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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司令這番話算是先慶後號,先安撫一下自己脆弱的心靈,然後直接嚇死自己,金澤滔嚇得面無人色,這地方果然不是人來的。
金澤滔又鞠了一躬,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坐回小馬扎,這回他緊緊地閉上嘴,死活都不準備開口說話。
鐵司令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說:「你如果害怕,等會兒就直接打道回府,京城就不用去了,還是回你的南門當副市長,西橋立縣的事情不辦也罷,小命要緊。」
金澤滔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金澤滔去年勞動節前夕以越海親善大使的身份赴京交好范家等勢力,懵懵懂懂被鐵司令、范主席和尚副總理三方牽著鼻子對長江科技案的處理達成共識,矛頭直指盧家仁書記,這是自己能摻和的?
已經做了一回豬,這一回,打死他都不準備吭聲,京城此刻對他來說,就是龍潭虎穴,他只辦他的西橋設縣的大事,其餘一概不沾。
金澤滔兩腳併攏,兩手按住膝蓋,縮著脖子拱著背,規規矩矩做他的縮頭麻雀,說什麼都不準備露頭。
祝省長歎息說:「京城的盧家仁書記今天被宣佈停職檢查。」
金澤滔嚇了一跳,小馬扎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盧家仁書記停職檢查?!
太混亂了,上輩子這齣戲不是這樣唱的,起碼要等到今年年中。盧家仁會因另外一樁事引咎辭職,最終引來中紀委的關注和查處,他的倒台跟沈太福長江科技案沒有絲毫的關係。
宣佈停職檢查,這已經是中央掌握了他確鑿的違紀事實。才會做出的決定,自己這隻小麻雀,難道已經能扇動到這頭大老虎的命運軌跡?
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凌衛國祭起稅務檢查的大旗,從盧家仁的兒子盧陽經營的公司著手突破的,而這把武器還是金澤滔親手提供給凌衛國的。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自己幕後推動,跟什麼蝴蝶效應沒有半根毛的關係。
鐵司令似乎不把金澤滔嚇死,就不準備罷休,他吃吃地笑說:「我還聽說。稅務檢查。是你這個財稅專家出的主意。不錯的打擊武器,現在都聽說,紀檢系統準備大規模引進財稅人才。加強財稅源頭的反腐監管。」
金澤滔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有出聲,只是把頭垂得低低的,做麻雀不成,就做鴕鳥吧。
鐵司令不知是童心未泯,還是覺得偶爾逗弄一下金澤滔也挺賞心悅目的,今天特別地想說話,嘴也特別的碎,他說:「何悅同志是你妻子吧,她出身財稅系統?」
金澤滔一個激靈。晃了晃身子,重心失衡下,屁股底下的小馬扎終於發出吱呀的慘叫,直接被崩飛,金澤滔一個屁股坐在地上,終於當不成鴕鳥了。
金澤滔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往大院門口走去。
剛才還泥菩薩似的一言不發的方建軍副書記,這一回也不淡定了:「怎麼,就這樣被嚇跑了?鴕鳥不當,當逃兵了?你的勇氣呢?你在大樓倒塌事故現場那一往無前的精神氣哪去了?」
金澤滔理都不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一頭扎進警衛值班室,笑瞇瞇說:「解放軍同志,再借條結實點的小馬扎行不?」
年長的軍人朝地上努了努嘴,金澤滔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取了兩條小馬扎又回到鐵司令身邊坐下。
方建軍悻悻道:「還算是血勇之人,沒有讓人失望。」
金澤滔卻說:「我聽說,勇者有四,血勇之人,怒則面赤,脈勇之人,怒則面青,骨勇之人,怒則面白。怒形於面,實為匹夫之勇,血勇之人,市井匹夫而已,打架鬥毆還成,幹大事是不成的,領導千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方建軍惱羞成怒道:「不會說人話啊,什麼亂七八糟的血勇脈勇的。」
金澤滔搖了搖頭,不讀書真可怕,自己不懂的就一律斥為亂七八糟,當領導的難道都是這副德性?
鐵司令卻說:「你搬兩條小板凳幹麼?一條難道還不夠你折騰的?」
金澤滔苦著臉說:「鐵書記,有啥話不能一口氣說完,非要這樣一驚一乍的,這樣嚇唬人後果是非常嚴重的,我嚇壞了可以姑且不論,反正是私人財物,壞了就壞了,小馬扎可是公共財產,破壞公物連小學生都知道是不對的。」
鐵司令張口結舌,鐵司令身後的一個中年人卻撲地笑了:「後生可畏,一張鐵口利齒果然可以大殺四方,鐵司令不但慧眼識人,更善於用人,一石可以激起千重浪,一個小人物也可以撬動了京城這個鐵菩薩,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說的就是鐵司令。」
鐵司令臉上殊無喜意,金澤滔也面無表情,心裡卻罵道,一聽他開口說話,就知道是個深奸巨猾之輩。
什麼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純粹脫褲子放屁,鐵司令早聯繫好一切,部署好一切,他求的也是赫赫之功,要不然,他閒著沒事幹專找人鬥智鬥勇,為的就是博人一笑?
