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界聖元一零三四年春,霓裳宮於西域發兵十五萬,席捲人間北方地界。
北方聖派問天峰,面對霓裳宮外門的犀利攻勢,兵敗如山倒,僅僅一月,便丟到了全部的外門城池,只剩下由內宗高手把守的山門——天斷山脈。
問天峰的外門軍隊會敗得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世人的預料之外。問天峰的外門軍隊,在與鴻鵠院近十年的小規模衝突之中,屢有勝績,在青天界人間也算一支驍勇善戰之師,素有威名。原本霓裳宮和問天峰的戰事,世人更為看好問天峰。因為畢竟,霓裳宮是一個女人當家的門派。
但是戰場之上的情況卻跟人們料想的截然相反,霓裳宮不禁外門軍隊訓練有素,戰力驚人,而且他們作戰之時,每每都有陣法高人坐鎮,將人間千年難見的陣法之道融於戰事之中,導致問天峰的部隊一觸即潰,完全沒有還手餘地。短短一月,便丟掉了冀州四郡之地,龜縮於山門之中,問天峰的外門勢力,就此覆滅。
但是聖派戰爭的成敗,外門的勝負,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兩年前艷陽谷和燎原宗之間的戰爭告知世人,唯有內宗高手的戰鬥結果,才能決定整場戰爭的最終走向。
霓裳宮三月發動外門戰爭,捷報頻傳,四月初,霓裳宮宮主姬幽兒,便帶著屬下五位須彌境的長老級高手和一位須彌境的精銳弟子,出現在了天斷山脈西麓,向問天峰宗主萬遠山邀戰。
聖派宗主向另一聖派的宗主邀戰,這在青天界歷史上是第二次,第一次發生在兩年前。有解玉展和艷陽狄的那一場人間上師之戰在前,因此姬幽兒的這番舉動,倒並沒有出乎世人的預料。
出乎預料的,是問天峰的反應。
萬遠山緊閉山門,拒不應戰。
此時的問天峰內宗,坐擁主場之利,倒是讓姬幽兒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在天斷山脈西麓盤亙七天之後,姬幽兒便下令回宮。
霓裳宮的頂尖高手數量,比起問天峰並不佔優,人間上師兩派都是一個,須彌境巔峰的高手五個對六個,如果深入問天峰內宗,先不說聖師之眼是否有效,就算是問天峰的諸多禁制,都令人防不勝防。姬幽兒邀戰不成,只能暫時退卻。
姬幽兒深知,此時南方的局勢已經逐步穩定下來,燎原宗和尋歡門兩大盟友各有斬獲,等這兩派回過手來,必然會派高手來援,到那個時候,再攻破這問天峰山門不遲。
仲夏的夜晚,姬幽兒負手向月,形單影隻。
所謂仲夏,便是夏季的第二個月,青天界一二三月為春,四五六月為夏,在這北方,更是四季分明。五月的夜晚,已然酷暑難耐。
在這斷天山脈之側,仍屬山區之中,若是登到高處,夜晚則會稍稍涼爽一些,因此姬幽兒身披大紅薄紗,在斷天山最為靠邊的一座山峰負手賞月。
說是賞月,其實就是在山頂內心糾結而已。外門軍隊屢戰屢捷,內宗的高手卻七日無法攻入問天山門,霓裳宮宮主心事重重。
這已經是最後一夜,姬幽兒算得極為清楚,若是再留一晚,以雪忘寺的那群禿驢的腳程,便能趕到這裡。
雪忘寺佛門高人不以速度見長,這才會姬幽兒留下這七日空隙,若是等這些大和尚來援,霓裳宮斷無幸理,因為霓裳宮的九天幻舞雖然幾乎同境無敵,但是卻反被雪忘寺的宗門絕技冰佛經克制。而姬幽兒本人的繁衍天道,對上雪忘寺的輪迴天道也沒什麼優勢可言。
最為可怕的,是雪忘寺高手的數量。這一千年來,人間的第一大聖派可能有過數次更迭,但是雪忘寺,卻永遠是最強的兩大聖派之一。底蘊之深厚,實為人間聖派之首。如今的雪忘寺,有十位人間上師,近百位的須彌境高僧,坐擁三州九郡之地,在東北雄踞一方。若是他們想氣吞山河,席捲人間,怕是比如今的尋歡門、燎原宗、霓裳宮三派聯盟還要容易一些。
人間聖派之戰,雪忘寺便是三派聯盟的最終敵人。
