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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似乎都有些火氣,金澤滔語氣不善地說:「如果你要跟我說什麼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你的警車就不應該超車。」
凌衛國長長地吸了口氣,說:「大家都把心情放平和一點,我承認,我急躁了。」
任何人被一個案子折磨了大半年時間,心裡都不會愉快,而且凌衛國每天還要承受著四面八方的壓力,他的精神到現在能不崩潰,已經說得上強大。
金澤滔認真看了他一眼,說:「職責不是負擔,工作不是一切,凌部長,你現在的狀態極差,再這樣持續下去,你就會像氣球被紮了一針,總有一天,它會呯地炸開。」
凌衛國說:「現在盧家仁已經被宣佈停職檢查,金澤滔,我們已經別無退路,調查組所有人的弦都崩得很緊,如果辦不出案,我們難以收場。」
金澤滔嗤笑:「又不是你宣佈的停職檢查,你擔心什麼?適當地放鬆一下,既有利於調節狀態,也不至於忙中出亂,急中出錯,凌部長,現在你該擔心的不是辦不了案,而是應該擔心哪個環節出錯。」
凌衛國默默地點頭,金澤滔的建議也是肺腑之言,無功總比有故強,自己這個部長助理坐得並不踏實,出了差池,這頂帽子就要被回收。
逐漸地,路上的車流漸漸地稀落起來,凌衛國說:「我會建議上級適當地給辦案組人員減減壓。何悅知道你在京城,合適的時候,我會讓她跟你聯繫的。」
金澤滔的心神卻被周圍環境所吸引,京城。特別是靠近中軸的人民廣場四周,新舊建築混雜,人員成分複雜,各類商販比肩接踵。
很難想像,天子腳下,路邊商販公開兜售竊聽器,壯陽藥、老軍醫的廣告紙打得滿天飛,環境秩序可想而知。
廣場旁邊的胡同弄堂,更是魚龍混雜,天南海北走江湖。討生活的人們充斥其中。
從車子進入青山園後。兩旁的建築物和道路就變得乾淨整潔。跟市中心相比,這裡就一個詞可以形容,一塵不染。
甚至連路旁菜園裡的一棵棵排列整齊的青菜。都是經過精心清洗過的,翠綠色的菜葉彷彿著了色似的。
環境整潔,色彩明麗,空氣都格外清新,心情也不由舒暢起來,盤山路上,行人稀少,從山腳行車到現在,金澤滔暗暗數了數,至少經過五道明崗查證盤問。
從這個山路進去。山窪裡,有一片別墅區,就是共和國黨政軍高級幹部居住地,除了整潔,除了山頂上兩支白塔,外表上看,這裡和京城大多數山嶺沒有什麼區別。
進了青山園區域,凌衛國就很少說話,而是專注地開車,轉過那一大片聚居地,車子並沒有進去,而是轉了個彎,繼續往山上行去,最後一道崗,就一個警衛,凌衛國探頭張望了一下,那個警衛沒有要求出示證件,僅是點了點頭,就直接放行。
警崗過後,就是一個平坦地,地面用細石子鋪著,停了幾輛車,凌衛國將車子停下,剛下車,金澤滔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個面南的向陽坡,陽光明媚,但山風也大。
嶺口下方十米,一幢三層小樓,掩映在綠樹中,看上去不像是新修的,環顧四周,這是視線所及唯一的一幢建築物,想必就是范主席的居所。
凌衛國說:「這樓原是警衛部隊營房,范主席入住後,營房在山脊樑另造了一座營房。」
兩人正說話時,一個中年軍人從山道上迎了上來,正是金澤滔見過一面的范主席的警衛秘書,他點了點頭,招呼說:「凌部長,金市長,請跟我來。」
進了門,金澤滔才發現,這是個標準的部隊營房,三層樓房依山而建,東西兩面圍牆,院子是個標準的籃球場,樓房對面,一排四間伙房。
營房外,辟了塊菜地,更遠處,有個小型的養殖場,不時還能聽到雞鳴豬叫,四周有果樹環繞,范主席還真是好眼光,這幢樓自成體系,儼然世外桃園。
一進門,就看到范主席坐在偌大的籃球場中間,前面擺了張茶几,四周圍坐著若干人,其中就有金澤滔見過一面的國家計委范副主任和總後范副部長。
范仲流主任頭髮稀疏,好像比自己大婚見到時又胖了一圈,但面色紅潤,衣著考究,保養得極好,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高官。
