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頂小轎從後門被抬入張宅時,岐州驛站門前來了位低首旁顧的小娘。
尋了驛卒施禮道:「奴家來尋沙州的李司馬,是他讓奴家來的。」
「去去去,哪裡來的小娘子。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哪是你這種人家來的地方,還想來尋那司馬?我且問你,你與沙州李司馬有親還是有故,是他什麼人?」驛卒今早被婆姨臊了一頓,心裡正是惱火,見亂擦了粉的娘子也來這裡搗亂,便有了出氣的由頭,只當是哪個樓裡的阿姑來這裡與人要買chun之資,因是怕進不去,所以編了胡話找住在這裡最大的官員,想混了進去。於是便沒好氣的喝道。
小娘子怯怯的退了一步,求道:「奴家真是來尋那李司馬,還請郎君去稟告。」
「你快些離去,我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說不定要與你一通拳腳。」驛卒往前作勢前撲舉拳要打。
小娘子害怕急往後退,倒是惹了那驛卒一陣笑聲。
「再遠些,莫讓我看到你。」驛卒叫喝道。
小娘子無奈只得遠遠的站著那裡瞧著。
薛嵩自出了院子,心裡掛念著李揚,便掩了門出來,心裡懷著事情往驛站走來。
「大爺,請稍等下,奴家有禮了。」小娘子見是那夜的來人,便心裡喜歡的叫著,卻是一時改不過這樓裡的稱呼。
薛嵩停步,看著與自己施禮的小娘,卻是被那張抹花了的臉怔住,不過還是有些面善,便問道:「這位小娘子,你是喚我?」
「是,大爺。奴家可是等你好久。」
薛嵩皺眉冷聲道:「我可未是欠下什麼錢財之人,也不記的這裡會有小娘認得我,你到底是誰人?」
小娘子往這邊走了幾步,見薛嵩臉上不悅心裡便是一沉,直想,難道他們都是在騙我?這臉色變的慘白,好在鉛粉足厚也讓人看不出來,於是停了下來,倒了萬福小心的問道:「郎君,難不成你們要背信嗎?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摘自司馬遷,史記,越王勾踐世家)。真真說的不假。」說著便是暗自傷懷不已,想到自己的命遠,那些個迎來送往恩客的醜陋嘴臉,還有次次被人利用,不由的悲起,於是輕輕的抽泣起來。
「是你?」薛嵩聽罷想了起來,驚道,「你可是出來了,那人換進去了麼?」
「嗯!」小娘子點頭。
薛嵩大喜,過來拉小娘子,喜道:「走,與我去見李司馬。」「你,你這是要作甚!」小娘子忙往後躲去,低頭偷著瞧了薛嵩紅了臉小聲道,「郎君請自重。」
「哦,真是該死!」薛嵩用手拍自己之額懊悔著,忙對小娘躬身道,「都是薛嵩魯莽,請小娘子莫怪。」抬起了頭又是笑道,「你出來便好,李司馬可是著實的緊張,生怕你出了意外,那我等便是罪人了。快,請隨我這邊來,去見他人。」
小娘子輕輕點頭,緊隨薛嵩身後,像極了房裡之人,但心裡卻是生怕被丟棄了。
那驛卒自是見如此,已是嚇的有些呆傻,見二人過來,忙陪笑說道:「方纔真是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親眷,還請郎君與小娘子莫要放於心上,小的與二位賠禮了。」
「哼!叫你家驛丞備一桌酒菜送與李司馬房裡。」薛嵩一聽便知是這狗東西與小娘子難堪了,便冷哼著有些怒意的說道。
驛卒大喜知是自己無事了,急應下,當二人進去,還不忘朝背影作揖不已。
正當午時,張宅之中前來賀喜之人往來不絕,張生穿了吉服在門外相迎。
對於此次納妾,張生可是下足了功夫,將岐州、鳳翔縣一干官佐以及各大行當行首齊齊下了喜貼。在與岐州刺使、幾位上佐、鳳翔縣令拜送時,喜貼上直接寫了康國那影公主的名號,這倒讓本來不想來的幾位也來了興致,相互招呼了一聲,齊齊來看這康國的那影公主。
