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昏昏之中的安祿山回至客房,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滿眼皆是幾位美人的相貌,這心便如貓抓了般的癢,於地上走了幾圈又感口乾,便是喚了人來討茶喝。
開門進來位小廝應是,半響端來茶水放於桌上等候吩咐。
「怎麼是你?那些小娘子呢?」安祿山邊將茶蓋撇於一邊舉杯相飲,邊是問道,「引本官來此的可是二位姐姐。」
「回貴客,姐姐們都讓後邊的喚去了。貴客有何吩咐只管說出,chun桃姐姐說了,一定莫要怠慢了貴客。」小廝垂手而答。
「哦,那位chun桃是何人?是那位穿綠衣裙陪於你家老爺身畔的侍兒麼?」安祿山當先想起了頭一位小娘子。
小廝依了裡面的吩咐不敢瞞著便道:「貴客說的極是,chun桃姐是三奶奶的身邊人,也是隨著奶奶嫁過來的丫頭。」
安祿山心中冷笑,這李縣男可是個福中之人,但也是個不解風情之徒。放由如此好的小娘子不享用往後還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別人。看那眉眼未開,濛濛ru毛的樣子分明就是二八的處子,真是可惜了。想過便是對李揚的內宅中人起了興趣,隨問道:「你這廝也算機靈,加頭本官與李縣男說說,你服侍的不錯。」頓了頓又道,「本官生長於邊地,性情粗魯不堪,初至長安,也未拜過幾位官長。今日至這李縣男宅蒙官長厚愛,與食與宿,本官實是感激,有心回報一二,但又不知李縣男的家中如何,但請小哥相稟。本官這裡手中還有幾枚小錢,還望小哥收納。」從懷中摸出一吊,沉甸甸的放於右手之側,金錢與木面相交發生撲撲之聲,錢錢相壘看上去分外的誘人。
小廝嚥了口唾沫,眼盯了桌面笑了道:「即是貴客相問,小的豈能不告之。」走過幾步,伸袖來拿。
安祿山以手遮住,淡淡而又道:「說的詳細一些,還有賞。」
「那是,那是。」小廝笑著收入袖中,四下瞧瞧往前走了一步,覺著距離剛好便小聲的說道,「要說我家老爺的本事那可是挺大,不說詩詞文賦單說這討小娘子喜歡的樣兒便是我等學不來的。我家老爺有六房奶奶,頭一位楊氏,是中書主書楊老爺的千金,性子溫順,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懷著一付菩薩心腸,對我等下人是極好。二位張氏,太原人氐,那長的最為美貌,但也不欺人,常常與大奶奶待在一起,二人是為義姐妹,聽老人們說,是一ri嫁入老爺的。三奶奶楊氏,小時居川中後寄於洛陽,哦,壽王妃便是三奶奶的堂妹,想必貴客是見過的。四奶奶李氏,原為歸義王之女,後蒙陛下降旨嫁與老爺,如今浩命添為清徐縣主。五奶奶我等皆稱掌院奶奶,是老爺帶回來的小娘子,自太奶奶決定為五房,要說極是和善的奶奶便是她了,但凡過年頭過宵節總是多與錢財。這六房可是奇了,原是大奶奶房中的大姐,後又歸了二奶奶那邊,未過多時便立了房成了六奶奶,本姓為康。這六位奶奶皆是人品出眾,與仙子無異,齊效娥皇女英之佳話,共侍了老爺。要說她們的愛好,小的也不大清楚,只是聽內裡的姐姐說,大奶奶有向道之心,二奶奶愛奇花異草,三奶奶愛些小動物,總是來抱四奶奶的那隻貓出來,四奶奶整日少於出門不大清楚,五奶奶掌內裡的用度想必也是什麼也不缺,至於六奶奶,年數小只知每每老爺回來總是買些小物件,大抵便是送於她與三奶奶的。」說罷,見安祿山似沉思,又道,「貴客不知聽的還算詳細,小的是外院之人也探不得許多事,要是沒有什麼事,那小的便下去了。」
