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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十八層樓 文 / 金澤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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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鐵虎眼看場面失控,還道這是金澤滔故意抓著總工程師說話的漏洞找碴,連忙大聲制止:「夠了,那是意外,收起你的瘋言瘋語,總工程師也只是打個比方,再鬧下去,常委會可以認為你這是故意破壞會議正常秩序。」

    金澤滔壓根沒理會陳鐵虎的威脅,狗屁的常委會,在這死人遍地的地方還開常委會,真以為你鐵老虎在哪,常委會會議室就搬到哪。

    他剛才既是心情激動,也是藉機警告一下這班漠視人命的冷血專家和常委們,讓他們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這張嘴唇上還剛冒出胡茬年輕的臉。

    讓他們一輩子都永記,胡亂決策,人云亦云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個生命不是秘書報上來的冷冰冰的報表數據,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現在這些人面色蒼白,神情恐懼,想必也認清了環境,這是死人,死很多人的事故現場,不是他媽的可以抽抽煙,喝喝茶就可以高談闊論的市委大樓裡的會議室。

    總工程師剛才被金澤滔當頭棒喝,隱隱中,覺得自己真是犯了大錯。

    按他的經驗和科學計算,這座大樓坍塌得如此厲害,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扒下來,乾淨徹底,一絲不掛,人員在這種結構性坍塌裡生還的概率基本接近於零,而且還可能有次生坍塌,這種傷害更加巨大。

    但就是這麼小概率的事件偏偏發生了,而且就發生在眼前。這還是小概率嗎?

    這種常識性的燈下黑。現在想來。讓他的氣都喘不過來,如果真因為自己輕率下的結論,而導致人員傷亡,那真如金澤滔所說,他就是兇手。

    雖然,他也清楚,金澤滔說要將他告至法庭,讓他坐牢是氣話。畢竟最後作出決定的是南門及地區兩級黨委領導。

    但這個污點將令他畢生都寢食難安,他現在睜眼閉眼,都是孩子那張安詳,但又不甘的臉。

    陳鐵虎為他一脫責,總工程師就像抓著救命稻草似地連連點頭說:「對,對,這只是個比方,不能作為市委決策的依據,我們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總工程師只求得自己心安,哪還管什麼市委決策。金澤滔暗暗搖了搖頭,跟他置氣。還真是下雨天打孩子,閒得發慌了。

    金澤滔指著眼前突兀立起的人字形坍塌構架,平靜地說:「你是專家,這樣的構造不會是裙樓本身設計的吧,它是樓體倒塌形成的,你說,如果建築工人剛好處在這樣的空間裡,能不能活命?」

    周圍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人字形混凝土構架,現在裸露在人們的眼前,在他進場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但他並不以為然,人哪有這麼好運,塌樓的時候剛好就出現在這個拱起的空間內。

    這種小概率的事件只是理論上存在,總工程師又用他慣性的燈下黑思維去推斷結論。

    金澤滔說這些話,只是他已經厭煩了繼續裝傻充愣,他讓總工程師專家去觀察這個人字形構架,就是暗示他們,廢墟底下還埋著活人,都消停一下吧。

    別以為你們挖了坑我不知道,我只是沒那精力跟你們計較,常委中,開始有人疑惑地打量著人字形構架。

    只是陳鐵虎已經利令智昏,他先入為主,認為這是金澤滔心虛的表現,真要像他隱約暗示的有生命跡象,他早還以顏色,還能這麼好心提醒自己。

    陳鐵虎又咳嗽了一聲,沈向陽和站在人群外圍的胡飛燕都搖了搖頭,真是瘋狂啊,陳鐵虎這是鐵了心要置金澤滔於死地,非要將公安大樓倒塌及傷亡事件的責任往金澤滔頭上扣。

    金澤滔不可謂不厚道,最後在他們一腳踏進這個大坑時,忍不住還是出言提醒了一下。

    陳鐵虎環視著現場的常委,以及遠遠近近的幹部群眾,聲音不自覺地放大了:「事故後果有多嚴重,我想在座的大家都看到了,這裡不討論施工單位和業主單位的責任問題,這自然有上級專門機關和人員來認定。」

    「金澤滔,我今天就簡單說一下你應該負什麼樣的責任,和你的輕率舉動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大樓從立項到施工,財政局就撥付過一次資金,之後再沒有財政資金支持,你當時還是財稅局長,這你承認吧?」

