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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澤滔的命令迅速地被傳達到南門的四面八方,很多人半夜被驚醒,很多人在抱怨和咒罵中起床。
但接到命令馬上趕赴事故現場的人們,卻沒有人敢抗命不從,金澤滔在南門政府部門中不能說一言九鼎,至少在面上沒有人敢直攖其鋒。
南門市委大院內外,人們的印象中,敢跟金澤滔對著幹,並且還能活蹦亂跳的,幾乎沒有。
上至副市長葛敏松,下至地痞流氓,全都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正因為如此,金澤滔的命令迅速並有效地被貫徹了下去,公安武警很快就從各自的家門匯聚向事故現場,救護車、消防車從各自單位的車庫裡,無聲地馳向事故現場。
道口工地和服裝城工地上的各種挖掘工程車輛,在程真金的調度下從四方匯向事故現場。
邊防武警全副武裝從營房列隊乘車從各自的駐防軍營奔向事故現場。
接到電話的永州地委和南門市委值班電話,都不約而同地將第一個電話撥向各自的最高領導。
馬速從事故現場回來沒多久,剛剛和衣睡下,就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催醒,他一看時間,凌晨三點,心裡惱怒,接起電話,沒有說話。
從電話裡馬速書記短促的呼吸聲中。值班人員就可以相像馬書記此刻一定滿面怒容。值班室不敢怠慢。連忙報告說:「馬書記,剛接到南門公安大樓事故現場電話,金澤滔副市長下了飛機就奔赴現場,目前已經全面接管現場指揮權,並重啟事故搜救,特請示馬書記,地委該如何答覆?」
馬速愣了一下,無意識地反問:「金澤滔回來了?很快啊。陳副書記心情十分迫切嘛!」
值班幹部不敢說話,馬速卻忽然說:「折騰吧,使勁地折騰吧,如果事故現場再來電請示,就說地委沒意見,如果沒有電話,就算了。」
值班幹部收線後,發了一會愣,使勁地折騰?晃了晃腦袋,大概是馬書記也剛睡下。說話都迷糊了,他又連忙撥通了溫重岳的電話。
溫重岳好像很吃驚:「金澤滔回來了?我怎麼不知道?誰通知他的?」
讓金澤滔回來。溫重岳確實不知情。
或許在陳建華等人的算計中,處理公安大樓倒塌事故,他們並沒有想要迴避金澤滔,相反,還希望借助這次職務及分工調整的機會,不想使他置身事外,甚至,有機會還能栽上一贓。
但如果金澤滔是那麼容易被栽贓的人,他早在濱海的時候就被陳建華扳倒,還等到如今?
他比陳建華、陳鐵虎等人要瞭解金澤滔,難道他們就不擔心金澤滔撕破臉皮,把事情搞大,這對現在的金澤滔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真要扒開爛瘡疤,金澤滔能有什麼責任,或者能讓他損失什麼?
直到現在,永州地委及南門市委都沒有正式通知金澤滔職務調整,你以為任命他為事故處理領導小組副組長,就真能引君入彀,這話就連溫重岳都不敢說。
看過事故現場,他也知道南門市委提出的冷處理事故現場,是眼前最妥當的辦法。
現在清理塌樓廢墟,不說天昏地黑,作業效率低下,缺乏大型工程車輛,半夜裡調度操作都很困難。
當然,最重要的是夜半挑燈作業,驚動全城百姓,影響面太廣,這個時候,最怕就是動靜太大。
南門市委提出的冷處理,就是淡化事故影響面,低調處理,低調上報,直至淡出人們的視線。
南門市委報上來的死亡人數要遠遠低於實際,一向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溫重岳,最後還是無力地搖搖頭,一言不發連同南門的處理意見一同報往馬速書記。
馬速書記和溫重岳一樣,對南門市委的事故初步報告及冷處理方案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不反對,那就是默許。
陳鐵虎摸準了地委領導的脾氣,你好我也好,大家一起捂蓋子,大家都沒事。
溫重岳不明白,處理這種惡性重大事故就要盡量減少變數,為什麼偏要讓金澤滔這個時候趕回南門。
在溫重岳的印象裡,金澤滔就是這個事故責任處理中最大的變數。
「什麼?金澤滔全面接管現場指揮權,重啟事故搜救?」溫重岳失聲驚叫,一向處驚不變的溫重岳還是失了態。
事故廢墟,只要金澤滔不動廢墟裡的一磚一瓦,無論這是個什麼樣性質的事故,無論陳鐵虎一夥怎樣栽贓栽刺,最後追究責任時,都沒有金澤滔什麼事。
但只要金澤滔重新啟動搜救,作為現場搜救總指揮,追究事故責任時,除非出現奇跡,那就是黃泥巴掉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他們倒是摸準了金澤滔的性格,讓他漏夜趕回南門,目的就是讓他重新啟動搜救,這個時間節點抓得很準啊,現在事故現場還在警戒時間內。
陳建華他們的坑就挖在這裡。
金澤滔,溫重岳輕輕地唸了一聲他的名字,揮了揮手,像是祭奠過往,輕輕說一句:「我知道了。」就啪地蓋了話筒。
與此同時,陳鐵虎接到電話後勃然大怒:「亂彈琴,搞什麼名堂嘛,他金澤滔難道一回來就要擾得全城不得安寧,他想幹什麼,要翻天覆地嗎?」
南門市委值班人員還想問陳書記有什麼重要指示,陳鐵虎發了一通脾氣,卻什麼話也沒有。就掛了電話。
值班人員握著話筒不知所措。這掛了電話到底是啥意思。這是允許呢還是不允許呢。
他不敢去電詢問,撥了個電話給杜建學,杜建學迷迷糊糊中被吵醒,握著話筒發愣了好久才明白過來,金澤滔回來了,他不是還在京城裡參加勞模大會嗎?
