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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煙波江上使人愁 文 / 苡菲

    蘭昕從雅福的臉色,已經猜到她的心思.稍微低下眉目,她淺笑輒止:「臣妾敢站在這裡說這番話,不是頭腦發熱,亦不是一時衝動,只願太后明白,軟肋不是臣妾才有。自然,是否是失心瘋發作,全憑太后一句話。」

    膽敢對太后說下這番話,蘭昕憑借的不過是絕好的家世罷了。

    她明白這個道理,太后自然也明白。

    「所謂二馬食盡天下草,富察家族世代簪纓,文武齊備,效忠大清。」太后心裡雖然很不喜歡這個皇后,卻也不得不承認,光是憑借她的家世,成為大清的皇后沒有一點不妥。可後位,光是憑借祖宗福茵就能坐穩的麼?

    心裡如是想,嘴上卻是另一套說辭:「哀家知曉什麼才是對皇上好,什麼才是對大清好,皇后亦然。」

    對上了太后隱晦不明的眸光,蘭昕義正詞嚴:「臣妾心裡所想,太后最是明白不過了。太后心中所想,臣妾雖不能一窺全豹,可總算能參透些許。若此,後宮和睦指日可待,臣妾謹遵太后懿旨,好好侍奉在皇上身側。對皇上好的,必然是對大清好的。」

    「你明白就好。」太后卸去了戾氣,澹然道。

    「臣妾明白,自然希望太后您也能明白。」蘭昕如舊的行禮:「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了。」

    「雅福,替哀家送一送皇后。」太后心裡總有個疑影,這雅福為人處事略有不同,究竟是包藏禍心,還是另有所圖,目前倒是還不算明瞭。姑且待之吧。

    雅福送皇后出了後寢,順著廡廊往落輦處去。一路上她一直沉著頭,亦沒有多話。

    蘭昕從初見雅福的時候,就覺得她不是那麼簡單,再經歷過這一出後,更是覺得她根本與太后不是一條心。原本是握著絲絹拭汗的,可手一滑,那絲絹便凌空一舞,搖曳的落於地面。

    屈膝俯身,雅福替皇后揀了起來:「皇后娘娘,絹子有些髒了,您還要麼?」

    「洗一洗就淨了,塵土其實算不得污穢之物,從來不如人心。」蘭昕從她的手裡拿過絲絹,若有似無的問了一句:「姑姑久居深宮,見到過不少骯髒污濁的人心吧?」

    雅福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做聲,好似沒有聽見這一句,又彷彿是故作不理。直到接應皇后的侍婢們迎了上來,她才會心一笑:「奴婢還得回去伺候太后,就不遠送了。娘娘,您自己小心。」

    自己小心,這話顯然別有用意。蘭昕點一點頭:「勞煩姑姑相送了。」

    薛貴寧扶著皇后上了鳳輦,吆喝一聲起,便於輦車一側,小心翼翼的跟著行走。車輦從慈寧宮出,走上了寬敞而平坦的甬道,四下裡再無旁人,他才壓低嗓音道:「皇后娘娘,方才您入慈寧宮不久,咱們宮裡就捉住了一個小太監。」

    蘭昕聞言一下子掀起輦車明黃兼青的垂簾,一樣低沉著嗓音道:「弄清楚是哪一宮的了?」

    「慈寧宮。」薛貴寧不敢抬頭,輕聲道:「奴才清楚的記得,夜晚搜宮之時,他是跟著雅福姑姑來過的。」

    「那便好辦了。」這一句話,說的格外酸楚。蘭昕一下子放下了簾子,憂心不減,若是這個奴才開口,承認毒斃奶娘是他所為,本就是計算之中的事兒,根本與自己疏忽無關,皇上會不會原諒自己?

    想起他那麼冰冷的聲音,沒有溫度的表情,和疑心的言辭,蘭昕簡只覺得心不落忍,一剜一剜的疼。「快走,趕緊回宮。」

    才走到長春宮門外,朵瀾驚訝的發現了皇上的龍輦,正向著次出來。她扶著皇后走下車輦,沉首低音道:「娘娘,您瞧,皇上的龍輦正向著這邊來。」

    蘭昕又驚又喜,猛然偏過頭去看,果然是皇上的龍輦,竟一點不錯。「薛貴寧,快敞開宮門,準備接駕。」

    龍輦穩穩當當的停下來,緩緩的走下來,正瞧見拘著禮的蘭昕等人,迎在宮門之外。長出了一口氣,弘歷步子穩健的走了過去。說不出這一刻的感覺,但總歸是很不自在的。

    「皇后萬福金安。」蘭昕亦然,她第一次覺得,向皇上行禮得如此中規中矩,陪著小心。生怕一絲不到位,便惹得他不悅。又怕動作過分拘束,讓他沒有親切之感。

    「隨朕進來。」弘歷去而復返,本是想說出心中的疑惑。關係到他的身世之謎,除了蘭昕,再無從對任何人說起。真就是自己憋在心裡,又生生的難受,左思右想,他亦唯有這裡可以傾訴,暢所欲言。

