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貴人聽聞是慧貴妃來了,心裡不禁有些牴觸.畢竟才坐穩,凳子還沒唔熱,就又得起身行禮,真是夠折騰的。可一想到自己才懷上龍種,恩寵未穩,秀貴人也只得將心思深深藏匿,一刻也不耽擱的隨眾人起身見禮。「慧貴妃娘娘吉祥。」
高凌曦鬆開扶著碧瀾的手,迎著一道道說不清是刀鋒還是利刃的目光,朝正殿之上端芳大雅的皇后走去,且目不斜視。以至於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眾人臉上,暖如春的喜色因她的到來而冰冷僵硬。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規規矩矩的福身,高凌曦垂下眼瞼時,濃密纖長的睫毛正好遮住她眼底的烏青。身旁的宮嬪們只能看見她的風華絕代,卻無法從這樣的容姿窺探到她惶恐不安的內心。
盼語情不自禁將手縮進衣袖,她不明白自己因何而顫抖,憤恨,畏懼,還是嫉妒?一股或是幾股情緒攪在一起,她實在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心靜不下來,騙得了人,又如何能自欺?
「貴妃不必多禮。」蘭昕看罷了眾人的神色,才溫和的說:「本宮正要借花獻佛,貴妃你就來了。」
因是守喪之期,宮嬪們的著裝大多以藍青暗色為主。皇后又一貫簡樸,只著了一件寶石藍緞子的旗裝,所繡圖案均是普通素雅的絲線,連銀線都未見用。可高凌曦就是覺得皇后很是尊貴,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凌駕於萬物的傲然之氣。由其是當皇后很平和的喚她為「貴妃」時,高凌曦一準兒會覺得心驚肉跳。
「什麼借花獻佛?」優雅的落座,高凌曦玉腕輕舒扶了撫自己的下頜,笑吟吟道:「臣妾怎麼不知道。」
金沛姿瞥了高凌曦一眼,蘊藏了心中的不滿。又睨了蘇婉蓉一眼,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遂笑逐顏開道:「秀貴人得蒙天恩,有了皇上的骨肉。皇后娘娘將貴妃您呈敬的送子觀音請了來,轉贈於秀貴人安胎,可不就是借花獻佛麼!」
眾人說話的同時,高翔已經來到了長春宮外。
薛貴寧連忙迎了上來,慇勤道:「高公公怎麼親自來了,勞公公稍後,奴才這就去通傳一聲。」
高翔攔了他,蹙眉道:「太后鳳體違和,我還得去請御醫,就不覲見皇后娘娘了。小薛子,你代本公公稟明娘娘,太后病中喜靜,今兒就不用去慈寧宮請安了。待太后痊癒,自會有懿旨。」
「是,奴才這就去回娘娘。」薛貴寧謹慎有禮:「高公公慢走。」
身旁的小太監有些看不明白,詫異道:「薛公公您這是怎麼了,何必對高公公這麼客氣。他跟在太后身邊兒可沒多久,何況若論身份,咱們伺候的才是後宮正經的主子。」
聞言,薛貴寧臉色大變,沒好氣道:「你這兒胡嚼什麼呢,太后可是皇上的親額娘,咱們皇上又最重孝義。何況這些年來,宮裡的權勢一直攥在太后手裡,若是她不肯放權,哪兒輪的著咱們宮裡的這一位主子說話啊。走開,別耽誤我去回話。」
慈寧宮內,太后懷裡抱著一隻雪白的大貓,輕柔的梳理著它柔軟的長毛。
雅福看著瞇眼的貓兒,嘖嘖讚道:「太后真是有一套,再張牙舞爪的貓兒到您手裡,都變得又溫順又乖巧了。哪裡還有半點野性不羈的樣子。」
輕微一笑,太后停了手,看著貓兒說道:「晉封了位份,她們心裡難免有氣。匆匆忙忙的來請安,豈非好多鬱結要壓在自己個兒心裡了。哀家總以為,毛兒好梳理,心結卻難辦。不過是趁現在給她們個方便,好好打磨打磨那野烈的性子。溫順些不是更好麼?」
「太后說的是。」雅福連連點頭:「長春宮這會兒必然是最熱鬧的。」
薛貴寧回了話,蘭昕得知不必去慈寧宮請安,登時鬆了口氣。轉首對薛貴寧道:「稍後皇上下了朝,你親自去稟明皇上,秀貴人有孕的喜訊,請皇上前往鍾粹宮探望。」
秀貴人喜上眉梢,卻不輕浮,連忙向皇后道謝:「多得皇后娘娘與純嬪娘娘照拂,臣妾感激不盡。現下娘娘連貴妃所贈的送子觀音都賜給了臣妾,臣妾真是歡喜極了,感念皇后娘娘恩德,不敢忘懷。」
蘭昕寬惠,誠然道:「都是自家姐妹,秀貴人何必如此客套。本宮是你腹中孩兒的嫡母,如你一般希望他平安康健,順順利利的出世。」
高凌曦淺淺一笑,很顯然,秀貴人是謝皇后與她根本無關。所以那觀音是不是她敬獻的,根本就不要緊。已經成為眾矢之的了,她也不奢望這些鴻溝能輕而易舉的越過去。
