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谷四面環山,位於巴蜀郡群山的最深處。
在夏季的艷陽高照之下,谷內的氣溫因地勢凝而不散,愈發顯得悶熱難當。
連續的幾個高溫天之後,在這個朝霞滿天的清晨,驟雨將至,谷中的酷熱,想來也能被雨水沖刷下去。
霞光萬道,這本是一個極好的天象,但是艷陽谷的谷主艷陽狄,卻感覺到大難臨頭的苦澀和絕望。
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苦鬥妙意寥的心刀一個晝夜,終於以絕世的刀道修為,堪堪化解,睜開雙目之時,居然會看見眼前這種場景!
艷陽谷的六位洞主級高手,橫屍眼前!
燎原宗的四位峰主,雲淡風輕地站在遠處。
四位峰主之前,燎原宗宗主解玉展手挽碎宇神槍,目光精湛而清冷,似是等待自己醒來。
見艷陽狄終於擺脫了刀聖的心刀糾纏,解玉展淡淡說道:「原本,我等可以趁人之危,一槍將你殺死。但是念在你是一代人間上師,艷陽谷一派之首,若是如此死去,未免窩囊。我解玉展便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
艷陽狄神色大變,驚疑問道:「鴻鵠院的人呢?」
解玉展眼中顯出一絲玩味的神色:「走了。孔知和我一上天,就告之了我此番毀去盟約的原委,原來只是為了引誘艷陽谷全力出手。你,被李落夕算計了。」
艷陽狄神色忽然一片慘白,呆呆地盤坐於地。
解玉展又道:「若是鴻鵠院不與你艷陽谷結盟,想來就算再借你一個膽子,也不敢撩撥我們燎原宗內門。你應該知道,我們燎原宗有兩位人間上師,內門實力遠勝你們艷陽谷。」
「什麼?兩位人間上師?」艷陽狄卻是一片驚容,「還有一個是誰?」
解玉展微微一怔,隨後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微笑道:「看來,李落夕把你算計得很慘。只是你這人,也太愚笨了一些。連敵人的底細都沒摸透,就敢發動聖派戰爭。」
艷陽狄一呆之後,忽然放聲大笑:「李落夕啊李落夕,我艷陽狄把你當成兄弟般看待,卻不料你是如此卑鄙無恥之徒!」
解玉展搖頭道:「你一生癡迷刀道,鑽研時間法則,但是在打理門派方面,卻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谷主。你派人殺我外門門主,這筆賬,我燎原宗今日就找你算上一算。你可敢與我上天一戰?」
艷陽狄長身而起,冷然道:「有何不敢?只要殺了你。這場戰爭,依然是我艷陽谷獲勝!」
解玉展卻笑道:「你未免想得也太簡單了一些。我燎原宗兩位人間上師之中,我恰恰是較弱的那個,殺了我又有何用?」
艷陽狄神色一動:「難道,那位是……」
解玉展迅速打斷道:「不錯。有他在,我燎原宗就算與世為敵,都可自保無憂,何況是區區一個艷陽谷?」
艷陽狄長長吸入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原來如此,也罷,既然你我此戰不可避免,那就少說廢話,你我手上見真章吧。你不出手暗算我,我也就不殺你燎原宗的峰主,就如你所言,你我上天一戰!」
「請。」解玉展一手挽槍,一手向前一擺。
「哼!」艷陽狄手中艷陽舞異芒一閃,已經人刀合一,直入天際!
解玉展微微一笑,身形也隨之不見。
人間上師之戰,在數萬丈的高空之中展開。
***
岑雪今日沒殺痛快,因為自己這邊四位峰主還未開始動手,艷陽谷那邊六個谷主,就被鴻鵠院的四位樓主忽然暗算,剎那之間便死了四個。
剩下的兩位谷主,一個剛想自爆,便被水鵬陽一記淼潺槍斷了心脈。另外一個剛剛棄刀投降,就被岑雪一槍刺破了咽喉。
鴻鵠院四位樓主皆是當代大儒,幹出這種背後偷襲的勾當,臉上卻也感到黯淡無光,向燎原宗峰主解釋幾句之後,便快速離去。
岑雪這四千里路一路飛天而來,心中的積怨隨著艷陽谷的臨近而愈發沉痛難忍,原本以為終可痛快一戰,為葉雲飛報仇,卻沒想到最後只殺了一個投降的軟骨頭。
因此,當她看到解玉展和艷陽狄升天一戰之後,也有一些躍躍欲試,想去幫幫自己師兄的忙。
水鵬陽素知這岑雪心性,一看她眼中凶光直冒,便一把按住了這嘯月峰主的肩頭。
「岑師妹,不要胡鬧!」水鵬陽正色道,「人間上師之戰,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
岑雪在這燎原宗之中一向張揚跋扈,不肯吃虧,卻惟獨對這水鵬陽沒什麼脾氣,倒不是兩人有什麼特殊的關係,而是水鵬陽平日裡溫潤似水,年紀又最長,岑雪對這水師兄一向心中敬重之故。
此刻見水鵬陽難得的疾言厲色,岑雪倒是心中一驚,隨後冷靜下來。