「重啟搜救?誰允許的?陳書記同意的?」杜建華大聲質問。
值班人員支吾良久,才說:「陳書記發了一通脾氣,什麼也沒說就掛了電話。」
杜建學什麼話都沒留下。也一聲不吭地掛了電話。
值班人員搖了搖頭,今晚真是見鬼了,金市長一回來,怎麼書記市長都像中了邪似的。
作為事故處理領導小組組長,值班室的電話第三個就打給沈向陽副書記。
沈副書記表現得比這兩位領導要鎮定得多,似乎早就知道金市長回到南門,但同樣,對他黎明前趕赴事故現場,並重啟搜救也感覺不可思議。
沈向陽確實知道金澤滔在今晚回南門,從事故現場回來。他一直沒有入睡,作為領導小組組長。他最清楚,這個事故背後隱藏著什麼。
無論是之前政府口分管公安的常務副市長,還是現在黨委線分管公安政法戰線的副書記,沈向陽對南門公安局大樓倒塌事件,都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南門市委大院,誰都清楚這個公安大樓是個什麼樣的背景,也清楚目前上報省委的傷亡數據是怎麼一回事。
正如遠在京城夏新平專員告誡他的,緊密團結在市委主要領導身邊,緊緊依靠黨委政府集體領導,堅決貫徹市委所有關於事故處理的決定,不要說閒話,更不能辦壞事。
夏新平還告訴他,陳書記有意讓金澤滔回去一起參與事故善後處理。
最後,夏新平隱隱警告他,無論金澤滔怎樣處理這個事故,務必要求沈向陽保持中立,既不插手,也不阻止。
夏新平知道沈向陽是個厚道人,也是個耿直人,在南門工作這麼長時間,從來不拉幫結派,從來不搞陰謀詭計,幹部群眾很信服他,但也僅止於此。
如果說群眾威望,還不如後來居上的金澤滔,年紀不大,富有正義感,不缺乏手腕,靈活變通,什麼事情在他手裡,總能又快又好地完成,幹部叫好,群眾討好。
即使如此,夏新平仍不看好金澤滔在這次公安大樓倒塌事故的作用。
而且,他很擔心,以金澤滔和陳鐵虎一貫來水火不容的關係,在這次事故處理中,沈向陽一直把持得很好的不偏不倚的政治取向是否會有所動搖。
沈向陽要在這次事故處理中安全脫身,必須牢牢地和陳鐵虎站在同一陣線,在這一點上,兩人有著共同的政治得失。
金澤滔要重啟搜救,打亂了沈向陽的心理預期,他很清楚,金澤滔只要動了廢墟現場的一磚一瓦意味著什麼。
雖然這對他來說,有利無弊,或者這也正是陳鐵虎書記期望的,但顯然和他心裡堅持的某些道德底線不符。
沈向陽僅是猶豫了片刻,就翻身起床。
夏新平不知道,沈向陽也不知道,就是他這個基於道義上的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卻給他打開了一扇截然不同的大門。
等到沈向陽趕到事故現場時,工地廢墟上已經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
工地上所有的照明設備全部打開,特別在工人遇難的裙樓廢墟,更是另外架起了大功率的太陽燈,廢墟上纖毫畢現,恍如白晝。
廢墟上的人群正紛紛散開,顯然,金澤滔剛剛做過重啟搜救的戰前動員,然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沉悶的大型機械車輛進場的聲音。
沈向陽不關心這些,他很快就在人群中尋到了金澤滔,在他身後,緊緊跟著一個端著話筒的女記者。
沈向陽認出,女記者就是省台的美女記者單純,給她扛相機的赫然是金澤滔的駕駛員邱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