只是一提及觀音像,蘇婉蓉來了興致,歡喜道:「皇后娘娘,嬪妾看著秀貴人歡喜,心裡也歡喜。卻不知貴妃敬奉的觀音像,能否也讓各位姐妹開開眼。哪怕是沾一沾喜氣也好呢!」
其其格嗤鼻,嚥下不滿,只是改不掉凌厲:「純嬪娘娘才誕下三阿哥不足一載,這麼快就盼著第二胎了,讓我們這些不曾誕下麟兒的姐妹情何以堪啊。」
蘭昕沒理會其其格的話,吩咐錦瀾:「既然觀音像已經請了來,就讓各位妹妹一觀也好。」
錦瀾應下。領著兩個小丫頭,一個捧著錦盒,一個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錦瀾於眾人前掀開了蓋在觀音像上的黃布,豎著將玉觀音捧在了懷裡。
通透的美玉,精細的雕功,展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尊慈眉善目,靈氣大現的九子觀音像。
錦瀾慢慢的走動著,於眾人面前展示。手撫摸著細膩光滑的玉石,心裡也是加倍小心著,生怕有什麼閃失。
經過黃蕊娥身前時,她十分奇怪的「咦」了一聲。召喚錦瀾再走近些,細細看了才道:「這尊觀音,怎麼送的是八子,臣妾怎麼沒看見第九子藏在哪裡?」
她這一問,眾人均投來疑惑的目光,索性也跟著數起來。
金沛姿最先道:「懷裡有一雙,膝邊也有一雙,手裡托著一個,肩上、背上各伏著一個,瓶子裡有一個,胸前還攀著一個,的確是八個。」
高凌曦的臉上,晃過一道讓人看不透的畏懼。她清楚的記得,這觀音名為九子觀音,取多子多福,長長久久之意。怎麼會無端的少了一個,這是什麼意頭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她還未及弄明白,就聽見方才打開錦盒的小丫頭「啊」的叫了一聲。
蘭昕的臉色已經不如方纔,只是口吻尚且平和:「這麼多主子小主在此,你是怎麼了,如此失儀。」
那小丫頭根本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被唬的不輕,臉上掛不住,眼淚就掉下來,囁喏道:「皇后娘娘,奴婢發覺,這錦盒裡還剩了一個玉珠子。」
「什麼?」蘇婉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剩了個玉珠子,怎麼會這麼奇怪。」她邊說,邊急不可耐的走過去,捻起錦盒裡那個奇怪的「玉珠」,頓時惱怒:「什麼玉珠子,這分明是觀音送來的第九子,怎麼會掉下來的?你們誰不小心,損壞了貴妃敬奉皇后娘娘的東西。」
芷瀾大為惱火,眼見著小宮婢都跪了下去,她卻硬挺挺的走上前來,仔細查驗錦瀾手裡的送子觀音像。「這送子觀音一直收在庫房裡,方才得了皇后娘娘懿旨,奴婢才請了出來。期間一直謹慎小心,並無磕碰,純嬪娘娘的指責,恕奴婢不敢承應。」
蘇婉蓉急切的想鑽孔子,讓慧貴妃吃了這個虧,卻沒意識到,麻煩首先衝著皇后去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蘇婉蓉連連搖頭:「芷瀾姑姑別誤會,臣妾說的可不是這個意思。追根究底,不是方纔之過,那麼,又是何時之過,誰人所為呢?」
縱然她這麼說了,芷瀾的臉色依舊不好:「東西經過這麼多人的手,恐怕是說不清楚了。奴婢雖說問心無愧,可不清不楚的,難保旁人不疑心啊!」
盼語連忙走上前,從錦瀾手裡接過送子觀音,捧起來對著光檢查看起來:「這第九子,應該是在觀音袍後側藏著,位置特殊的緣故,不容易讓人發覺,這會兒摸起來這裡劃手。」
金沛姿也來摸了摸,喚其其格道:「海常在,你也來看看吧!」
其其格冷著臉,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秀貴人,惋惜道:「好好的東西,擱在庫裡沒人動總不會自己就壞了吧?臣妾心想,若非秀貴人有孕,這一尊觀音像指不定得擱在庫裡多久……」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東西是高凌曦送給皇后的,倘若不是皇后借花獻佛送了秀貴人,那麼這不吉利的預兆豈非是衝著皇后去的。
三言兩語,其其格就道明瞭疑惑。先撇清了堂堂中宮皇后的嫌疑,再將矛頭對準慧貴妃,用以達到自己預期的目的。
聽到這裡,蘭昕險些要為其其格拍手叫好了。這真是從前府上那個跋扈輕浮,目空一切的珂里葉特格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