水師兄說得不錯,人間上師之戰,確實不是自己這種須彌境高手可以插足。
只是這艷陽谷谷主修為精深,岑雪不免為自己的宗主有些擔心,於是便問道:「水師兄,你看宗主與艷陽狄之戰,勝算有幾分?」
水鵬陽見師妹冷靜下來,臉上的嚴厲便迅速消失不見,淡淡笑道:「若是平日裡,兩人勝負在六四之數,宗主略佔上風,卻又不能確保完勝這艷陽狄。但是今日之戰,宗主必勝無疑!」
岑雪凝眉道:「這是為什麼?雖然這艷陽狄為了抵禦心刀,花去不少心神,但是宗主四千里飛行,也耗去一些真元。兩人此時的身體狀況,應該相差不多。」
水鵬陽笑道:「因為宗主此戰,暗合大勢,毀滅天道在這種情況之下,可謂同境無敵。艷陽狄的時間法則,絕對不是宗主的對手。」
……
……
***
艷陽狄在艷陽谷中步履蹣跚,躑躅而行。
此時的艷陽狄,一頭黑髮變成雪白,臉上的皺紋如同千萬道溝壑,蒼老無比。
正如水鵬陽所言,他敗了。
萬丈高空,一招而敗,身負重傷。
不得已之下,艷陽狄以全身半數真元,凝成一次真元爆發,再強行啟動時間天道,這才躲過解玉展必殺的一槍,逃到這艷陽谷的深處。
八大聖派千年流傳,底蘊深厚,但是淪落到這種境地,能夠力挽狂瀾的,只有傳承至寶——聖師之眼。
此次出門迎戰,艷陽狄原以為必勝,因此沒有帶上這等宗門重寶,而是留在了艷陽谷深處的密室之中。
只要拿到這聖師之眼,召喚創派祖師成功,聖師艷陽七重現人間,那麼山門之外的解玉展等人,也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瞬息可破。
艷陽狄不愁解玉展會追上來,因為艷陽谷之內,有艷陽七於千年之前親自布下的萬刀大陣,就算人間上師親至,要破去這種鎮派大陣,也要耗費數月時間。
因此,雖然自己的狀況非常差,但是艷陽狄心裡卻還有一絲希望。
推開那扇厚重的石門,裡面的聖師之眼靜靜地立於供桌之上。
八大聖派的聖師之眼,形態各異,不一而足。艷陽谷的這枚,是一把柳木製成的木刀。
艷陽狄來到供桌邊上,放下寶刀艷陽舞,一手拿起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刀劃去。
召喚聖師,各派之間的手段也並不相同,不過其中絕大部分,都需要聖師血脈後人的鮮血作為主要媒介,這也是八大聖派之中,除了雪忘寺和牧雲觀,其他都會選擇聖師後人當一宗之主的主要原因。
根據艷陽谷的傳承,只要艷陽狄以自己的鮮血浸染這柄木刀,天上自會有聖師感應降下,到時候艷陽狄亮出自己人間上師的修為,就可以召喚成功,讓已經升天千年的祖先艷陽七重臨青天界,為艷陽谷解去這滅谷之危。
艷陽狄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服飾,靜靜等待先祖聖師的降臨。
但是,卻毫無反應,艷陽狄臉上顯出不安之色,雙手微微顫抖,又是一刀向自己手腕處割去。
依然毫無動靜,艷陽狄大吼一聲,再一刀!
這刀下手頗狠,直接砍斷了艷陽狄手腕上的動脈。
密室裡,人間上師的鮮血,像是一道絕望的泉水,自艷陽狄的顫抖不停的手腕處滴落,在地上汩汩而流,逐成江河之勢。
聖師感應,卻依舊無影無蹤,似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說。
艷陽狄臉色慘白,緩緩癱坐下來。
而就在此時,密室石門之外,傳來叩門之聲。
艷陽狄驟然彈起,丟棄了手中的柳木刀,一把握起了供桌之上的艷陽舞。
石門被人緩緩推開,密室外面的白衣人,看著室內絕望得如同一隻驚弓之鳥的艷陽狄,目光清冷。
「李落夕!」艷陽狄一見外面之人,暴怒道,「我與你共同參悟時間天道,大力扶植你尋歡門,待你親如兄弟,你竟如此待我!」
李落夕則看著艷陽狄腳邊的柳木刀,淡淡問道:「怎麼,召喚不出來?」
艷陽狄一聽李落夕之言,臉上忽然平靜下來,哼聲說道:「就算沒有聖師之助,我照樣可以殺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
李落夕卻淡淡一笑:「你不妨試上一試,說不定,真得可以成功。」
……
……
李落夕走出艷陽谷的時候,臉上有些疲倦之色,不知道是近幾年心算太過之故,還是方才與艷陽狄動手的原因。
燎原宗諸人,此時已經退去,他們對艷陽谷的鎮派大陣毫無辦法,但李落夕卻進出自如。
李落夕孤身一人站立在艷陽谷的山門之下,看著山門旁那處巨石上「艷陽谷」三個大字,微微一笑,緩緩搖頭。
李落夕信手一抹,這塊山石便化為灰飛,與清晨的霞光混合在一起,血紅迷濛一片,似是未來。
八大聖派之一,傳承千年的艷陽谷,至此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