對於如今的平民百姓來說,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千年和平之後,會突然爆發聖派戰爭,搞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在百姓眼中,如今的李落夕、解玉展、姬幽兒三人,實在是野心膨脹,毫無人性之徒,雖有人間上師的絕世修為,但口碑卻著實不怎麼樣。
而然姬幽兒卻心裡清楚,這場戰爭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李落夕和解玉展的目標,是跟自己是完全一致的,那便是扳倒如今頭頂上的這片偽天。
這片偽天將聖師作為傀儡,牢牢卡住了人間武者修行攀登的道路。一千年以來,近百位妙覺境巔峰的人間上師,在突破時默默死去。三十年前蕭破天逆天一戰,終於揭開了這片偽天的一部分面紗,姬幽兒和李落夕通過種種途徑,知道了那一戰的具體情況,便開始著手佈局。
李落西修為通天,智計驚人,因此他的負擔稍重一些。他負責與燎原宗一起統一南方,並且培養足夠強的高手,來對抗傀儡聖師。
而姬幽兒,便只有一個目標,擊潰問天峰,為人間取得北方的大勢。
最後三派聯盟兵合一處,再加上最近加入聯盟的踏海島,攻破雪忘寺,那麼人間大勢便全部掌握在了三派手中。
大勢得握,那麼毀滅、不朽、教化、命運這四種力量,才能提煉至極處,為登天一戰的高手們提供最大的助力。
青天界八大天道之中,時間、空間、繁衍、輪迴,純粹靠個人修行領悟。而毀滅、不修、教化、命運這四種天道,若有天下大勢之助,威力便能更上一層樓,其中,又以毀滅和教化兩種天道最為得利。
雖然目標明確,行動得力,南方已經塵埃落定,蕭尋等登天一戰的人選也在飛速成長,但是留給他們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了。
三十年前,人間八大聖師之中,解歷、姬女尚且神智清晰,米重陽、艷陽七雖然身陷混沌,但至少還沒有為禍人間。偽天能夠奴役的,只有秦踏海、雪忘僧、萬古、孔聖這四人。三十年前蕭破天登天一戰之後,雖然蕭破天四兄弟下場慘淡,但是那四位聖師也是個個身上帶傷,修養多年才恢復實力。
三十年過去,偽天的傀儡聖師陣營,再添米重陽和艷陽七兩大助力,解歷和姬女的神智,也開始逐漸混沌。不過這對夫妻聖師依然可以為人間拖住兩位傀儡聖師。
而仙劍莫無言和刀聖妙意寥,雖然身上各有重傷,則是依然以精深的空間法則,纏住了萬古和孔聖二人。
最後兩位傀儡聖師,便由李落夕和藥師兩位絕世高手遙遙相制。
如此,六位傀儡聖師各有牽制,這才有人間如今的改天換日,爭奪大勢之機。
只是,時間卻是不多了。解歷和姬女兩位聖師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混沌,隨時有可能變為傀儡聖師。
而莫無言和妙意寥二人,以低一境的實力,勉力牽制兩大聖師,頭三十年只是跑路,那還好些。最近兩三年,為了替姬幽兒李落夕爭取時間,也為了讓蕭尋有成長的空間,他們便開始反擊聖師,不再是單一的躲避追殺,妙覺境對天地境,相纏兩三年,早已心力交瘁,傷勢沉重。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
莫無言和妙意寥,再加上如今在燎原宗的衛破妄,這三位老一輩的高手,戰力驚人,登天一戰必然會讓他們出力。所以李落夕也好,姬幽兒也罷,都想以最快的速度獲得天下大勢,不讓莫無言和妙意寥過早地死在傀儡聖師手裡。
但是雪忘寺,卻是橫亙在他們面前,成為幾乎不可逾越的大山,也正是雪忘寺的存在,傀儡聖師們才會如此不慌不忙,依舊玩著貓捉老鼠的把戲。
如今南方局勢已定,北方的霓裳宮卻拿不下問天峰,這讓姬幽兒心焦如焚,卻又束手無策,因為霓裳宮的底蘊,被蕭破天這個傢伙當年一攪合之後,已經淺薄了許多,絕頂高手也只有姬幽兒一個。強取問天峰,等同尋死。
姬幽兒雖然跟李落夕他們目標一致,但是出發點卻不同,李落夕為得是掃清人間武者的修行障礙,而姬幽兒,則是單純地想為蕭破天報仇。
