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辦事果斷利落,既是皇上親口吩咐了去查薇瀾,他便留著心仔細搜查了廂房,果然發現有樂瀾提及到的藥材幾包.可惜風雨交加,天色陰沉的厲害,這一會兒還不便請人來檢驗屍首。「皇上,請您過目。」
弘歷看也不看,冷聲道:「你來說,是什麼?」
「回皇上的話,這幾包藥材都是一樣的,乃是安胎固胎的十三太保。」李玉對藥材有些認識,早年也曾跟在御醫身邊打過下手,不會不認得這樣尋常的藥材。
蘭昕的臉色格外難看,連忙起身向弘歷福道:「臣妾未曾盡心,才致使後宮發生這種敗德之事,還望皇上責罰。」
「皇后不必如此。」弘歷輕哂一歎,語氣不如方纔那麼硬邦邦:「此事發生在承乾宮,朕不怪嫻妃,自然也不會怪你。後宮人多事雜,從來就不是好管制的,朕怎麼會不明白。與其問責於無辜之人,不如先救出純嬪。」
盼語的心,因為皇上的話而鬆快了些,皇上並沒有勃然大怒,在這個時候,他還是願意寬恕,願意替自己著想,這已經足夠了。這麼想著,盼語也不免為純嬪的無辜失蹤心急,忙吩咐桂奎:「承乾宮還是你比較熟悉,有什麼地方容易藏人且不容易被發覺的,你仔細想想。
能與薇瀾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出此等惡事的,必然是宮裡的人。而最有可疑的,除了駐守承乾宮的侍衛……便再不會有旁人了。照這麼看,此人必然是害怕事情敗露,才設計殺害薇瀾滅口。」
蘭昕贊同的頷首:「平日裡,能暢通無阻的出入承乾宮的,除了駐守的侍衛,便再無旁人。嫻妃只管逐一查問,總能理出頭緒來。」
樂瀾垂下眼眸,極為惋惜的樣子。「若不是奴婢求娘娘將薇瀾調入承乾宮伺候,也不會出這樣的事兒了。奴婢愧對娘娘。」
盼語看了她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怎麼能怪你呢,誰也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差池。」
薛貴寧與桂奎分別領著內侍監,將承乾宮裡裡外外的搜了個遍,奇怪的是竟然都沒有發覺純嬪的蹤跡。而查問守衛宮門的侍衛,竟然說並未曾看見純嬪步出宮門去。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了?
弘歷警覺起來,聽著殿外呼嘯的狂風夾雜著讓迷眼看不清景象的暴雨,頓時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活人沒有可能走出宮去,那麼死人便可以了。」
金沛姿被這個膽大的說法,唬得坐立不安,她很想問一句什麼意思,可皇后與嫻妃都不曾開口,幾時輪到她說話了。失神的望著皇上,迷茫的眼神之中,還有她難以掩飾的自卑。
偏是這個時候,弘歷的目光遲緩的向她投來,四目相對,他眼裡深邃的光華不知不覺多了幾分溫和。「朕的意思是說,嫻妃、金貴人,你們可看清楚被梁棟壓在身上的宮婢,真就斷氣了麼?」
這一句話,金沛姿以為皇上是刻意解釋給自己聽的。滿心的怨念一下子消去了大半,原來他還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給自己一些溫暖,哪怕是這麼細小都好,都值得珍視。
「臣妾不曾走進去細瞧,倒是金貴人提著裙擺,不畏沾濕了鞋履,近前一觀了。」盼語將目光投向金沛姿,心裡也是疑惑的不行。
金沛姿會心的點一點頭,不疾不徐道:「回皇上,臣妾瞧見,倒在梁木下的兩名宮婢均口鼻帶血,且說其中一人側面朝下,鼻子已經深入了浴水之中。故而,臣妾覺得兩人已經身亡,否則躺在水中這樣久,怎麼會不動彈。」
蘭昕從來不曾疑心皇上的話,只要他說,她就信。「既然皇上有這樣的懷疑,只管叫人去看看,便知究竟。」
弘歷「霍」的站起身子,平靜到有些冷漠的臉頰,卷帶著威嚴與自信。「朕要親自去證實。」
從側面看過去,蘭昕不禁心緒蕩漾,這時的皇上,似乎才是那個與她結縭經年的少年兒郎。他自信,他睿智,他充滿了鬥志,總是情不自禁的吸引了旁人去矚目。幾乎想也不想,蘭昕就跟著他站起了身子:「臣妾願隨皇上同去。」
顯然是語調有幾分癡迷,蘭昕意識到自己失態,不免正了正臉色,垂下眼瞼去。
「好。」弘歷平和道:「你們都隨朕來。」
桂奎在頭前帶路,穿過正殿連接後廂的廡廊,又輾轉拐到邊角的一間小房前。「皇上,兩名宮婢的屍首暫且擱在這裡。」他邊說話,邊推開了廂房緊閉的門扇,稍微側了側身子。
弘歷最先走進去,只看了一眼蓋著屍首的白麻布,還未曾掀開,脖頸便是一涼。
「都別動。」那人的聲音很沙啞,透著瀕臨死亡的恐懼:「再動,就別怪我手上的刀子不認得皇上。」
