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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先栽根刺 文 / 金澤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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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新聞播報到這裡,杜建學手忙腳亂想站起來,忘記了手裡正抓著餐布,這一猛扯,將桌布直接拉落,桌上的碗碟盞杯,乒乒乓乓地往地上摔去,發著清脆而驚心動魄的碎裂聲。

    溫重岳和杜建學面面相覷,正如這一地的碗盞碎片,兩人的心也摔成碎片。

    方建軍什麼時候趕到南門了,事故廢墟什麼時候找到倖存者了,為什麼沒有人跟自己匯報。

    溫重岳臉色從鐵青變得漆黑,勃然大怒道:「金澤滔,他眼中還有沒有組織,有沒有紀律?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及時上報,杜建學,這就是你的兵?」

    杜建學滿嘴苦澀,這能怪我嗎?如果不是你溫專員放棄了他,金澤滔什麼事情不是第一時間向你匯報,出現這樣的尷尬境況,能怪得了別人嗎?

    如果現在金澤滔什麼事都還能及時向你匯報,那他就不是金澤滔了。

    從凌晨金澤滔一路趕回南門,你溫專員就不聞不問,哪怕你派人問候他一聲,或者先告知一下他地委最後的決定,事情就不會這樣被動。

    就像溫重岳自己說的,兩人間已經不是什麼誤會,當誤會不能開釋時,誤會就成為矛盾,現在金澤滔之於溫重岳、杜建學的怨恨,不會比溫重岳對他的嫌惡少。

    從水乳交融到水火不和,這又能怪得了誰,譴責金澤滔。非但不道德。而且壓根無從談起。

    溫重岳發了一通火。大約也感覺自己這火發得突兀,兩人愣神了一會,齊齊拔腳便走,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溫重岳衝出小食堂大門口時,已經看到前面馬速書記和王如喬也在急急趕路,兩行人直奔停車場,再次目光交集時,連點頭都沒有了。但彼此間卻都發現對方眼底深處的恐慌和擔心。

    溫重岳直到坐上車,腦裡想的不是方建軍省長的突然到來,而是一個念頭壓得他腦仁生痛,這片壓扁了火柴盒似的廢墟底下怎麼還有生還者呢?

    此時,驀然想起曲向東多次跟他提及的,金澤滔,只要給他一個平台,給他充分的信任,他就能給你創造一個奇跡。

    這話現在回想起來,還猶在耳邊。但那人卻已遠離自己而去,此時。他心中隱隱有一絲悔意,但很快就被壓了下來,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不容自己後悔。

    他此刻只有惱怒,惱怒金澤滔的不識大體,為小我而犧牲大局,如果早知道這廢墟底下還有倖存者,地委及地區行署就不會袖手旁觀。

    省台的新聞節目都曝光事故現場還有倖存者,為什麼自己沒有得到消息,突然間,他悚然坐起,問杜建學:「你們上午臨時常委會結束後,現場沒有發現有倖存者?」

    杜建學此時也察覺有些不對,從省台曝光時間看,這個倖存者至少是上午之前發現的才對,可惜沒有看完這條新聞,他說:「沒有,當時應該沒有。」

    溫重岳厲聲說:「什麼叫應該沒有?有還是沒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地委,你們市委作出停止搜救的的決策他媽的是草菅人命,無視百姓的生死,這要曝光出去,全省人民都要指著我們的鼻子罵娘!」

    一向溫文爾雅的溫重岳破天荒罵了娘。

    杜建學這才察覺到問題大了,他喃喃道:「臨時常委會上,金澤滔曾經有過暗示,他嚴厲斥責城建局專家,說他得出的廢墟底下無生命的結論是狗屁,當時他神情激動,應該發現有生還者。」

    溫重岳面目猙獰說:「狗屁,他說得沒錯,就是狗屁,如果最後扒開廢墟,得出結論,說是我們的決策導致了倖存者死亡,我們全都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是我們一生都無法洗脫的污點。」

    溫重岳在大發光火的時候,馬速也在車裡面目扭曲地衝著王如喬發火:「我讓你打聽消息,都打聽到什麼狗屁消息,倖存者呢,誰能告訴我這一例的倖存者是怎麼一回事?」

    王如喬被馬速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面色蒼白,他辯解說:「金澤滔剛下飛機就直奔事故現場,莫非他早就知道廢墟底下還有生還者?」

    馬速書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白癡!多用腦子想問題,就這麼點政治智慧?」

    王如喬被馬速的話嗆得蒼白的臉瞬間漲成通紅,還真是白癡,金澤滔他還能算會掐啊。

    吵吵嚷嚷間,兩輛車一前一後很快駛進事故現場,雖然還有天光,但此時,事故廢墟卻燈火通明,馬速和溫重岳剛下車門,就看到廢墟現場已經開挖出一條兩車道的通道,直達裙樓中央。