    蘭昕情不自禁的沁出笑來,緊隨著弘歷走了進去。

    薛貴寧留了個心眼,忙吩咐一旁的內侍監,將方纔擒住慈寧宮的小太監擒住,以備皇上皇后隨時傳喚。

    「皇上,是不是有話要問蘭昕?」

    弘歷一直不開口,蘭昕的心都打起鼓來,到底他去而復返,是要說什麼?其實無論是什麼都好,只要他還肯來,那便是沒有那麼怨懟自己了。

    「朕不是有心斥責於你。」弘歷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他沒有表述清楚,不是不相信蘭昕,只是分明就觸手可及的真相,只差一步,卻泯滅的煙消雲散,怎麼會不懊惱。

    蘭昕點了點頭,含淚道:「是臣妾不好,臣妾沒有替皇上辦好這麼緊要的事兒。」心裡不可謂不委屈,蘭昕畢竟是盡了心的。她垂著頭,那冰花一般晶瑩的淚水闔著睫毛之間,幾欲低落,怎奈濃密的睫毛卷藏得住,終究只閃過晶瑩瑩的銀光而已。

    一時無語,弘歷將蘭昕緊緊的圈禁懷裡。許是力道過猛,蘭昕只覺得頭得一震,竟然有眩暈的感覺。

    他就這樣抱著她,愈加用力。

    她的身子被他勒住,甚至呼吸都有些吃力,可她依然面帶微笑,十分的舒心。「臣妾知道,皇上是對著至親的人才會動怒,因為在意才會如此緊張。是臣妾不好,沒有事先預料……」

    「朕……好怕,太后她不是朕的生母,而朕的血統,竟然會有一半是來自漢女……」弘歷伏在蘭昕的肩頭,不可抑制的顫抖,這是他自幼時的夢魘,已經縈繞在他心頭整整二十六年了。「朕還記得,第一次有人對朕說,額娘不是朕的親額娘,還是朕很小的時候。也是照顧朕的嬤嬤,就這麼簡短的一句話……翌日,朕便看見她渾身鮮血淋淋的死在了王府的魚池。」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沒能保住如英的性命。」蘭昕不敢把才纔與太后的對話,知會皇上。其實她心底已經開始懷疑,如英或許就是太后布下的一顆棋子罷了,未必真的知道皇上的身世。目的不過是裡間自己與皇上的情分,幾次三番的逼迫自己交出實權。

    「罷了。」弘歷止住傷心,一瞬間變了人似的,森凜道:「若是有人存心隱瞞,你又能如何?朕想,如英必然是被慈寧宮的人毒斃的。蘭昕,你得防著身邊兒的人。」

    「皇上,臣妾正有一事稟報。」蘭昕嚴肅道:「長春宮扭住一個舉動鬼祟的小太監,經過薛貴寧的辨認,正是昨夜隨雅福於宮內尋人的內侍監之一。」

    「哦?」弘歷的精氣神兒一下子提了起來:「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

    蘭昕喚了一聲薛貴寧,趁著人還未曾進來,慌亂的從弘歷的懷裡掙脫,側過臉去抹了一把陰濕的淚水。「這內侍監是慈寧宮的人,鬼祟的留在長春宮不知做過什麼。奶娘所喝的藥是御醫曹旭延親自開的方子、煎熬所得,必然不會有錯。御醫現在侯在長春宮,皇上可以隨時傳召查問。」

    弘歷搖了搖頭,無聲一歎:「其實朕與你,均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還有什麼好問的。方纔你不是去見過太后麼,太后說了什麼?」

    薛貴寧押著那小太監走了上來,無聲的拘禮候著皇上垂問。

    蘭昕看一眼那蜷縮著身子,畏首畏尾的小太監,不緊不慢道:「太后說如英盜取慈寧宮中財物,被發覺,還膽敢刺傷太后鳳體,實在罪無可恕。而那如英,早年在皇上還不曾登基之前,就因為家境貧苦,無力營生,哀求太后收留。已經於紫禁城裡,侍奉了好些年。」

    「無稽之談。」弘歷根本不信太后所言:「倘若奶娘果然無力營生,需要返回宮中伺候,何以朕屢次入宮,從未曾聽人提及。而奶娘一家老小,又為何下落不明,這分明是太后掩人耳目的說辭,叫人如何能信。」

    「皇上息怒啊。」蘭昕看弘歷從哀戚到平靜再到震怒,幾經情緒變更,著實讓她擔憂。「臣妾雖然不全信太后所言,卻亦無力反駁。何況到現在為止,您所疑心的那些,從來未經證實過。」

    弘歷有些茫然的看著蘭昕,似乎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對上皇上質疑的目光,蘭昕緩緩道:「皇上,過分的執著,或許對誰都不好。經歷了這一夜,臣妾想到了許許多多。您看是不是暫且擱下這些……」

    迎面,便是弘歷如驚雷一般的目光,震的蘭昕瑟瑟發顫。她臉色唬白,唇瓣相觸,卻難以開口往下說。

    「皇后不是朕,你是否真的能明白朕的苦處?」弘歷的心有些涼:「無論與否,朕都不想草率了之,你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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