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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章 : 雪芽近自峨眉得 文 / 苡菲

    弘歷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了,比平時晚了許多.才將手裡的韁繩交給小廝,牽了馬去,就看見廊子微弱的燈籠下有一人候著,竟是錦瀾:「福晉讓你在此候著本王?都這麼晚了,她還沒安寢麼?」

    錦瀾規規矩矩的走過來,福了身才道:「回王爺,福晉並未安寢。因擔心怕王爺奔波一日,飢腸轆轆,特意讓奴婢在此等候您歸來,請您過去用了膳再歇息。」

    心裡湧起一絲暖意,弘歷爽朗笑道:「正好餓著,福晉都準備什麼好吃的了?」

    難得見王爺這樣輕哂歡愉,錦瀾的心情也格外好,不免伶俐道:「儘是王爺平日裡愛吃的呢,好些都是福晉親手準備的,保管王爺覺著可口。」

    彼時蘭昕得了小廝的回話,知曉弘歷隨後就道,又是精心的檢查了一遍。芷瀾擺好了筷子,福身道:「奴婢去看著火,爐子上還熬著銀耳羹呢。」

    蘭昕知道她是怕看見了弘歷尷尬,隨意扯了個由頭就想著躲出去,只道了聲「好」。

    可這一聲好,對芷瀾來說是頂頂要緊的話。她連頭也不敢抬,旋身就往外去。當身後傳來福晉聽不出語氣的疑問,「躲得了這一回,下回又當如何」時,芷瀾險些跌倒在地。

    是呀,下回當如何?芷瀾哪裡會知道,可她到處宣揚自己的身份,必然傳進了王爺耳中,依然沒有想要納了他的心意,她還能如何?得過且過吧,芷瀾一陣風似的逃進了後院,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那滋味,當真苦不堪言。

    「好香啊!」簾子輕微的抖動,弘歷挺拔健碩的身影就走了進來。蘭昕已經侯在門邊上,輕盈一福身,笑容滿面:「四爺辛勞了,先喝一盞熱茶去去秋寒吧!」

    錦瀾乖巧的將福晉準備好的熱茶雙手奉上,待到王爺抿了幾口,又捧著茶盞一併退了下去。

    室內只餘弘歷與蘭昕兩人,氣氛就顯得溫馨多了。弘歷伸手握住蘭昕的腕子,將她柔軟纖細的手擱在自己有些冰涼的掌上,緩緩道:「往後我這麼遲回來,你就別等了,早些睡,看累壞了身子。」

    蘭昕輕輕一笑,順勢貼在他的肩頭,只覺得溫暖。弘歷口中是道「我」和「你」,卻不是本王與蘭昕,很微妙的感覺猶如螢火蟲尾星星點點的光芒,瞬間就耀亮了她的心。「等著自己的夫君回來,多晚都好,心裡只有甜,怎麼會覺得累。」

    弘歷坐好,拉著蘭昕一併坐下。不等她布菜,兀自舀了一勺白玉豆腐,輕輕放在唇邊吹涼,喂到蘭昕唇瓣。蘭昕甜美一笑,輕輕吃了起來。席間沒有什麼溫言軟語,低低呢喃,只是默契又慇勤的給對方布最喜歡的佳餚。

    此情此景,真正就是夫妻間的琴瑟和諧。蘭昕很知足的笑著,縱然弘歷身邊的環肥燕瘦的女子不少,可他依然待自己這樣溫存,已經夠了。只願此情此景可以長遠,兩顆心能相依相偎。

    「怎麼不問我去了哪裡?」弘歷擱下了筷子,臉上的溫柔漸漸褪盡,取而代之則是深深的憂心。

    蘭昕蹙了眉,並不敢急著答他的話,似懂非懂的凝視著他的雙眼。好半天才道:「四爺,是不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

    「皇阿瑪的身子……」弘歷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心底透著一股寒涼之氣。這些話,他還能對誰說起?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御醫分明說皇阿瑪的身子有望恢復過來。可怎麼忽然之間病勢就沉重起來,藥物根本無法延緩病情,甚至連病痛亦無法控制。

    這些都不算什麼,那虛妄無稽的訛傳,才真正如一把利劍刺進弘歷的心裡。究竟他到底是不是熹貴妃娘娘嫡出的皇子?

    蘭昕被弘歷突變的臉色驚著了,顫抖著手擱下了象牙筷子,紅著眼眶,道:「皇上的身子……是不是……」

    弘歷沒有說話,沉重的閉上了眼睛,面部的表情因為痛苦而顯得猙獰。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不停抽搐,關乎他皇子的身份,實在弄不得半點虛假。

    蘭昕伏在他身上,淚水撲簌簌的往下落:「四爺,您別難過了。皇上吉人天相,必然能挨過這個難關,倘若……倘若蒼天無眼,咱們大清千秋萬代必然是皇上最大的心願。」蘭昕哪裡會知道,弘歷真正傷懷的是他的身世之謎。

