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蓉沒想到慧貴妃一點也不疑心皇后,反而和自己較上勁兒,抵死不願意鬆口,心裡已經是萬分不悅.但一想到她如今懷著龍裔,即便是皇上在此,也不然會給她薄面,更何況是素來與自己不對付的皇后了。
以退為進,蘇婉蓉不得不想法子保全自己,於是她坦然的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一時情急,臣妾私心有偏,冒犯了您。臣妾願意受責,單憑娘娘發落。」
高凌曦看著軟下去的純妃,依舊沒有放鬆警惕:「純妃一會兒一個樣子,方纔還義正詞嚴的抵死不願鬆口,這會兒說跪就跪,說領罰就領罰,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你不累麼?」未曾明說的話則是,動這麼多歪腦筋,難道你不覺得累麼!
「臣妾不過是不想放過真正下毒的人罷了。無論目標是二阿哥,還是慧貴妃娘娘腹中的龍胎,都牽扯到皇嗣。後宮之中,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髮指的罪狀了。」蘇婉蓉撲簌簌的垂下淚來,驚色漸漸的湧上臉頰:「臣妾也是做額娘的人,這擔憂的滋味尤其揪心,如何能忍下。」
陳進忠低著頭走了進來,一個千兒紮下去,才緩緩說話:「啟稟皇后娘娘,經御醫診治,嫻妃娘娘已經醒轉了,皇上請您過去一瞧。」
蘭昕正被慧貴妃與純妃攪合的心煩意亂,聞聽陳進忠所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本宮這就去。」
高凌曦有些不甘心,見皇后要走,連忙緊跟了一步:「皇后娘娘,那這裡……」
「想來純妃也不是故意要冒犯本宮,方纔的事,本宮不想多做追究。只是純妃,今時不同往日,無論是什麼情由,妃主就得有妃主的樣子。日前國寺送了好些經捲來,有助人心境平順、摒棄浮躁貪婪之效,本宮現下轉贈純妃十部。未來的這一個月,希望純妃勤勉,逐一抄寫整理成冊,再轉贈其餘佛寺,惠及眾生。」蘭昕的語速很快,辟里啪啦的說了這一番話,鏗鏘有力。
直聽得蘇婉蓉有些愣,皇后竟然讓她抄寫佛經,一月之內十部,還要整理成冊,轉贈其餘佛寺。這無非是告訴她,雖然沒有禁足,沒有限制她在規定的時候去探望永璋,可日日抄經,她本宮無閒暇踏出宮門。
摒棄浮躁貪婪?這根本是話裡有話!蘇婉蓉恭敬的福身,口裡連連道謝,眼尾卻蘊藏著一縷寒光,惡狠狠的剜過慧貴妃的面頰。可當她仰起頭,真正與慧貴妃四目相對,卻絲毫沒有讓心裡的情緒左右她的言行:「若論惠及六宮,佛經又哪裡比得上慧貴妃娘娘的用心。」
高凌曦坦然一笑,不緊不慢的走向座位,坐穩後又擺了個極為舒服的姿勢:「本宮始終覺得言多必失,純妃與其有功夫在這裡嚼舌,不如趕緊回鍾粹宮,準備好筆墨紙硯,等著皇后娘娘賞賜的經書到,就逐一抄寫。要知道,十部經總得有幾十冊吧,從早到晚,伏案落筆,總是很傷神的。」
根本沒有遮掩飽含輕蔑的笑意,高凌曦打心底不喜歡這個純妃。她甚至覺得,純妃比嫻妃更招致人嫌,雖然說她與自己,並未曾真正有什麼衝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蘇婉蓉不以為然的淒冷一笑:「慧貴妃娘娘比臣妾又能好到哪裡去。表面上看來,娘娘由皇上親旨抬旗,連家眷也一併入旗籍是無尚恩寵。而娘娘您如今又身懷有孕,可謂風頭正勁。可實則,臣妾以為,娘娘必然如履薄冰,度日艱辛。
成為眾矢之的的味道自然是不好受的,更何況嫻妃還因著娘娘的關係中了毒。皇上嘴上不說,卻也知道儲秀宮必然是是非之地。唯恐避之不及也是人之常情。
即便皇上對娘娘您寵愛有加,恨不能時時刻刻陪在身邊,也總有他顧及不到的時候。那麼您猜,後宮裡的女子,會不會如娘娘容不下臣妾這般,一樣的容不下您?」
輕輕的端起婢女才奉旨手邊的紅棗水,高凌曦嫣紅的唇瓣輕輕觸碰透白的青花瓷,一股溢香的甜棗味兒很是濃郁,正是她喜歡的滋味兒。潤了唇,才開口,高凌曦的每一個動作,細微的表情,都讓人看著有些著迷,難以掩飾她獨有的風采。
「純妃說得自然有道理。可本宮也少不得奉勸一句,後宮尊卑早已在皇上心中,你妄圖以卵擊石,到頭來不過是損人不利己,實在可笑。」