只有自己這頭豬才不知道深淺,一頭扎進這個大泥坑,一頭豬掄了大老虎一拳,無意間還掄得他皮開肉綻,豬立功,那才叫無赫赫之功。
這個中年人不知出於什麼樣心思,貌似給鐵司令和金澤滔兩人唱讚歌,行的卻是推濤作浪,搬弄是非的能事,話裡話外都包藏禍心。
鐵司令瞇細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院中多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抱著一床薄毯,正要給鐵司令蓋上,鐵司令忽然睜開眼睛,說:「給這年輕人搬張椅子過來,坐小馬扎算怎麼回事,我們不是范家,要用小馬扎來招待客人。」
金澤滔屁股底下的小馬扎又是一陣激烈的咯吱聲,差點又沒崩掉,他憤憤不平地站了起來,好像自己很愛坐小馬扎似的,如果不是自己嘴勤腿快,就這條小馬扎都不定能坐上。
明知道自己要上門,連張空椅子都不給,現在被中年人惹惱了,才想到給自己搬張椅子,這是獎勵,還是鼓勵?
鐵司令說:「何悅同志牽頭負責沈太福長江案件的調查,紀委已經提前介入。」
鐵司令這話其實不準確,紀委不是提前介入,而是在長江案初露端倪時就已經介入,不過現在是從暗轉明而已。
何悅赴京前,自己還千囑咐萬叮嚀,長江科技案涉及到京城,這灘水太深,千萬不要輕涉其中,看起來,何悅已經身不由己,心裡忍不住暗暗為何悅擔心。
白大褂去搬椅子的時候,金澤滔趕緊去值班室還了三條小馬扎,還故意大聲說:「謝謝解放軍同志,剛才我跟鐵書記說好了,他承認破壞公物是不對的,這條損壞的小馬扎就算在鐵書記的賬上。」
鐵司令嘴角直哆嗦,惱怒地將飄落在薄毯上的落英拂落在地,方副書記眼角抽搐,趕緊把頭扭向另一側,只有厚道的祝省長微微苦笑,搖了搖頭。
中年人驚奇地看了不遠處的金澤滔一眼,心裡不由對他和鐵司令的關係重新評估。
一個小小的副市長,方建軍副書記剛才碰了壁,也對他沒奈何,鐵司令被他堂而皇之地指責破壞公物,也像沒聽見,祝海峰副省長乾脆裝聾作啞,抱以苦笑。
鐵司令一門三傑似乎對他的言行都挺容忍,來西州之前,他可是仔細瞭解過金澤滔的底細,西州大學財政專業畢業,師從蘇子厚教授,如果說背景,蘇子厚大約就是他從政生涯的唯一背景。
大學畢業後,一步一個腳印,從普通財稅幹部做到今天永州府城南門市的常務副市長,這中間,沒有半點取巧,也無半點投機。
除此之外,在國內名聲雀起的東源集團,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換句話說,他現在的所有,都是他赤手空拳搏來的,但細細研究他的履歷,又不難發現,無論在從政路上,還是東源集團的發跡史,都不開團隊的作用。
在金澤滔的身邊,總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強力團隊圍著他運轉,所以,與其說是他白手打天下,不如說是抱團打天下,這是個很會借勢,也很會用勢的年輕人。
中年人琢磨著金澤滔,金澤滔卻琢磨著鐵司令,今天是他生日,按慣例,老書記生日,省委說什麼也會有重要領導上門慰問安撫一番。
想到這裡,忍不住拍了拍腦門,方建軍副書記和祝海峰副省長難道還不能代表省委省政府啊。
還真是睜眼瞎,方建軍自小被鐵司令扶養長大,祝海峰是鐵司令的原秘書,一直將他倆當作鐵司令的家人,卻忘了他們也都是一方封疆大吏。
鐵司令睜開眼,奇怪地看著正拍打著腦門的金澤滔,說:「剛才你提到勇者有四,才說了三勇,還有一勇所謂何人?」
金澤滔啊呀一聲,連忙停止這種無意識的自虐,有些尷尬地乾笑說:「第四勇者,謂之神勇之人,喜怒不形,鐵書記如果有什麼大事要交待,非神勇之人不可勝任。」
鐵司令頷首道:「那你說說,在場的誰為神勇之人,誰為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