姬幽兒跟蕭破天,雖不是夫妻,但卻勝似夫妻,她的分身跟蕭破天相守十多年,她本身雖未參與,但卻會有感應。
蕭尋,是她分身之子,也就等於她的親生兒子。但是她卻沒有告知蕭尋此事,因為有一個過於強大的母親,對蕭尋的成長並沒有什麼好處。她只能默默專注蕭尋,暗地施以緩手。
今夜明月如盤,星光燦爛,姬幽兒卻心有憂思,無瑕欣賞。
姬幽兒的身後,是身材嬌小的姬如月。姬如月是姬幽兒兩位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如今已經是須彌境初階的修為。另一位得意弟子姬青絲,則被姬幽兒留在了霓裳宮,並未參與這次行動。
姬幽兒轉過身來,對姬如月說道:「明日一早,我們就回去吧。傳消息給南邊,讓他們火速派人來援,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姬如月點頭應允,說道:「師尊,如今雖為仲夏,但夜露深重,您還是早點回帳歇著吧。」
姬幽兒微微頷首,正待說什麼,卻是神色一怔。
在她繁衍天道無比敏銳的感知之內,六個強大的氣息忽然出現,姬幽兒心中咯登一下,便知大事不好。
但是她卻沒有任何驚慌,只是淡淡說道:「如月,你帶著山下的長老,連夜回到霓裳宮。」
姬如月的感應遠不如她師尊,因此她有些疑惑:「師尊怎麼了?」
姬幽兒一揮手:「不要聒噪,速速去辦。」
姬如月只能領命,姬幽兒又補充道:「我若不能回來。就讓蕭尋繼承霓裳宮宮主之位,知道麼?」
姬如月神情忽然有些驚恐,因為聰慧的她已經猜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還想再說,卻被姬幽兒輕輕一推,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穩穩落在山下的霓裳宮高手營帳之前。
姬如月雖為女流,但卻是識大體之人,形勢既然已經惡化到了讓師尊出言托孤的地步,她如今便不能意氣用事,只能按照師尊說的去辦。
她通知了此次出行的長老之首,那位曾經主持過青天界新秀大比的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兩年不見,終於突破至須彌境巔峰,她得知後,馬上說道:「敵人既然來了,必然會派須彌境的高手抄我們後路。如月,你潛力最大,我和其他長老會盡力掩護你,你趁機殺出重圍,把消息傳給南方。」
姬幽兒在山上並沒有等待太久,很快,六位人間上師便出現在她面前。
這六人五僧一俗,當頭一位,身長九尺,面似重棗,一身青色綢袍,面沉似水,看向姬幽兒的眼中,有著熊熊怒火。
見到此人,姬幽兒笑了,她笑得花枝亂顫,好似快直不起腰來。
姬幽兒越是發笑,青色綢袍的中年人臉色便越是難看,因為他知道,姬幽兒笑得就是他。
「萬遠山。」姬幽兒笑了一陣,終於說道,「你堂堂一宗之主,卻是非要等來五個大和尚助拳,才敢與我相見麼?」
這中年人正是問天峰宗主萬遠山,他被姬幽兒一個女人家打上門來,卻避戰七日,龜縮不出,如今仗著五位雪忘寺高僧相助,這才敢露頭,自然是要被姬幽兒恥笑。
不過萬遠山雖然羞憤,但卻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修行到人間上師,身為一宗之主,自然是能看穿姬幽兒如此誇張言行的用意。姬幽兒這是想徹底擾亂萬遠山的心境,讓其無法運用天道法則。
萬元山冷然一笑,說道:「姬幽兒,你不妨多笑笑,再不笑,便沒有機會了。不過,這天下人都可笑我,惟獨你姬幽兒沒有這個資格。當年蕭破天打上霓裳宮,你堂堂一宗之主,不也同樣避而不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姬幽兒見攻心不成,便從腰際摸出一團紅色絲線,冷冷說道:「你們誰先來?」(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