范部長看上去寒酸多了,不但長得瘦小,而且一臉苦相,摘了帽子,灰白頭髮隨風飄灑,蓬亂而乾枯。
范主席身後,一如既往地一左一右站著一老一小兩個護士,年輕護士一看到中年軍人後面跟著的金澤滔,眉毛就開始彎下來,像臥了一對柳葉,好看的眼睛也瞇成月牙。
金澤滔對這年輕護士擠了擠眼,呲了呲牙,年輕護士的眼睛就從月牙型變成一線天,這是他和范主席相處時唯一的樂趣。
老人和少女站在一起,就好比枯萎的老樹旁邊栽著一棵新苗,金澤滔是個愛美的人,自然寧願面對只露出一對眼睛的年輕護士,也不願意面對弱不禁風的范主席。
到了老人跟前,金澤滔就快成大風中的柳樹,對誰都彎彎腰,鞠個躬,范主任還好,對他點了點頭,范部長乾脆將他當空氣。
最後,他朝范主席鞠了個大躬,說:「范主席精神更勝往昔,可喜可賀。」
范主席腰腿上壓了一床小棉被,指了指眼前的凳子:「坐!」
金澤滔鬆了口氣,終於可以不用坐小馬紮了,只是他的屁股還沒落座,范主席又開腔了:「嶺上芭蕉雪打死,霜雪打死還有心,你看我這支老芭蕉有心還是無心?」
這句話還是金澤滔上一回告別范主席最後說的,卻被范主席記在心裡,都說老人記遠不記近,金澤滔還當他早已忘懷,誰料第一句話就問起這事。
不知道范主席平時說話風格怎樣,但每每和金澤滔對話時,總讓他有語不驚人心不死的惶惑,金澤滔連忙抬起屁股,長者有問,無論他怎麼地腹誹范主席的惡趣味,但起碼的禮貌金澤滔從來不缺。
金澤滔欠身說:「西窗一雨無人見,展盡芭蕉數尺心,風驟雨急,更見公心,范主席自然是有心的,一顆拳拳愛國愛民之心,天人可鑒!」
金澤滔睜著眼睛說瞎話,這話只要是官員就沒有人不喜歡聽的,尤其范主席,他現在每做一件,更多的是考慮生前身後名,就是圍剿盧家仁,也要舉著改革的大義,他心裡才會踏實。
范主席抿了抿嘴,咕噥著說:「還是一如既往的滑頭,話說得花團錦簇,就沒一句是真話。」
金澤滔也不爭辯,嘿嘿笑著,面不紅心不跳地終於將屁股落在凳子上,老范連警衛部隊的營房都敢霸佔,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那是家常便飯,要是他真敢爭辯,那才是腦袋被門縫夾著了。
范主席不等金澤滔坐安穩,又發問:「那你說,這場風雨,該是什麼時候才能放晴。」
金澤滔這回不站了,垂著眼皮說:「范主席,現在風和日麗的,哪有什麼風雨,再說,這個季節,真有風雨,那也是春風夏雨,化生五穀,養育萬物,應該是喜雨。」
范主任咂巴著嘴,這小子從他到南門見第一面,就覺得不凡,言行舉止,雍容有度,三言兩語就有讓人如沐春風的好感,可惜這麼一根好苗,溫重岳並沒有牢牢把握。
范部長牽了牽嘴角,年輕人確有其過人之處,范家四代,沒有一個像他這麼勤於事,敏於言的,真是可惜了,不能為范家所用。
兩人讚歎過後,最後都是深深的惋惜和一聲歎息,坐得稍遠的凌衛國端坐如佛,半年不見,金澤滔氣度更沉,言辭更利,智圓行方,他的成熟軌跡甚至是肉眼可以判斷的。
范主席兩隻乾枯的手緊緊地攥著被角,喃喃道:「那為什麼天這麼暗呢,起風了,夜來有風雨,還是淒風苦雨。」
金澤滔抬頭看天,京城難得的艷陽天,偶有山風刮過,躲在小院裡,拂在臉上,只有暖洋洋的春意。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心裡不無傷感,老人終歸不復往昔的崢嶸,站在身後的老護士眼裡湧上深切的悲哀,小護士也收斂了眼角的笑意,有些難過。
看著惘然若失的范主席,金澤滔這才發現,去年范主席偶還有幾根灰髮,此時全都白了頭。
草木零落,美人遲暮,將軍白頭,這是人間的悲劇。
過了一個冬天,老人似乎衰老得很厲害,左眼生了白翳,看起來更加渾濁無神。
不知道范主席他是真覺得天暗了,還是別有所指,誰都不敢接話,不約而同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金澤滔。
范主席看似對金澤滔並不待見,但兩次一答一合,范主席似乎都稱心如意,或許,他的心思,也唯有玲瓏剔透的金澤滔方能窺探到一二分。
某些方面,一老一少,與其說是冤家對頭,不如說是契闊神往的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