭回見著皇后,難免顯得有些緊張,侷促不安的於頭前帶路,腳步顯得很是輕浮。
蘭昕看著她的步態,十分不滿,清了清嗓子才說道:「你這樣毛毛躁躁,怎麼能伺候的好大阿哥。內務府的奴才是越來越不會辦事兒,什麼人也敢往宮裡賽。索瀾,回頭你讓江連來長春宮一趟。」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冒失了,可奴婢是盡心盡力在伺候大阿哥,絕不敢有半點疏忽啊。」香蓮聞言猛的跪了下去,連連哀求:「娘娘您就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千萬別敢奴婢走。大阿哥身邊兒,也離不開人伺候啊,奴婢往後再不會了。」
索瀾的心一震,被這個香蓮唬得不輕,哪有奴婢聽了主子的不滿,當即就跪下來又哭又求的。還當著皇宮是菜市場子不成了,何況皇后一向又是最重規矩的。「你嚷什麼?」語氣滿是嗔怒之意:「皇后娘娘鳳駕面前豈容你一個奴婢叫囂。還不快快退下。」
「不好啦,快來人啊,大阿哥從摔著啦……」
這邊索瀾的話音兒還未曾落,那邊已有奴婢驚慌失措的吼叫起來。
「永璜出事了?」蘭昕只覺得心被揪成一團,疼得她險些不能呼吸。「快,索瀾,陪本宮去看看。」
「是,娘娘。」索瀾扶住皇后的手,正要快步趕上去。誰料那香蓮一個健步爬起來,離弦箭一般沖在了頭前兒。
「你這是……」索瀾想要喚住她,可只見她身影一晃,整個人就不見了。
「先別管那麼多了。」蘭昕擔憂的不行,她這才將目光注意到大阿哥身上,大阿哥就出事了。真會有這麼湊巧麼?是有人故意給她的假方向,還是永璜小小年紀真有如此之深的城府?迷霧擋住了視線,一時間還真是難以理清了。
待到蘭昕緊趕慢趕的走上來,就瞧見香蓮扯破了自己的衣裳,動作麻利而嫻熟的將衣裳的布料扯成長條狀,繞著永璜的額頭一圈一圈的纏好,隨後再固定住。「快去請御醫啊,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大阿哥的傷在頭部,晚了怕是有礙,還不去麼。」
蘭昕能看得出來,這個香蓮是真心的驚惶,且方才替永璜包紮的動作也格外純熟,不像是毛毛躁躁的人。那麼她為何一開始就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留下一個這麼不好的印象呢?「黃嬤嬤,傳本宮的懿旨,請御醫速速來阿哥所替大阿哥療傷。」
皇后一聲令下,忙有人匆匆忙忙的退下去。
黃嬤嬤一臉的驚惶還未曾掩去,見皇后來了,五官都縮成了一團。她知道皇后一定會問起,大阿哥受傷的緣由,而也必然會責備自己照顧不當。未免受責,也只好先發制人。心裡這麼一想,黃嬤嬤隨即蹲下了身子,拾起大阿哥的一隻靴子。「皇后娘娘,請您過目,數九寒冬的天這樣冷,這蹄子,竟然給大阿哥穿了一雙單靴。
除了兩層布,竟然連一點棉絮都沒有納進去。大阿哥必然是凍麻木了雙腳,才會從假山上摔下來。請皇后娘娘發落了這罪婢,還大阿哥一個公道。」
「敢問黃嬤嬤口中的蹄子、罪婢,就竟是誰?」索瀾聽得糊塗,可心裡明白。黃嬤嬤雖然一直伺候在大阿哥身邊兒,可到底不怎麼盡心。誰讓大阿哥是個沒娘的可憐孩子,以至於沒有哪一位妃嬪娘娘會賞賜豐厚。讓這黃嬤嬤的荷包始終就鼓不起來。
長此以往,怨氣便撒在了大阿哥身上。索瀾的心都涼了半截,她在下院做苦役的這些年,眼裡看得的儘是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奴才們眼裡就只有銀子,銀子才是她們最正經的主子。
「奴婢自然是說這位香蓮,大阿哥的起居飲食,都是由她打點負責的。現在大阿哥出了這樣大的事兒,還不都是她的錯失。」黃嬤嬤白眼一翻,打定主意要這香蓮背這黑鍋了。「求皇后娘娘將她發落慎刑司,好好收拾收拾這對主子不上心的下作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