吉時到,人們便起了哄,叫張生將新人喚出來瞧瞧。
張生先是賣了個關子,說什麼賤人貌醜上不了檯面,又道本是逃難之人怕與諸位不好,左右的裝臉掙面子。
眾人大笑,起哄道:「多時也得相見,快些出來吧。」又抬了本州的長史出來道,「上佐也已是出了頭,那你便喚出來讓諸眾瞧瞧。」
張生見這面子已是掙足了自是滿口答應,便喚過新買的丫頭耳語幾聲,然後笑道:「即是諸位要看,那便喚出來與大家博個綵頭。」
眾人哄笑,有人便笑罵道:「你這個潑頭,多時學來的這手段,將我等弄的有些神魂顛倒,要是真真喚出個天仙,還不得將她搶走了。」敢如此之說的不是旁人,是為岐州刺史。
張生不敢怒,只能陪笑道:「使君說的極是,不是下官在賣關子,只是這康國的公主不比凡人,當是端了些架子,還望諸位海涵。我在此與諸位賠禮了。「話雖是如此說,但這臉上卻滿是得意之色。
當下有粟特商賈起身施禮有些激動的說道:「張縣丞說的可是真的,當真是我康國的那影公主?」
張生點頭道:「正是那影公主,已是查證過了,無假!」
「感謝光明神阿胡拉,感謝阿圖爾!讓我們美麗的那如天上燦爛之星辰,又如那影水那清澈水面的那影公主回來了。真是沒有想到,隔了整整十年,我竟還能見著公主之面。」那商賈伏地跪倒而說,又是朝張生拜了拜讚道,「你是神之使者,你是光明聖子,我們讚美你,頌揚你,並深深的祝願你!」
這賓客之中亦有昭武九姓之人,也全都拜倒於地齊聲附和著。
張生得意洋洋,正中而站受著粟特人的拜禮,心中自是飄飄然,不由臉上得意之色更甚,開口說道:「免了,都起來吧。本官也對天發誓,日後對那影公主絕無二心。」
這下面的一干官員臉色大變,岐州別駕小聲的議道:「這還了得,以後這岐州恐是放不下他了。聽聞今日這張縣丞已是向使君發了牘,要求禮部上表冊授這那影公主,那我等以後還不被他壓上一頭!」聲音雖小,但已是入了有心人之耳,當下使君的臉色便是一變,有些懊悔上午的衝動,只想報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便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仍在那裡陶醉的張生,鼻腔之中不禁冷哼了一聲,便老神在在的閉了眼睛不去瞧他,以免煩了噁心。
其它之人有喜也有暗自搖頭者,皆是用異樣的表情去看了張生。
這時由著二位丫頭將新人扶著款款而出,眾人之目光皆是被引了過去。
這青衣裙的娘子好似要比那二個丫頭高上一些,看那身姿也彷彿要稍稍粗點,不過還好,高腰的襦裙之上那雪白的肌膚倒是顯眼的很,這倒與河中之人有些相像,也不知道是碧眼還是黑眸,當下人群之間議論紛紛。
「快些去了扇,撩了蓋頭讓我等瞧瞧!」起哄者高叫。
張生不悅,冷哼道:「那便請了王大才子賦詩一首,好讓新人去扇。諸人意下如何?」
那起哄的王大才子紅了臉諾諾而嚅道:「我哪裡會賦什麼去扇詩,張縣丞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平日裡你同我去香樓裡喚幾聲貓叫還可以,張縣丞真是抬舉我了。」
「轟——」眾人大笑,皆是用笑意的眼光去看了這二位同道之人。
張生氣極,手指了那王大才子罵道:「你與我出去!來人,與我轟出去!」
已是有人上來小聲的說了好話:「張縣丞,你這是作甚,新婚三天無大小,你這是犯忌了,莫要學了小肚量之人!」
「張生!你敢轟我!好好好,那我便走,日後心裡癢癢了可別來尋我!哼!什麼貨色!」王大才子也是見失了面子,甩袖忿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