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晨起,於朵兒房中,丫頭夏蓮自屋外接了楊宅奴婢的稟報進來回道:「老爺,有客訪,來人說是舊識,雲州副團練宋之寧。」
「宋兄,是他來長安了。」李揚對朵兒喜道。
朵兒抿嘴淺笑,明眸流轉道:「那夫君還不快迎去?」
如此媚態勾得李揚心癢,見丫頭未瞧了這邊,攬過朵兒在她的驚呼之下親了一口,得意而去。
朵兒紅雲滿面,用手輕輕的撫了嘴唇,低頷首淡淡的偷笑又似想到了什麼,轉而羞的不能自己,直直的嗔罵道:「真是個荒唐的夫君!」。
在楊宅客廳,李揚快步闖入叫道:「宋兄,你可是想煞小弟了。」
穿著白色圓領襦袍的宋之寧聞聲轉身喜道:「賢弟,可真的是你,未曾想你也竟在長安!」
二人見禮互敬讓著坐下,宋之寧便說道:「我是接了吏部的符,推了雲州的差事聽調堂部。也是昨日裴京兆尹於家中小坐,隨口說起了賢弟之事,我方才知道,你竟在了長安。」
「呵呵,讓兄長見笑了,家中醜事倒讓裴公費心了。自二十日返京,留離之期尚有五日,本想讓恩師走走關係,但恩師還遠在蒲州不能援手,只得盤踞些日子走馬去沙州了。」李揚實不想去沙州,原本繞長安就是想讓李長史托托關係,看能不能任職近些。
宋之寧探身低問:「賢弟,你與我說句實話,那鹹直公主是否」
「宋兄!你看賢弟這茶可好?」李揚打斷宋之寧的話頭。
宋之寧搖頭道:「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去沙州吧,原本為兄可以給你走動走動,照此看來是真的了。賢弟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呀!」
「宋兄——!不如陪小弟出去走走。」李揚不yu在此事上多說,還是轉了話頭道。
「也好,想你也不yu多事。呵呵,倒是為兄多慮啦。」宋之寧暗道,都是滿城的風雨了,卻還在裝著糊塗,但也不能逼著了,反倒顯得自己小氣。於是也就放下此話,與李揚一同出去走走。
招過丫頭吩咐了內宅,帶上清河鄉君的番兵二名,二人緩緩出了楊宅,自街坊漫行。
清晨時分,天氣是為涼爽,行人早早出來忙碌,各遇了相熟之人互見著禮,高鼻碧眼的胡番之人以及賤底的崑崙奴點綴其間,說著各色腔調的唐話匆匆而過。
「宋兄,此次聽調,大抵會升個實實的職官吧?」李揚問道。
宋之寧呵呵笑道:「這就不知了,聽天由命吧,你還不知為兄本是左千牛衛正六品下的備身左右、知雲州團練副使,節制單于大都護的職位,與那裴千牛備身原是好友,不過他在衛而兄在藩罷了。如今回來怕是升職無望,只不過是家中想讓常伴左右吧。也許是又催著與誰家的小姐共結連理,反是沒了ziyou。」
「宋兄說的哪裡話了,常伴家人左右不好麼?至於嫂嫂是何人,豈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不過宋兄在雲州可是納過幾房的,其中滋味又不是不知!」
「你倒是寬心的很,這也難怪,坐擁河東頭位小娘你豈能去羨慕他人。話又說了回來,為兄的那幾房自回京時就送於他人了,省得家中大人看著不舒心,直罵都是些小門小戶拿不出檯面。唉!也不知她們過的如何!」宋之寧眼中的不捨很是明顯,自嘲的笑笑,「莫說為兄無情,如是跟著來了,還不如個奴婢活的自在,不妨離去。要知她們離了我如今可都是正室,不知要好過為妾千百倍。」聽李揚問,「兄長難道捨得?」又道,「捨得怎樣,不捨得又能怎樣!都時讓家裡強休了去,還不如短痛來的了斷。也不怕賢弟笑話,要知道送人時為兄都是耍了手段的,諒他們也不敢生出鄙視之心!」
李揚站住朝宋之寧施了一禮道:「兄長之情,小弟明瞭,請受我一拜。」
「且住,賢弟這般可真是羞愧死為兄了,為兄哪裡是有情,分明是個無情之人!」宋之寧忙扶起。
李揚搖頭道:「兄長之無情比之小弟之有情,高上萬分,小弟才是有愧之人,即是有了妻子,還慕張氏、楊氏等娘子之姿,放心不下生要娶了過來,如此一來,賢弟真真的愧對於她們。」
宋之寧愣了下,指了李揚笑道:「你這哪裡是有愧,非明是得意。誰人不知李壽昌家中之人可是傾國傾城之色,如是為兄得其一,哪裡捨得?」見李揚想辨白,擺手道,「賢弟當為兄願意放書?笑話!那是形勢迫人不得已而為之。好了,不說這些了,即是走到這裡,那就出城去瞧瞧。」原來已是逛到了延平門處。
