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8
李揚隨著小廝去了花廳,這小廝看樣子也算個有臉皮的人物,竟也能指動下人與李揚上了茶、還奉了一盤蒲州的芝麻酥餅,拱身站立在一側陪了幾句,講了個笑話,倒是不曾冷了場。
李揚四下看了看這花廳,倒也雅致,鏤空且掛滿爬山虎的四壁了掛有琵琶、古琴、寶劍,以及字畫,其中一幅柳下暢飲圖,題跋有名為摩詰的《少年行》:「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前」,韻道十足,書畫筆力顯大家氣概,也不知誰人所作,當是吸引了李揚的眼光。
這小廝口齒伶俐,又善解人意,見李揚凝視那一幅字畫,便上去取了下來,放於李揚目前的桌子上,說道:「此圖為家主叔父王樂丞所作,家主極為喜愛,常常也是把玩不已。」
「哦,王樂丞?豈不是名滿京城的王摩詰前輩?」李揚大吃一驚,仔細用心端看,並用手指作劍狀,順著筆工左撩右勾,書寫這仰名以久人物的真跡。
小廝極為敬仰這王摩詰,拱手向東施禮,說道:「小郎君猜的極的,正是如今行濟洲司倉參軍的王樂丞。」
「果真如此。今日見此大作真是三生有幸。」李揚也是對這位摩詰居士敬仰萬分,想這位加冠之年中進士第的名士,通音律,工書畫,善作詩,早在十五、六歲就名動京城,曾任大樂丞,後因伶人舞黃獅作為上官受了累被右謫濟州,但早有朝中貴人傳言,卻是冷落了持盈法師玉真公主而遭了貶,真是成也玉真,敗也玉真。好讓李揚心中感歎。
這心裡不快,言語就少。小廝自在一旁說的閒話,李揚但有一句無一言的搭著,卻讓小廝察覺了出來,也就吩咐續了茶,退出花廳立於道上不再討沒趣,倒也讓李揚沉心下來入了這眼前的畫中。
不一會,遠處過來一丫頭與小廝說了幾句,但走了進去,對李揚福了一禮,開口說道:「請問小郎君,可是張家娘子之外甥。」
「哦,正是在下,我這裡有禮了。」李揚見是十四、五正值花季的少女問話,也是規矩的回了禮。
「正好,我正尋小郎君。」
「尋我何事?莫非是姨姨喚我不成。」李揚不解問道。
丫頭笑道:「卻不是張家娘子喚你,是我家外戚楊小娘子讓我給你捎過一首詩,讓你品鑒一下。」說著從袖裡取出一張紙,放於桌上,退後幾步不住的打量著李揚。
李揚也不理會這目光,只是拿起讀道:「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處,愁倚二三松」(唐。李白《訪戴天山道士不遇》)讀罷拍腿喝彩,「好詩,好詩。讀此詩如臨其境,早沿溪而訪人,林中深而幽靜,各景致目不暇接,今人回味,午時行遠歇腳,卻不得見其人。待到居所不遇,心裡真是愁煞個人。此詩真為絕品。」
那丫頭聽後暗自笑笑,輕咳了一聲說道:「小郎,這詩可好?」
「好!豈且可好,真是以景寫人的佳作。」
「哦,那我問你,你與之相比如何。」
李揚一臉嚴肅回道:「小娘說笑了,我怎敢與此人相比,我如塵土,君為皓日。」又看了看這字跡卻娟秀優美,不由一震,又急急問道:「敢問小娘,這是誰人所作?」
「小郎謙虛了。誰人所作我不知曉,我只知是楊小娘子讓我代過。」
「那楊小娘人在何處?」
丫頭上下看了看,小手連擺說道:「楊小娘自會與你相見,可你要拿出投門捲來。」
「什麼投門卷,請講。」
「嘻嘻,你也作一首詩來,我這勞苦的命替你送去,看小娘如何回話,你看可好。」丫頭自是一笑。
「好」李揚滿口答應,「你待稍候少時,我去寫來。」
這桌上自有四寶,李揚想一想,苦思不得下筆,左右觀看卻無感受,苦惱之間看到那丫頭,探著脖子往桌上看,心裡一動,提筆對著丫頭說道:「小娘,我唐突了。」
丫頭不明所以,只是疑惑的看著李揚,就見李揚上下端看自己,這丫頭心裡一陣羞臊,不由的有些惱怒,便要轉身走去。卻見李揚又低頭提筆在紙上急寫不已,心中又是急切和好奇,只得停住要邁出的腳步,復又往前走二步,往桌上看去。
沒等丫頭認出幾字,李揚卻是停筆捧起紙張輕輕吹乾墨汁,折了一折遞與丫頭。這丫頭想起方才李揚是那樣的看著自己,接過紙張便輕啐一口,轉身跑去。
李揚不明就裡,手指捋著鬢角的頭髮望著那丫頭的背影遠去,心裡還想:這丫頭怎麼了,啐我一口就跑開,是何道理。
那丫頭跑出不遠,轉了幾轉在一棵愧樹下站立,叫道:「小姐,小姐。你在哪,我回來了。」