「哦,無事。你下去吧。」安祿山揮手。
小廝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貴客,你看這幾位奶奶的底細,一般人不一定能有小的這般知之詳細,再說去歲一斗米三文錢,如今二斗米七文錢,小的居家實是不易。貴客。」
「哦,哼。拿去!」安祿山隨意又掏出一把大錢嘩啦啦的散在了桌上。
「好,小的這便下去,貴客請歇休。」小廝忙將錢扒拉起來,點頭躬身的退了出去。
安祿山眼中放光,腦子裡不斷的閃著各式的美人,皆是比不得今日所見的這三人,心中那份貪婪便無限放大了。
門外小廝得意的掂了掂今日的浮財,樂的哼起了小曲。
「你,看來好是快活!」不知何時李蒼頭笑瞇瞇的站於他之側,看著他問道。
小廝忙是恭敬的施禮道:「回總管,小的哪裡的。」
「呵呵,你隨我來。」李蒼頭點頭笑著先去,小廝想了想也無什麼大不了的,便跟順了過去。
一會,李蒼頭臉色沉吟的自一屋中出來,對門外的二人說道:「此惡奴背主謀財,實為可惡!打斷二條狗腿趕了出去!」,不理裡面的哀求之聲,望了安祿山所居客房之方向。低聲自語道,「不管你心有何事,如是擾了這裡的清靜,那便怪老朽不客氣了。」又是搖頭惱道,「公主還未見動靜,可莫讓天山的那班人捷足先登了。如是產了子豈不是要活活氣死了老朽!」忽爾又笑道,「天意之事又豈是我老朽能斷的了的,依應天意吧,已經是等了近百年了,再等等又有何妨。」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身子躬起便是忙自己的事去了。
等李揚醒來,見天已快暗淡了下來,問了相守著的朵兒時辰,以手拍了拍頭道:「娘子,這酒後誤事當真不候,喝時甘甜,入喉清香,這進了肚便是沉醉了,雖是不上頭之好酒,但也不能多飲。放客自流不顧卻是失了禮,娘子,那安將軍可是安頓好了?」
「早已吩咐了下去。但那賊眉鼠眼四下亂瞧之人依妾身來看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妾身方才問過婢女,他趁你醉時竟然調戲於她,chun桃也曾與妾身說過,見不得那雙眼,這才換了秋娘過去。阿郎,此等人物還是不相交的為好。」朵兒白了一眼李揚,起身將李揚扶起,於他身上墊了個枕頭,側身挨著相坐,將軟軟的身子靠了上去。
李揚一手攬過纖腰,一手撫額道:「不是吧,這安將軍是好色了些,但也未過份。至於調戲之事應是她們心中有氣胡說的。番人,而且又是胡將,性情直爽,也難道不是其可愛之處?」
「不與你說了。阿郎,妾身想過了,如今你已身安刑部,妾身想。」說到此處,臉卻是能透,低了玉首羞的說不出話來。
李揚笑笑,一手挑些那禍國之容,連他整日見慣了,如今看這嬌羞的樣子差些被迷的呆住,晃了一下頭問道:「想什麼,為夫都是答應的。」
朵兒更是羞起,只怕連身子都是紅透,那粉嫩之色最為讓人心動,直將頭低於高聳的胸間,聲如蚊道:「妾身想要個孩子。」
「哦,嘿嘿」李揚賊笑,摟其腰之手便是往下移去,那挑朵兒下巴之手卻少許的用力,將玉容抬起,瞅著紅通通的小口便是吻了上來。