「好,出去走走。」李揚應道。
城門之外,黃土遍天,青草覆於其上,又被來往之人壓出條條路來,近為民居,遠為各公田皇莊,如今已是九月,自有豆類泛黃於野,黃綠相間又點綴著少話的未名野花畔河而過。垂柳拂楊,花車俊馬,五陵少年嘻鬧於間,青春小娘嬌呼連聲,不知是在遊戲還是在踏秋賞花。
「好個大唐秋色!好個萬里風流畫卷!」宋之寧有感,吐了胸中的濁氣而說道。
李揚點頭,心中也舒暢了些,反正事已至此,由不得自己不如隨流而為,於是而應道:「大唐處處風流,哪怕躍馬沙州。」
「二位公子好雅興,可否請我一同遊玩?」背後白馬輕裘翩翩駛來一位外番公子,看年歲三十左右。
李揚回頭瞧去,不知為何,總是覺得與自己相識的一人有些相像,卻是想不起,但感覺是為親切,於是拱手說道:「我與宋兄也是隨意,請公子不必正經,與我二人同玩便是了。」
「好,我為渤海大門藝,敢問二位名諱。」大門藝跳下馬,將僵強扔給同行之人,好奇的瞧了一眼李揚帶著的奚族番人。
宋之寧笑笑,指了李揚道:「這是雲州李揚,我為太原宋之寧。」
「哦,久仰,久仰。」大門藝未是聽過,客氣的回道,但用眼看了身後一眼道,「敢問這那二人是誰的隨從。」
「是我娘子的家鄉人。」李揚回道。
大門藝好好的看了看李揚,臉色異色頓起,搖頭道:「這位兄弟,你莫要騙我。看這二位漢子孔勇有力,可不是一般之奚奴,皆可以一當十的帳內勇士,這就不知你家娘子難不成是哪位大頭領之女?這就奇了,也未是聽說有哪位貴女嫁入大唐人家的。」
李揚有些不滿,直道這大門藝無禮,於是口氣冷淡的回道:「我家娘子只是普通之人,方才說了這是她家鄉的族人,那便是了與你也無多大的干係。」
宋之寧好笑的看著,見那大門藝臉色發青,想要發作卻是又沉靜了下來,拱手朝李揚說道:「這位兄弟,非是我要問,只是怕有些麻煩。要知道,我渤海與奚人可是不太對付。」
果然,李揚瞧著自己的隨從與大門藝帶著的人互相怒視著,只因主家未說話,不能動彈但火氣卻是直衝了各自的腦門,血湧在臉上都如印了紅布。
「脫不也花!你們先回去!」李揚見狀朝自己的隨從喝道。
「是,老爺!」脫不也花二人躬身應是,又瞇了眼狠盯了幾眼對面之人,冷哼一聲轉身回去。
大門藝倒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賠笑道:「小友是磊落之人,倒是我小氣了。請莫見怪。」
宋之寧這時插話道:「都莫要酸牙了,即是相逢亦是有緣,何不攜手游耍一番。」
「此言說的極是。」李揚與大門藝相視一笑,將方纔的不快盡掃,慢慢沿路走來。
邊走邊看著風景,從大門藝口中得知,他方從幽州而來,李揚便想起了薛嵩,於是問起。
大門藝驚訝的說道:「你認得薛大公子!哎呀,那咱們更是親近了一步。在幽州薛小將軍可是幫了我大忙。」
這時那邊嘻鬧的車馬已是收了物件,許是歸家了,騎高馬之少年皆頭戴胡氈帽,身著寬廣袖的儒袍,外套了件花色的半臂,手裡拿著小巧的紅絲纏柄的馬鞭,有說有笑與車裡含羞的小娘調笑。看到李揚幾人迎面而到,其中塗成橫眉的一位少年擦了鉛粉的臉上怒色一閃,喝道:「你們往邊上躲躲,等我的車馬過去再說。」
李揚等人見路人皆是忙往路邊躲去,只當是說了別人,也未在意,繼續聊著,
那少年見李揚幾人未聽,又瞧著車裡的小娘悶悶不樂,噘了點成絳唇的小嘴不知嘟囔著什麼,,好似在埋怨,這心裡就火氣來了,朝幾個少年怒嘴道:「即是不給面子,不如嚇他們一嚇,讓他們知知好歹!」
幾人會意,忽哨一聲,縱馬便向李揚等人飛馳踏來。
「小心!」正與大門藝淡的興致勃勃,李揚就聽宋之寧大喊,一股大力將自己往一旁扯去。等回過神來,幾匹快馬如雷的從身邊奔過,一時嚇的臉色慘白。
「哈哈!看你幾個不開眼的東西還敢擋了路!」那少年伏在馬背拍手大笑。
李揚大怒,手指著罵道:「你們這些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長安縱馬!」
「哈哈,笑死我了。看是個土鱉外鄉人,兒郎們,再與爺奔回來!」少年大笑招手,那幾人回轉了馬頭轟轟然的朝李揚等人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