蘇婉蓉顯然沒有料到,慧貴妃看出來的竟然是自己對皇后滿心的怨毒。難道說,真的就這麼明顯麼?可事情與二阿哥有關,皇后根本難逃嫌疑:「慧貴妃娘娘您自己也險些遭殃,真就沒有同臣妾此心麼?」
「皇上最疼愛的,就是二阿哥。而皇后娘娘最緊張的,還是二阿哥。你也不想想,倘若是你,你會讓自己的孩子犯險麼?還是將來有朝一日,你連累了自己的孩子前途盡喪才懂得後悔?」高凌曦看著純妃有些不屑,也懶得再翻來覆去的與她鬥嘴。
「本宮今日的話,純妃大可以擱下記牢,等真到了那一日,再拿出來品一品就好。」示意宮婢相送,高凌曦端著貴妃的架子冷眼看著面前心思頗濃的純妃:「說了這麼會子話,本宮是真心倦了。純妃去吧,下毒之事,皇上必然有旨意。」
「臣妾告退。」蘇婉蓉有些不敢看慧貴妃的臉,她一向以為這位貴妃所持的不過是父親的庇護,空有一副好皮囊。卻不想,她的心豈會如同她的美貌一樣,一眼就能看盡呢。
「碧瀾,替本宮送一送純妃。」高凌曦看著純妃離開,這才送了架子,漸漸斂去還掛在臉上有些讓人看不明白的笑意。
蘭昕將方纔皇上走後查明的事,言簡意賅的敘述一遍,方才安安心心的落座於嫻妃身側。端著和好的解毒藥汁,一勺一勺的餵給嫻妃。
嫻妃聽了皇后的話,沒有半點反應,只是麻木的喝下那些足以讓她作嘔的藥汁,死命的忍住噁心,權當自己是死過一回。
「陳進忠,傳朕的旨意。」弘歷低眉沉思片刻,方道:「將御膳房、阿哥所上下,接觸過芙蓉碧玉糕的奴才逐一查清,一個不留的發配寧古塔為奴,終身不得入京。親手做此款糕點的奴才推至菜市口,斬首示眾。
期間有可疑的奴才,交由慎刑司酷刑拷問,追本溯源,朕一定要弄清楚此事。」想了想,弘歷又問蘭昕道:「永璉身邊的乳娘是否可靠,倘若她存了異心,那朕便是怎麼也安心不下了。」
蘭昕低眉一想,不由道:「臣妾以為,乳娘總算是可靠的,是待在宮裡有些日子的奴婢了。若是皇上不放心,那臣妾親自過去瞧一瞧。」
「也好。」弘歷冷吸了一口涼氣:「萬幸有驚無險,嫻妃總算沒有大礙,否則……」目光裡隱隱流動的恨意,讓面前的天子騰起駭人之氣。「純妃宮裡的人也得仔細查問,朕不容許有一絲紕漏。」
蘭昕正想說鍾粹宮的事,由自己直接過問未免不好。弘歷就道:「純妃好歹也是妃主了,自己宮裡的人若是不能好好管治,她怎麼當的起這個位分。皇后便將朕的話告知純妃,三日之內,無比肅清鍾粹宮。朕不想後宮混沌的暗無天日。」
「遵旨。」蘭昕暫且將湯勺擱下碗裡,朝皇上略微垂首,極為恭順。
待到帝后均沒有話說,盼語才嘶啞著嗓音,虛弱道:「皇上,這裡是儲秀宮,慧貴妃娘娘又懷著龍裔,臣妾病歪歪的樣子,實在不敢多做叨擾。臣妾想回承乾宮。」
取了自己的絹子,蘭昕輕輕沾去了嫻妃額頭上薄薄的汗珠:「難為你在這個時候,還替旁人著想。」
弘歷點頭允諾,言語溫和:「也好,朕讓人用龍輦送你回宮。陳進忠,你快去準備。」
「多謝皇上。」盼語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可這笑非但沒有因為她的憔悴蒼白而顯得難看,反而很愜意很舒心,一看便知她心裡暖融融的很溫馨。
高凌曦就著碧瀾的手,邁著弱柳扶風一般優雅的步子,輕盈盈的走到後寢。正迎上打橫抱著嫻妃的皇上,與頷首傍在身側的皇后。心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皇上,您這是……」
原是想問,您怎麼自己抱著嫻妃,可話到了嘴邊又覺著很是不妥。高凌曦極力掩飾著不自然,憂心道:「您這是要將嫻妃送回宮去麼?臣妾還想著,倘若嫻妃不時,留在儲秀宮,有臣妾照顧著,也是很方便的。」
「你有著身子,好好將養才要緊。」蘭昕含著笑,很體諒皇上的心思:「嫻妃醒轉,沒有性命之虞,卻傷了身子,得好好調養。你自己也是。」
強壓制住心裡的酸澀,高凌曦感激的點了點頭,卻在對上皇上深邃眸光的那一瞬間,揪心的痛。「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娘娘。」很想追上去,問皇上一句,為何不是嫻妃,卻是自己,可高凌曦沒有這樣的勇氣。
她能做的只是目送帝后離去,默默的承受這滿心的傷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