「阿郎,莫要」朵兒卻是被嚇了一跳,這可是未就寢的時刻,要讓人進來看到豈不羞死,忙是跳著離開,用按了胸脯嗔道,「阿郎,你,你真是要欺負死妾身才好。」見李揚壞笑又是羞死跺腳道,「妾身告訴大姊去。」臨門回頭嫣然一笑,「晚上讓你如意,滿意了吧。」說罷,掩了紅透了的俏臉便跑了出去。
李揚唇邊留香,手掌之間仍是回味那種軟滑的感覺,低頭看了看下身,搖頭輕笑著:「娘子,豈不知你這是在欺負為夫。」
喚了婢女為自己披了外袍,往前邊客房走去,來看安祿山。至門奴僕施禮道:「老爺,安貴客已是走了。臨行之時感激老爺的款待,必說,如是有緣,不愁相見。還說,玉美人雖好確不如真美人好。」
李揚笑著搖頭,知這安將軍還是惦記著自已的那二個貼身丫頭。但卻不知這話實話暗說,惦記的是他的娘子。
此時的安祿山急火火的正打馬出了長安,往幽州而去,飛馳在馬背之上,後面親隨轟然緊跟,馬蹄落地,帶飛濺起片片泥土,聲聲蹄聲似地雷滾滾而去。而心也如此一樣,窺探那底裡的幾道倩影,激盪之下久久不能平復,同時暗道,再回長安之時,且看我安祿山定然是另一付光景。
長安城中通善坊內,一處田畔有幾間泥牆草房,似是無主之地,卻田中有池,池中養鴨,而邊上有魚桿,有蓑衣,有斗笠亦有一隻破魚蔞。泥屋之中,窗欞破損,卻貼著一幅花好月圓的上等麻紙窗花,細看好似剛剛粘上去的。門完好的扣著,從細縫中透過的陽盤之光灑在一雙乾淨但卻略瘦的手掌之上。許是下垂的時間長了,那手掌微微的動了動,攪碎了一縷光亮。
「讓你查詢之事,可是辦好?」威嚴的中聲自兩須間的口而出,那手便捋了捋唇上的小須。
對面二人相坐,上為長,下是年少。年少之人拱手道:「恩師,事情倒是有些眉目,只不過未能抓住實據。自去歲起,那夥人便是消失了,抓了二個外圍之徒,審了幾日也沒能問出些什麼,大抵連外圍之事都不大清楚,依小徒來看,八層是潛伏了。」
「嗯,往日裡張九齡那個老匹夫亂攪,這夥人便跟著出來,如今九齡將死,那夥人便不敢混水摸魚了。但不能掉以輕心,要知道就可關係到了天!你等也知這夥人是先隋餘孽,近百年來,所起之風浪為之不少,就已二十四年來說,醴泉妖人劉志誠作亂,驅掠路人,將趣咸陽,這便是一例。文定,依你之言呢」
「恩師,所說不差。只是我等官卑職小,出不得多大的氣力。劉師弟還好,如今遷左領軍衛中候,而小徒只能整日沉於中書煩事,實是展示不了,只能從各司卷宗裡查找一二。」一人回道。
那稱之為師者笑了,笑的咳起道:「文定,你這是怨了為師麼?」
「不敢,小徒只是覺得冤,自雲州來京師以來已近六年,評定每次為上上,為何恩師卻要打壓,人生有幾個五年可歎,誤過一次又得復等五年,小徒已老,可下有二子,說了幾戶京中人家,卻皆是嫌棄我兒攀了個無能之父,恩師,小徒無憾可家人不能因此受累呀。恩師,小徒該死,請恩師罰之!」變坐為跪重重的叩頭道。
師者久久而視,任憑其叩頭,許久才道:「我知你難處,往日是我少了你的關愛,你有怨氣是應該的。好了,起來吧,等上幾日,我便與你安排。」
「謝恩師抬舉,謝恩師!」仍是叩頭,就連劉師弟也幫襯著謝道,「恩師,師兄是苦了許多年,就不要再罰他了。」
「哼!不罰豈能正門風。安排是安排,可這頂撞師長之過不可恕,自己掌嘴吧。」師者閉了眼說道。
那人聽罷抬起頭喜泣道:「謝恩師放過小徒!」說罷,自己便辟辟啪啪的掌起嘴來。
半響,師者睜眼,看了一眼那人嘴邊泛著的鮮血,已是由掌落濺的四下都是,這才說道:「好了,這次與你個教訓。明日,你去休假替為師去一次荊州,去見見張九齡這個老匹夫。」