「皇上……」蘭昕大驚,還未曾邁進門坎兒的腿,僵硬的懸在半空之中,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豈有此理,竟然膽敢挾持聖駕,你不要命了麼?」
「皇后娘娘何必激動,只要奴才與薇瀾,能平平安安的逃離皇宮,皇上必然安穩無虞。」蔣永廉握著刀的手,又向前緊逼了一些:「奴才敢斷定,皇后娘娘不會用皇上的命,來換奴才這條賤命吧。」
弘歷冷笑一聲,不以為意道:「朕被你挾持,你又何懼之有。朕不覺得你能傷得了朕,只是,你篤定你能走出這承乾宮麼。」
薇瀾捂著肚子,緩緩從門扇之後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躲在了蔣永廉的身後。「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罪該萬死,可奴婢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求您,求您恩准奴婢出宮吧,奴婢不能讓這個孩子還沒出世,就早早的離去。」
盼語恨得牙根癢,雙眼慪得血紅,只快要噙出淚來:「豈有此理,薇瀾,本宮與樂瀾均待你不薄,你盡然做出此等德行敗壞之事。此刻,竟然還敢冒犯天子威嚴,你是作死麼?漫說是你腹中的孩子,就連你的親族都會因為你的愚蠢而付出代價。」
「嫻妃娘娘果然氣魄,不愧是敢衝撞龍威的。」蔣永廉冷激熱諷:「奴才用刀架在皇上的龍頸上,您還敢這樣出言恐嚇,真就不怕奴才心虛膽喪,手一抖,要了皇上的命麼?」
「你敢。」盼語兀自繞開皇后,陰冷的逼近一步:「倘若皇上有什麼損傷,本宮必然抽筋扒皮,要你們碎屍萬段。」
蘭昕心裡牴觸,聲音難免清冷:「嫻妃,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金沛姿站在比較靠後的位置,見屋裡的人並不曾看見她,便趁機對薛貴寧使了眼色。薛貴寧連忙瞧瞧的溜開,腳步輕悄的飛奔去尋救兵。
而蘭昕帶著嫻妃,身旁還有桂奎與李玉伺候著,一行人將小間的門堵得嚴絲合縫,任是蔣永廉與薇瀾插翅,也難以飛出去。「放下刀,本宮或許可以念在薇瀾腹中骨肉的份兒上,饒你們不死。」
盼語聞言,眉心跳動不止:「皇后娘娘,您不必可憐他們,是他們自己作死。皇上哪怕是少了一根頭髮,臣妾都不會放過他們。漫說是饒了他們的狗命,就是這承乾宮都休想走出去半步。」
「嫻妃……」蘭昕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氣,明知道事出緊急,好言撫慰這帶刀侍衛出身,有些功夫的蔣永廉,才不會使他一時糊塗,鑄成大錯。怎麼嫻妃還生怕他不會被激怒一般,硬是要火上澆油:「現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
「皇后娘娘,臣妾……」盼語覺得委屈,她並非不關心皇上,只不過,她不願意用那種迂迴,軟弱的法子來控制局面。
「你們說夠了沒有?」蔣永廉不耐煩道:「若不是這場大雨,薇瀾身子孱弱經不住,我早給她換上侍衛的衣服,一併逃出皇宮去了。否則,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怎麼會破解我設想如此周到的金蟬脫殼之計。」
「這麼說,純嬪是被你帶到這裡了?」弘歷瞥了一眼身後的木板床上,兩具蓋著白麻布的「屍首」,不禁怒氣上頭:「為了一己私慾,你竟然膽敢謀害朕的純嬪,其罪當誅。」
薇瀾看了嫻妃一眼,愧疚的不行,目光落在滿面清淚的樂瀾臉上,更是鑽心的痛:「沒有,皇上,奴婢沒有謀害純嬪。純嬪娘娘安好,不過是暈厥過去罷了。」
「你說什麼?」蔣永廉憤恨道:「讓你為她吃的毒藥呢,怎麼可能吃了還不死。」
「我……」薇瀾垂淚不已:「我下不了手,純嬪娘娘只是給你打暈了。為了孩子,我不想再傷害人命了。」
弘歷稍微鬆了一口氣,畢竟純嬪沒事兒就好。「總算不是罪大惡極。若是純嬪有事,朕必然不會輕縱了你們。」
這時候薛貴寧去而復返,救駕的侍衛迅速將這一小間廂房團團圍住。金沛姿提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稍微觸了觸皇后的手肘。
蘭昕會意,又大步往前邁進一步,比嫻妃更前一些:「蔣永廉,本宮最後一次勸你放下刀子。這裡是紫禁城,你挾持的是大清天子,倘若你懸崖烈馬,本宮答應保全薇瀾與其腹中的骨肉,且絕不牽累你的族人。你最好想個明白。」
那幾寸的刀鋒,猶如直刺蘭昕的心房,縱然再鎮定,可她還是怕的不行。若是皇上有什麼閃失,她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指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