    在兩輛並排齊進的工程車後面,站著一行人,站最前面的正是方建軍副省長,後面是金澤滔為首的南門市委沈向陽,以及他的一干心腹左右。

    這些人之外,現場還有劉石偉處長,這個發現讓他極其意外,所有人都盯著前方觀看,唯有劉石偉處長有些尷尬地朝著溫重岳笑笑。

    劉石偉是董明華的鐵桿心腹,被安置在南門任地委常委,公安處長,目的就是助溫重岳一臂之力,是溫重岳在地委常委會上的重要臂膀。

    但此刻,劉石偉卻在柳立海的陪伴下,正跟方建軍說著話,他剛從京城參加公安部座談會回來,就出現在事故現場,就不能不令溫重岳困惑。

    溫重岳只覺心裡隱隱一痛,難道又要出現第二個金澤滔?

    金澤滔目不斜視,嘴角卻露出譏誚,你溫重岳不是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嗎?不知道你以後會怎麼面對劉處長。

    他讓柳立海在這個時刻將劉石偉請來,當然不是為柳立海說項這麼簡單。

    方建軍趕到事故現場,地委大院裡,就是消息再閉塞,此刻也應該得報了。

    溫重岳除了自己,很難給予外人充分的信任,劉石偉先他一步趕到現場,先他一步瞭解到現場搜救情況,就是給他心裡栽了根刺。

    假以時日,金澤滔可以預料,劉石偉將逐漸淡出溫重岳的信任,直到跟自己一樣,反目成仇。

    當然,他有充分理由請劉石偉過來,公安大樓倒塌嘛,省領導在這裡,傳召一地公安最高長官,任誰都不會懷疑金澤滔別有用心。

    溫重岳眼角抽搐了一下,隨即就將目光移向方建軍,他快步上前,沒有直接跟方省長招呼,而是面向金澤滔,平靜說:「澤滔市長,事故廢墟下面還有工人生還,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早點報告,我們非常意外,這不利於我們及時修正決策。」

    說罷,他將目光看向側耳傾聽的方建軍省長,溫和說:「好在你救援及時,也為我們地委決策的失誤查漏補闕,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金澤滔聽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中,溫重岳並不是個能言善辯的領導,平時說話氣勢磅礡,有一說一,即使偶有失言,也不屑用這語氣挽回顏面,更不會和自己有隙的人主動示好。

    由此也可見,溫重岳該是如何的自惜羽毛,在意自己的聲名,為挽回省領導,以及在場幹部群眾對自己草菅人命的負面影響,他不惜放下身段,主動跟剛被自己拋棄的金澤滔示好。

    馬速也迅快地跟了上去,說:「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是壓倒一切的大局,這樣的事故,我們都沒有處理的經驗,為此,我們還特地請省城專家再來現場勘探。」

    金澤滔夾了夾眼,方建軍連頭都沒有回,在場的幹部群眾,誰都沒有說話,哪怕連聲附和的聲音都沒有。

    馬速只覺得咽喉乾澀,說:「只是沒想到,專家還是來遲了一步,以致我們遲遲沒有清理廢墟現場,對昨晚的決策失誤,我們地委會向省委作出深刻檢討。」

    對到場的地委領導來說,這個時候,倖存者的政治意義,比方建軍省長親臨現場還要重要。

    他們現在不是要對方建軍解釋什麼,而是要向金澤滔,向在場的所有幹部群眾表態,甚至不惜檢討。

    馬速揮了一下手,說:「同時,對金澤滔同志不計個人得失,連夜趕赴事故現場,重啟救援的壯舉,我們表示十分的欽佩,我們將向省委提起對該同志的表彰,並號召全地區幹部群眾向金澤滔同志學習。」

    金澤滔聽到這裡,忽然撲地笑了:「溫專員,馬書記,你們誤會了,誤會有二,其一,我深夜重啟救援,不是奔著什麼榮譽來的,我想,全國勞模應該是全中國勞動者的最高榮譽了,黨和人民已經給予我最高榮譽,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因為,我是全國勞動模範!」

    說到這,他還將珍藏在口袋,還沒來得及拿回家的勞動獎章高高地舉了起來。

    方建軍突然回頭,大聲說:「說得好!」

    剛剛寂靜一片的工地現場,驟然暴發出震天動地的叫好聲,鼓掌聲,勞動模範,金市長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金澤滔壓了壓掌道:「誤會二,事故廢墟底下還有工人倖存,這個事情在場很多幹部群眾都知情,我壓根就沒有對這個消息壓著不報,陳鐵虎書記就知情,他不是向地委匯報了嗎?」

    金澤滔倒沒有在這起事上下黑手,使絆子,他還沒有無良到利用人民群眾的生死大事,對馬速和溫重岳報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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