「恩師,以何為憑?」那人腫著臉問道。
「多嘴,明日為師自有交待。」師者眼中厲色一變,「我等之事豈能你來相問!看在你勞苦之上,這次就算了,如再犯這下等之錯,那就不是掌嘴之說了。還有你!莫要仗著為師對你的寵愛,就胡亂幫忙,都好好的做事,不可怠慢了。」
二人施禮應道:「是,恩師。」
師者換了一口氣,斜面以視門扉之上道:「如今已是盛夏,可誰能知道明日便不是秋冬呢。你等二人要多想一想,天威難測,莫要引雷至自己的身上。文定,如今你之婿有幾月未到為師的宅上了,你要多勸導勸導於他,讓他心往這邊靠靠,心中離那老匹夫離些。天看的起他,那是他的造化,若是哪天遭人恨上了,那便是他的倒台之日。你女美艷已是聞於天的,你明白麼?」
「恩師,這,這。」那人睜大了眼睛,就見師者點了點頭道,「都當那年是為師從中作鬼,讓你婿誤會,卻不知是天自己知道的,去歲洛陽一見,更是相贊,不過尚有貞順皇后在,如今皇后已去,後宮空虛,誰能知道這天哪ri會想了起來。文定,此話雖然為師不想說,但見你婿是個人才,豈能讓他就此斷了前程,若是能依一棵大樹之下,說不得能何他一家平安呢。」
「謝恩師,謝恩師。小徒叩謝恩師。小徒定能說動他來拜。」
師者不看那人叩頭,又道:「點拔一二就好,不可說的明瞭。」
「恩師放心,小徒知道如何去做。」那人連同冷汗與臉上的血跡一齊擦了,恭敬而道。
「好了,都散了吧。為師還要接著釣魚,看看這天色陰沉之下,能否能大魚耐不得水下的悶而上勾呢。」師者說罷,復又將手放於光亮之下,那隻手乾淨瘦弱。
門開,當先一人出來挺直了腰,看臉卻是李揚之岳父楊文定。後跟一人而出,落了半步,笑了笑,正是往日的劉縣尉。二人悄聲輕步而出,至牆外的馬車,一先一後而上,楊父自袖中取一塊面具附於面上,對已經換好的劉縣尉道:「吩咐了下去,外門之中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再回復內門,就道現在不可亂動,等候時機。」
「是老爺。」劉縣尉聲音一變,看其臉卻已是袁大師兄。
楊文定踏了一腳車廂,車老闆揚鞭起直奔他處。
那小屋中,師者歎了一口氣道:「我是老了,但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田老四!」
「老爺,老四不在了,我是齊三,有什麼吩咐。」不知何時,自黑影之中顯出一人來,侍立而道。
師者又歎:「真是老人,忘xing壞掉了。齊三,那劣徒明日去荊州,他為明,你帶人為暗。如那老匹夫奉詔交人還罷,若是有半分的遲疑你便當場格殺了。再有風家之人有不識時務之人也一併除去吧。陛下終是不放心一個遭貶之人,尤其是手中掌握力量的失寵之臣!」
「是,老爺。奴這就去召集人手。」齊三拱手應著。
「慢著,沿途多看著點他,他這個人老夫有些看不透。」師者又想及另一事,但還是放棄了,揮手讓齊三離去,皺眉自語道,「難道他也看不透了。」想的卻是劉縣尉與自己的話,「恩師,師兄這些年看不出有何不妥之處。」不禁惱怒的起來,站了身至窗前,一把將新貼的窗花撕下,迎了夕陽的餘暉呼了一口悶氣,輕聲道:「這天除了陛下之外,還是我李林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