    真是欲加之罪啊,公安造大樓,財政不給錢,這都成了罪狀了。

    金澤滔平靜說:「說到這裡,陳書記,我倒要和你理論理論,當初大樓立項時資金來源是自籌的吧,後來市政府還專門開了一次辦公會議,市財政撥了一筆啟動資金。」

    這個事情有會議記錄,不是陳鐵虎想抹就能抹掉的。

    「這筆資金原來是沒有預算的,說到底,市財政沒有義務給公安大樓買單,但最終,市財政還是出了錢,能做到這個地步,市財政已經仁至義盡了。」

    這話也說得在理,南門財政是吃飯財政,哪能辦公樓建設要財政買單的道理。

    「那麼,你還想市財政怎麼支持公安大樓建設,是不是也讓財稅局的幹部都跑濱海和海倉去設點收稅?或者去企業搞搞檢查抓抓收入?」

    金澤滔的最後的反問戳到陳鐵虎的痛處,他臉色一沉道:「金澤滔,你說這話,想映射什麼?」

    金澤滔針鋒相對說:「我還幸虧沒這麼做,不然,就要被南門的老百姓指著脊樑骨罵,你問問在場的幹部群眾,公安幹警不去管治安,不去保平安,都去抓賭抓嫖抓罰款,群眾們是什麼反響?」

    有人在遠處大喊:「公安局不務正業,敲詐勒索亂罰款,枉為人民衛士,金市長好樣的!」

    有人哄然大笑,陳鐵虎面紅耳赤,躲在遠處的羅立新恨恨地看著金澤滔,金澤滔今天就像對羅立新,對公安局吃了火藥似的,滿肚子怒火。

    陳鐵虎快刀斬亂麻,斷然下結論說:「我認為,市財政在公安大樓上的不作為,是造成大樓倒塌的間接原因。」

    現場一片嘩然,理說不過,開始以勢壓人了。

    這回金澤滔沒有像剛才一樣,陳鐵虎一說話,他就要據理力爭,而是將目光看向現場常委中站得最遠的杜建學。

    對公安局造大樓,和金澤滔一樣,杜建學也是有意見的,無論是在市政府商量這件事時,還是最後撥付啟動資金,及此後堅決不予撥款,都是杜建學和金澤滔一起商量著辦的。

    陳鐵虎將這個屎盆子往金澤滔頭上扣,杜建學無論從工作上還是道義上都要站出來說話。

    但杜建學仍然面無表情地凝視著虛空,神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金澤滔失望地扭過頭,沈向陽也參加了辦公會議,正要說話,金澤滔喟然一歎,搖了搖頭,話說到這裡,不是話不投機,而是準備要刺刀見血。

    他移回目光,轉而投向陳鐵虎說:「陳書記,說到間接責任,我這裡有話要說,陳書記,常委會,不是提倡暢所欲言嗎?陳書記你說市財政不作為,大樓就倒掉,我倒想問一句,陳書記,你就那麼無辜?」

    陳鐵虎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瞪圓著眼說:「金澤滔,你什麼意思?」

    章副書記見狀連忙打圓場說:「金市長,再怎麼說,陳書記也是領導,怎麼能用這語氣說話,什麼叫無辜,難道這大樓是陳書記跑過來推倒的嗎?說這種沒有根據的話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章副書記自以為幽默了,只是在場眾人都面無表情,現場氣氛也漸漸地緊張起來。

    只有外圍的幹部群眾卻聽得如癡如醉,今天,大傢伙終於見識了傳說中常委會的唇槍舌劍,也見識了金市長的口才、膽識和風采,南門市委大院,有幾個人敢這樣和鐵老虎針尖對麥芒的?

    金澤滔譏笑道:「那依章副書記的意思,這大樓是我金澤滔跑過來推倒的嘍?」

    金澤滔心裡對章副書記十分鄙夷,媽的,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什麼領導不領導的,人家什麼屎尿都往你頭上抹,都撕破臉皮,反目成仇了,還有必要卿卿我我嗎?

    大傢伙轟地笑了。

    金澤滔不理紅一陣青一陣的章副書記,他說:「公安大樓的設計圖紙,在你陳書記的手裡一改再改,從十層改到十四層,嫌十四樓不吉利,那好吧,改到十八層,這下更是捅了馬蜂窩,這回,變成了十八層地獄了,又改到十九層,終於變成了南門第一高樓,地標性建築,這就是陳書記你的作為?」

    陳鐵虎色厲內荏:「你這是誣蔑造謠,無中生有!」

    金澤滔冷笑說:「是不是誣蔑造謠,公安局有會議紀錄,一查便知,公安大樓設計圖紙被你層層加碼,這才應該是公安大樓倒掉的原因!」

    陳鐵虎陰沉沉道:「公安大樓最後設計為十九層,也是基於公安辦公用房的現實需要,以及公安未來發展的需求,這有問題嗎?」

    金澤滔微微一笑:「十四層不吉利,十八層地獄,這就是一個無神論者所標榜的黨性原則?陳書記,其實你忘記了一件事,設計成十九樓,它還是有十四層和十八層的,你這是在造地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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