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身形嬌小,因此被朱爾原本肥大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此時顯露出來,卻讓姬青絲悚然而驚。
因為以姬青絲龍虎境的感知能力,卻對此女沒有一點感應!
這女子一身藍色衣裙,手裡拿著一把血紅色的羌笛,羌笛的尾端,掛著一串淡藍流蘇。
女子的一隻手,搭著朱二的後腰,然而這個龍虎境的望山樓掌櫃,卻毫無知覺,只是定定地看著姬青絲,等待著她的回話。
朱二見姬青絲臉上逐漸泛起驚恐的神色,心下愈發奇怪,於是出言道:「姑娘,你難道……」
說到這裡,朱二停了下來,臉上也泛出驚駭莫名的神情。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嗓音變了,變得如此苦澀難聽,好似一截朽木,正在被鈍鋸條緩緩鋸開。
然後,他便失去了知覺。
藍衣女子放開了那只搭在朱二後腰上的手,然後隨後一揮,將已經變成一具骷髏的望山樓掌櫃擊成漫天骨灰,隨後用手摀住了口鼻,眉頭微皺,似是在抱怨這粉塵漫天的鬼天氣。
姬青絲則從原先的驚恐之中平復下來,默默調整著自己體內所剩無幾的真元,緩緩聚集於丹田之上。
帶骨灰散去,藍衣女子用纖纖玉手在嘴前扇了一扇,然後歪著頭,嬌聲說道:「你手裡的刀很好看,送給我好麼?」
姬青絲眼中滿是警惕,出聲詢問道:「你是何人?」
藍衣女子笑了,她的笑容極為甜美,好似一朵盛開的桃花:「我不是人。」
姬青絲明白了,她開始加速自己丹田真元的聚集速度。
藍靈兒搖頭道:「不要嘗試自爆。這對我毫無用處。而且,在你自爆之前,我有上萬種方法殺死你。」
姬青絲沒有太多猶豫,馬上卸去了丹田上的真元聚集,隨後說道:「你想怎麼樣?」
藍靈兒在霞光之中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把你的刀給我。」
姬青絲點頭:「好。」
隨著這聲好,姬青絲將手中青眉輕輕拋向身前的藍衣女子。
藍靈兒接過青眉,隨後神色一變。
青眉刀內,由霓裳宮宮主姬幽兒親自布下的絕世幻術,迅速將藍靈兒拖入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
……
***
這是一間洋溢著幸福味道的溫馨小屋,屋前有一個靜謐的小湖,屋後是一座蒼翠的大山。
此屋位於青山綠水之間,屋中的兩人,也在洞房花燭之時。
只是屋內傳來的一聲怒喝,卻打破了湖面上的靜謐,也讓蒼翠的山上多了許多白點,那是山中白鳥受驚高飛的嬌小身姿。
「藥師!」藍靈兒對著自己銅鏡中的臉,大發雷霆道,「你活活笨死算了!」
藍靈兒的梳妝台邊,是一個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這男子手捧古卷,剛剛讀得入神,卻被這聲嬌憨的怒罵驚得全身一震,隨後抬眼看向正怒目相向的藍靈兒。
這個名叫藥師的俊美男子看著自己新婚妻子的眉眼,慢悠悠解釋道:「我用上古隸書的筆意,來畫你的眉毛,還有什麼不妥的麼?你看,這一撇一捺之間,盡得我畢生書法境界的菁華,孔聖那小子出手,也不過如此。」
藍靈兒一摔手裡的銅鏡,氣呼呼地說道:「哪有你這樣的蠢貨,用一撇一捺來畫女兒家的眉毛,我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囧』字,你讓我怎麼出去見人!」
藥師微微一愣,隨後微笑道:「你這樣出去見人,別人只會說你男人書法精妙,舉世無雙。你身為妻子,自然會得意洋洋,這不正好符合你愛顯擺的性子麼?」
藍靈兒氣急,跑上去掐自己丈夫的脖子,一邊掐一邊怒罵道:「你這死人,光用一撇一捺來畫我眉毛也就罷了,還用上了上古筆意,畫的入木三分,我現在整個眉骨都被你的墨意浸染,想洗都洗不掉,氣死我了!」
這藥師身為當世第一高手,自然是不會被自己的妻子活活掐死,不過他聽完妻子的抱怨之後,心下也覺得有些理虧,只能裝作被掐得瞪目吐舌的樣子,來逗弄藍靈兒。
兩人相戀多年,藍靈兒自然是知道這死男人全身刀槍不入,自己雖然術法精深,但是武道方面的造詣卻遠遠不如自己丈夫,想用雙手掐死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掐了一陣,洩去心中怒火之後,藍靈兒便坐在自己丈夫身邊,開始哭泣。
藥師見自己妻子掉眼淚,便長歎一聲,放下手中古籍,輕輕抱住了身材嬌小的藍靈兒,溫言說道:「別哭了,上古筆意可以用金系術法克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逗你玩兒呢。」
藍靈兒啜泣道:「金系術法雖然能夠克制這筆意,但是我的眉毛也保不住了。」
藥師微笑道:「你可以用你的木系術法再讓眉毛長出來嘛。」
藍靈兒嬌聲道:「金克木啊!笨蛋!」
藥師一噎,立時歉然道:「為夫一時疏忽,沒有想到這層。」
藍靈兒頓足不依道:「你活活笨死算了!」
……
……
***
姬青絲見藍靈兒接住青眉之後,神情一怔,立時把握住了機會,全身真元化為一記手刀,迅捷無比地向藍靈兒的脖頸切落!