從樹下轉出一女子,風華嬌艷正是那楊家小娘。楊小娘說道:「亂嚷什麼,我在此。」
「嘻嘻。小姐,那書獃子果然中計了。哪,東西到手了。」丫頭將紙張遞於楊小娘,接著說,「嗯,那呆子比我長幾歲,長的倒是一表要材,就是有些齷齪,盯住人家看了許久,還說唐突我,真是怪人。小姐上面寫些什麼,我就識得個人字,其餘卻認它不得。」
楊小娘子笑著聽丫頭講,便說道:「哪裡是那人看你,分明是你看人家才對,看你說了好多的話,這臉上一點都不惱。莫不是看上那人了。」
丫頭臉紅急道:「小姐,說哪裡話了。就能取笑於我。不過那人真的很好。」
楊家小娘又是笑著去擰丫頭的臉,說道:「沒羞,沒羞。去池裡瞧瞧去,這眉眼都開了。一會我去與阿姊去說,將你許配於他可好。」
丫頭躲著,急忙說道:「小姐莫要亂講,會讓大娘打死我的。」說罷,想起什麼眼看就要哭出,說道,「我是一賤人,此生只能為奴為婢。幸好是生於王家,要是生於張家周家還不是如同那些姊妹,成了家主的玩物,玩的盡性了便送了人去。休要提了。」
楊家小娘聽後,將丫頭的手拉住,將高過她一頭的丫頭摟於懷中說道:「春桃阿姊,待我回去,就將你贖出改了藉許一良人。你莫要傷心了。
這丫頭支支吾吾的哭了起來。
一會春桃止了哭聲,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從楊家小娘懷中掙了出來,紅著眼說:「小姐,莫對春桃太好,這要讓旁人看見,稟告了大娘,會怪我不懂得尊卑有別,遭來打罵我也認了,但讓小姐受了連累,我可要愧疚一輩子。再說我天生就是這命,不勞小姐掛心,我認了。」
楊家小娘聽罷,卻是要哭了出來,指著心窩急道:「春桃,我可說的是真心話,自來了王家,你一直待我好,加之我年小,你如姊姐般伺候,我這心裡都明白的很。再說我去與我阿姊去說又捨得錢財,她自會應許的。相信我,我可是那說了不算的人麼?」
「小姐,你莫要講了,我明白,我信!」春桃連忙止住話頭。
楊家小娘見春桃不像方纔那樣傷心了,便又拉住春桃說道:「莫要再傷心了,來,看看你說的呆子都寫了些什麼。」
「嗯」春桃聽到呆子二字,將心中的傷懷放開,探過頭來,瞧著楊家小娘將紙展開,見楊家小娘看了後沉思不語,便問道:「小姐,說了些什麼,是不是些混賬話?」
「嘻嘻」楊家小娘展顏一笑,頓時將四周艷麗的花兒比的毫無顏色,說道:「不是些混賬話,到是些好聽的話。這呆子說你好端莊賢惠,誇你呢。」
春桃頓時扭捏了起來,說道:「又來取笑於我,小姐你也如那些夫人娘子們一般的搞怪。」
楊家小娘將紙張展於春桃的面前,但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只想將這首詩永遠藏好,不與他人分享,見春桃如此,又恐傷了她的心,只能笑道:「那你自己瞧去。」
「小姐,你真是的。我一個下人能識幾個字,這字認的我,我卻不識的它。」春桃跺著腳說道。
「那好,你聽好,我念於你聽」小姐見春桃急了,只得無奈念道:「秦家有女初長成,青絲紅顏名羅敷。墮髻紫襦綺下裙,明艷無比與人殊。有騎共載求不得,五馬蹉跎立踟躕。十五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是我夫。」
「什麼鬼話,又不是說我。我不聽」春桃卻是大羞,就要跑了去。
楊家小娘卻是將她拉緊,說道:「好了,這明寫秦羅敷,暗還不是說你麼?真是好羞。到是呆子的說唐突意在於此。」
「小姐盡會捉弄人。」
「我不捉弄你。哎,與你打鬧,險些誤了事。這詩拿著了,去給我阿姊送去。我在這裡閒坐少許更去。」楊家小娘心裡不知為何忐忑不安,便想在這裡靜上一靜。
春桃說了聲好拿著就往內宅走去。
楊家小娘見她走遠,自已漫無目的的在這附近慢步遊走,來到花叢邊,便用手去撫,感到沒趣,又往別處走了走,來到池旁,看著秋水荷花又發了一陣呆,終終心裡靜不下來。看時候不早,就往回趕,等快走到前時槐樹處,忽從小道轉出一小郎,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遠遠看不大清面貌,只是見他這般狠命的看著自己,心裡微惱,便要轉身急走,卻被那小郎叫了一聲:「玉環」驚立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