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嗚嗚」聲像是哭泣,又像是哀鳴,充滿了悲傷和痛楚的意味,在這夜裡,不遠處又是黑漆漆的夜林,顯得格外瘆人。
「誰?」心裡有點兒毛毛的,艾諾壯著膽子吼了一聲,當然沒有人應他。
但這人吶,都有好奇心,而且還不小,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這人就更別說了,尤其是艾諾這會兒還抱著可能是人的心思,頓時嚥了口口水,將世界之種收回體內後,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樹林望去。
然而,這一望,卻是讓艾諾渾身冷汗。
只見黑乎乎的森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團團看上去挺驚悚的猩紅光團,在夜裡看著相當怕人,並且還越來越多,「嗚嗚」聲就來自於它們。
此時,月正中天,原本還帶著點柔和白光的月光,也愈發血紅了起來,這輪接近滿月的月亮到了現在,竟是變得如血殷紅,在這種奇怪的血色之下,森林也好,沙灘也好,海洋也好,都憑添了一份詭魅氣息,出現的這些光團更是倍添恐怖。
「這,這些是什麼?」雖然心驚肉跳,有一種魂飛魄散的恐慌感,但艾諾在外表上還是努力保持著鎮定,維繫著坐在地面的動作不動。
他不是不想跑,問題在於,他已經在一個懸崖上了,這懸崖和下方海灘的落差雖然比不上什麼絕頂峭壁,卻也足夠讓他變成一具屍體,況且,他聽說過,遇到野獸之類的時候,絕對不能弱了氣勢,逃跑就是膽怯,野獸反而會追著不放,眼前這些怪東西雖然不是野獸,但這道理應該是相通的吧?
可很快,艾諾就覺得,自己似乎還是跳到懸崖下面來得好一點。
只見那些鬼火一般的猩紅在逐漸往森林外移動,一個個身形龐大,如同異形的陰影,在血色的月光下猙獰可怖,那像是霧靄構成的身軀,彷彿吞噬一切的黑暗,當血紅的月光照射上去後,又為它披上了一層紅色的紗,散發出暴虐嗜血的邪惡氣息。
似乎是確定了艾諾的弱小,一頭頭陰影般的怪物嚎叫起來,那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恐懼嘶鳴,被震懾的艾諾無意識地悲吟一聲,彷彿從心底升起一種無力感,但隨即,又被一種溫和的暖意驅散了。
那是世界之種對宿主的加護。
但接收了世界之種信息的艾諾很清楚,除此之外,世界之種已經衰弱到沒有多餘力量為他提供更加強大的守護了。
看著不斷逼近的陰影怪物們,艾諾慢慢往後爬動,很快就到了懸崖邊,支撐身體的手已經探不到更多的提供空間的土地,不由心內苦笑,難道自己的穿越之旅,才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嗎?
見艾諾到了絕境,陰影怪物們低低地發出嘶吼,躁動不已,蠢蠢欲動了起來。
終於,一隻性急的怪物嚎叫一聲,高高跳起,向艾諾撲擊而來,若非這怪物是陰影的形態,僅僅那張佈滿利齒的血盆大口就足夠嚇得人心膽俱裂了。
生死關頭,終究是不想死的信念佔據了上風,艾諾咬咬牙,正想拼盡自己全力,哪怕是徒勞也要爭個一線生機的時候,一道凌冽的劍光從天而降。
彷彿是生與死的瞬間激發了潛力,反正艾諾看見了,那道劍光迅捷如電,自陰影怪物的頭部透頂而入,這道劍光所過之處,彷彿冷水入沸油,產生了劇烈的反應,那怪物彷彿被蒸發一般,散佈出大量的黑色氣息,旋即如同遇到陽光的春雪,轉瞬消融,地面上只餘一支仿若不存在的虛影的利劍,湧動著陣陣靈光。
艾諾看著那只可怕的怪物化作虛無,看著利劍靈光閃爍,一種得救的喜悅剛剛湧上心頭,那一劍卻彷彿一個挑釁的信號,剩下的怪物竟是一起向艾諾撲了過來,發自靈魂的恐懼尖嘯此起彼伏,無比瘆人。
然而,這些陰影異形沒能夠將艾諾撕成碎片。
艾諾只覺眼前一個影子一閃而過,地面上那支靈光四溢,彷彿透明水晶的寶劍便出現在了一個甲冑人影手中,人影手持寶劍,在怪物群中像是翩翩起舞一般起伏迴旋,又像是閒庭信步一般轉折騰挪,明明在進行殺戮,卻是那麼瀟灑飄逸,彷彿在參加舞會。
艾諾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能將暴力變得這般讓人目眩神迷,優雅不凡的情景,一時間,連身處險境都忘掉了,甚至還有心情感歎,若是起舞之人不是一身甲冑,而是一襲長裙,將會多麼流光溢彩,華麗無雙,當來人為劍舞劃下最後一道劍光,結束這場華麗的個人秀時,艾諾還回不過神來,只覺心馳神往,無限悵然。
「當真是佳人一舞,劍動四方,我還當古人誑我,卻哪裡知道,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將兵器使用得如同藝術的存在啊!」
昔日大唐詩聖杜甫曾盛讚過善劍舞的公孫大娘,說她的劍舞「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艾諾只當是誇張修飾之辭,卻哪裡想得到,今天居然真的看到了一場讓他震撼不能語的劍舞,而且,這劍舞還是真的能夠殺敵的那種!
同時,艾諾心中也是激動不已,因為眼前之人,算得上第二次救他了,第一次是黃昏時的森林迷路,被她的樂聲引領,才得以從迷宮一般的樹海中生還,剛剛的怪物口下獲救,自是第二次,而這眼前之人,自是那尖耳精靈一般的美麗少女。
憶及恩情,艾諾總算從沉迷狀態恢復了過來,正想向這位異世界女子致以感謝,卻見女子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昂首望向月亮,又望向遠方,而周邊的林間海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團團光團。
艾諾本以為又是那異形般的陰影怪物,嚇了一跳,可隨即發現,這些光團呈青白色,卻是和那陰影異形的猩紅眼眸完全不同,而隨後,一幕壯觀場景在艾諾眼前出現,星星點點的青白色光團逐漸往天空飄去,並聚集成一個如同漩渦的群體,並且,那些青白色光團逐漸增大、成形,卻是出現了一個個人形輪廓!
這算什麼?百鬼,不,千鬼、萬鬼夜行麼?
驚疑不定地抬首望天之時,一個極為動聽的女聲歎息彷彿在心間直接響起。
「你不該來這裡的。」
隨後,艾諾只覺頭腦一白,就兩眼一翻……很沒形象地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