姬青絲知道,這藍衣女子身為旱魃,除了身首分離之外,其他的傷勢對其毫無作用。
姬青絲的手刀極為迅捷,展現了她身為龍虎境高手的實力。
但是有一隻手,卻比姬青絲的手刀更為快捷。
「啪」地一聲脆響,姬青絲手刀被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接住。
藍靈兒面露淒然,眼角含淚,神智有些恍惚,但是右手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還是擒住了姬青絲的手刀。
「你是姬女的傳人?」藍靈兒擒著姬青絲的手,淡淡問道。
姬青絲萬萬沒有想到,青眉刀中人間上師級的幻術,居然只能困住這妖女短短一瞬的時間,一時之間心中驚悚不已,不知如何作答。
藍靈兒又道:「姬女那丫頭的幻術,還是我教給她的。你不知道麼?」
姬青絲一陣啞然。
「你讓我做了一個很好的夢。」藍靈兒說道,「我成為殭屍千年以來,從未入睡,也很久沒有做過夢了,所以,我決定不立刻殺了你。姬女的醫術也不錯,不知道你這丫頭有沒有得到她的真傳。」
藍靈兒淡淡說著,右手的指尖卻在姬青絲的手上劃出一道血痕。
只聽藍靈兒又道:「旱魃的屍毒,比起銅甲屍凶狠百倍,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應付。」
說罷,藍靈兒便放開了姬青絲的手,姬青絲直覺眼前藍光一閃,這女子已經不見蹤影。
姬青絲卻神色大變,左手迅速取下頭上的髮釵,也顧不上使用去毒秘法,直接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連續刺下數記。
但是這番急速施救,卻收效甚微,姬青絲眼看到自己手上傷口之處,一條詭異的黑線逐漸蔓延,迅速越過了手腕上姬青絲設下的閉穴防線,逕直向手肘處延伸出去。
姬青絲和藍靈兒的會面,極為短暫,陸貞和白羽兩人專心應對外面的銅甲屍,並未發覺身後的異常。此時白羽正好被陸貞替下,不經意間一回頭,卻發現了姬青絲手臂上詭異的黑線。
「屍毒?」白羽驚疑不定地問道。
姬青絲苦笑:「旱魃屍毒。」
白羽立刻上前幾步,用真氣崩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送到姬青絲嘴邊:「喝我的血!」
姬青絲略一猶豫,便俯身允吸白羽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鮮血,一邊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這條致命黑線。
姬青絲明白,若是這條黑線順著自己的手臂進入心脈,那就神仙難救,必死無疑。
隨著白羽鮮血灌入腹中,姬青絲明顯地看到,這條黑線稍稍便淡了少許,蔓延的速度,也慢了許多,但是卻在一定程度之後,不再變淡變慢,依然執著地想姬青絲的心脈方向延伸。
白羽頭腦清楚,見狀立刻說道:「這樣還……還不行!去找蕭尋,他有辦……辦法!」
姬青絲此時已經毫無辦法,聽聞白羽此言,便鬆開了白羽的手腕,掉頭就向南門方向跑去。
***
巴中城東邊百里之處,即為爛柯關。
這是一個霞光萬道的夏日清晨,天上還未下雨,爛柯關的城牆,被朝霞映得血紅一片,卻好似正在下一場血雨,一如百里開外的巴中城。
藍衣女子忽然出現在這裡,輕輕推開了城樓上的小門。
千年無夢,方纔那個被青眉引發的夢,藍靈兒不忍忘卻,想坐下身來,細細回味。
寂靜無人的爛柯關,是一個靜坐品夢的好地方,藍靈兒坐在城樓裡,一手支著自己的腦袋,一手摸著美目上的眉毛。
千年的時光,即便是入木三分的上古筆意,也早已經褪去,但藍靈兒的此時眉眼,依舊如畫,眼眸如鏡湖,秀眉似遠山。
讓那個傢伙畫眉,真是一個很糟糕的想法,藍靈兒一邊想著,一邊癡癡地笑了。
「我有些想你了。」藍靈兒輕輕自語道,「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