    再三的思忖,弘歷還是說不出口。倘若他不是當今熹貴妃的親生骨肉,那麼她的親額娘究竟是誰呢?為什麼要將自己交給旁人來養育,莫不是皇上的心意?可倘若他真是熹貴妃的親生的骨肉,哪裡有額娘會待自己如此的生分道理,硬生生的連皇阿瑪也不讓他見。

    「我入了宮,卻沒能見到皇阿瑪的面兒。」弘歷輕描淡寫的將滿腹的心事掩藏起來,拂去蘭昕臉上的淚水:「總覺得悵然若失,於心難安。」

    蘭昕撫了撫弘歷的背,溫言安慰了幾句,就讓人收拾了佳餚,伺候著弘歷睡下了。心裡暗自揣測此事或許不是這麼簡單。打定主意,便想著明日讓人請傅恆過來,也好問個明白。

    這一夜寶親王府尚算安靜的渡過了,宮裡卻不同了。

    裕妃守在養心殿外的耳房裡,來來回回的踱著碎步。裡面是熹貴妃侍疾,陪伴在皇上身側。一想到皇上近來的病況,裕妃便憂心不已。倘若皇上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的弘晝會不會隨即被推向險惡的刀鋒,還是熹貴妃一早就已經謀算好了什麼?

    等的焦心,裕妃額頭上不斷的冒著冷汗,誰知身後門猛的被打開,嚇得她險些掉了魂兒。「熹……貴妃娘娘,您怎麼這會兒出來……」

    熹貴妃緩慢的走進來,示意身後的婢女留在門外。門輕輕的關上了,她才呼了一口氣:「若是我出來,難道你敢進去麼?」

    「臣妾沒有別的意思,娘娘您切莫誤會。」裕妃有些自亂陣腳,言談舉止失了一貫的穩重。

    「有沒有旁的意思,本宮心裡有數。」熹貴妃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茶盞上。

    裕妃會意,轉身加了些熱茶湯,恭敬的奉於熹貴妃面前:「娘娘,喝點熱茶,暖暖身子。」雖然年紀不輕了,可裕妃低眉順目的樣子也確實有幾分柔婉。加之保養的甚好,看起來存了幾分風韻。

    熹貴妃看著她的容顏,品著手裡的熱茶,緩緩笑道:「身子暖了,可心還是冷的。茶雖好,本宮沒有那個意境罷了。」

    裕妃眼角略微抽搐幾下,隨即道:「能一直侍奉在貴妃娘娘身側,是臣妾的福氣。這些年,若是沒有貴妃娘娘悉心的撫育,或者弘晝早已經……又怎麼會有如此的福氣。」為難之色稍重,裕妃道:「可臣妾始終愚鈍,及不得旁人,伺候娘娘總有疏忽不妥之處。還望貴妃娘娘海涵。」

    「你我同屬皇上的妃嬪,實則是這紫禁城皇宮飛簷疊嶂下的姊妹。裕妃你這樣說話,未免客套的有些生分了。該不是有什麼……要,求本宮的懿旨吧?」熹貴妃轉冷的眸光,緩緩的顧盼四周,最終才極不情願的落在裕妃的臉上。「你且寬心,既然是姊妹,本宮一定償你心願。」

    這顯然是要裕妃自己張口,說出她熹貴妃心裡較為滿意的話來。

    裕妃哪裡會不明白,慌忙道:「娘娘啊,弘晝是您的養子,也是臣妾嫡出的骨肉。十一年的時候,皇上冊封了他為和碩和親王的頭銜,可這兩年來投閒置散,不得皇上重用,到了今時今日也沒有正經的事兒做,臣妾這當額娘的心裡多少有些憂慮。

    眼下皇上龍體抱恙,前朝之事甚多,臣妾厚顏無恥,替弘晝謀個職位,哪怕是去御書處做個小小的管事也好哇。那臣妾就心滿意足了,總不至於讓弘晝他游手好閒不是。」

    「當一個小小的御書處管事,未免太委屈了弘晝。」熹貴妃知道,裕妃已經懂了她的心意,這才要為自己的皇子謀個職位,俯首稱臣。試圖證明她與弘晝均沒有不臣之心。眼底湧起一絲喜悅,熹貴妃喃喃道:「弘晝畢竟是養在本宮膝下的好孩子,本宮於心何忍。」

    裕妃以為熹貴妃是痛下殺心了,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連連道:「貴妃娘娘,臣妾母子只盼望著能好好伺候您與四阿哥,再無非分……」

    「依本宮看,內務府事務也一併交由弘晝來打理才好。」熹貴妃打斷了裕妃的話,實際上她並不覺得弘晝會是弘歷的威脅。這些年,她處心積慮的為四阿哥鋪了路,怎麼會臨了的時候才讓旁人動歪心呢。她更看重的,其實是裕妃的臣服之心罷了。

    總算鬆了一口氣,裕妃信熹貴妃的所言。卻不知道熹貴妃是不是當真信了她的話。「多謝貴妃娘娘,臣妾替弘晝感激娘娘厚愛。」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樣說服弘晝,乖乖的聽從熹貴妃的安排,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生出亂子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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