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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0 右相大人威武 文 / 蘭陵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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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剛下了一場雨.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濕意.一陣風吹過.打更人直直打了個哆嗦.雖已經是深春.晚上還是冷的.他揉了揉眼睛.沒精打采地敲了下更鼓.已經是四更天了.整個小縣城都陷入了安謐的沉睡.

    一個院落內一盞精緻的風燈在迴廊下輕輕搖晃著.暈出淺淺的暖色.顯然這風燈後面的房間就是主人的居室了.屋裡悄無聲息.看來主人早就安寢.

    幾道黑影從東牆掠進.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內.他們極為謹慎地貼著牆根輕步潛行.一面藉著那燈光打量著這個院子.

    院子不大.卻很精緻.迴廊下擺著幾盆佛手.院落裡幾叢開得正好的海棠.幾塊爬滿酴醾的山石.幾口養著蓮花的大水缸.錯落有致.野趣盎然.青石板的地面上散落著顆顆棋子.那石桌上還擺著一副棋盤.黑白棋子交錯.一個棋甕傾翻著.怕是野貓貪玩.弄翻了這棋甕.

    而在此時.西牆也有幾個條人影掠了進來.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兩撥人馬懼都怔了一怔.站在原地戒懼地望著對方對峙了半晌.便達成了共識.再次向那幾間屋子摸去.

    他們的目的本來就一致.就是殺了這座房子裡的人.只要達成目的.就算對方是敵人.合作一次也無妨.

    有人已經先接近了迴廊.不多時.院落裡響起了兵刃交接的聲音.繼而.這些經過地獄式訓練.神經強韌無比的死士發出了無限驚恐的嚎叫.似是見到了地獄中的惡鬼.

    這聲聲慘叫把周圍無數的居民從睡夢中驚醒.幸而不過半刻.一隊專管本縣治安的衙役燃著火把敲響了那個院落的大門.

    門一打開.自認大膽的衙役們也不由得覺得背脊發涼.經歷過無數命案現場的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情況.院內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十幾具屍體幾乎血肉模糊.地上甚至散落著被砍下來的肢體.更為詭異的是.他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的驚恐.似是在死前受到了極度的驚嚇.

    比起院落內的滿地血腥和狼藉.迴廊下卻是纖塵未染.一襲紫衣的右相大人提著一盞風燈站在迴廊下.微微皺著眉頭:「這些是南楚國派來的殺手.還有一些.是陛下派給本相的死士.你們看著辦吧.」

    領頭的衙役恭聲應是.請了林千夜先回屋裡稍坐.卻是不敢大意地叫了仵作進來.細細驗明了死者身上的傷口.自己在院落內四處查看走動.

    院落內的一切東西都沒有異常.散落著滿地的棋子也沒什麼好詫異的.想來是在打鬥中撞翻的.很快仵作的話就證明了右相所言非虛.十幾個人雖然都是夜行衣.但用的是兩種布料.他們用的兵器五花八門.身上的傷口跟散落在地上的兵器相互吻合.且每件兵器上都有血跡.

    出了這麼大的事.縣尹很快就趕了過來幫助處理.林千夜半句重話都沒說.反倒安慰了他兩句.他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一回去就寫了請罪的折子.

    這南楚國簡直是欺人太甚.他們出這麼一個驚才絕艷且平易近人的白衣丞相容易麼.他們先是藉著和親離間.幸而陛下信任右相大人.沒被他們得逞.如今又派了人來刺殺.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滿地的屍體被抬了出去.天光已經漸漸亮了.潛伏在暗處的子楊等人走了進來.一臉的心有餘悸.

    「以後得罪了誰都不能得罪小姐.」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他們是眼見著那些自以為小心謹慎的殺手毫無所覺地踩入了陣中.接著如同瘋了一般的自相殘殺.那樣恐怖的場景他們在暗處旁觀也覺得心底發毛.

    修羅陣.一旦踏入陣中.就是不死不休.這個陣勢是歸晚布下的.顯然她是受了先前桃花林中七殺陣和破軍陣的啟發.這院落中的一草一木都被精心擺放.成了渾然天成的陣勢.而陣眼就是廊下的那盞風燈.風燈取下.陣勢自然瓦解.

    只憑借這麼一個陣法.她以逸待勞.兵不血刃地收拾了慶昭帝的殺衛和南楚國派來的殺手兩撥人馬.當然.他們也是出了點力的.故意製造出還沒找到林千夜兩人的假象.讓兩撥人都覺得錯過今晚.叫他們會和.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動手時機.於是.他們輕輕鬆鬆地請君入甕.來了次甕中抓鱉.

    只是.策劃這整次行動的歸晚竟是失蹤了.

    「子楊.把他給我揪出來.」林千夜眉頭一動.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聲.

    子揚幾個起落.滑向了那潛伏在廊下橫樑.一個身影如燕子般滑出.子楊伸手去抓.他竟是在半空中腰身一折避了開去.子揚不得不認真起來.幾個起落才把人給揪了回來:「小子.輕功進步不少嗯.可惜在小爺面前還是不夠看的.」

    那被拎在子言手上的正是在荀陽時專門為歸晚打探情報的小十九.

    「你放開我.我不會跑.」這小鬼臉一板.顯得十分硬氣.

    子揚咧嘴一笑.隨手扯過一根繩子將他捆成了一個粽子.壞心眼地一推.這個粽子就在地上滾了一臉的灰:「誰不知道你小子滑溜得跟泥鰍似的.小爺懶得花力氣陪你玩.說吧.幹什麼壞事了.」放開他.他就滑溜得如泥鰍一般跑了.

    小十九怒瞪著林千夜:「你欺騙我家公子姐姐.化毒珠明明是被不歸閣給得了去.你卻任由公子姐姐誤會是被蘇蘇吞下去了.有什麼目的.害公子姐姐跟你一起掉進幽蘭谷裡.還三番兩次讓不歸閣的人阻攔我們下去救人.究竟是什麼居心.你還故意被風無樾抓住.逼著公子姐姐跟風家斷絕關係.簡直可惡.」雖然他也不喜歡風氏.但是他見不得公子姐姐傷心呀.跟風氏斷絕關係.公子姐姐在這世上就沒有親人了.

    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麼.子揚拿腳尖蹭了蹭地上的粽子.調侃道:「小鬼.你年紀還小.不明白這其實是一種別樣的情調.你家公子姐姐怎麼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生氣了.她很快就會是我們的主上夫人了.」

    他的話果然換來了小十九更加憤怒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小破孩.你再多說幾句.會被我家主上狠狠地虐的.知不知道啊.

    林千向子揚投了似笑非笑的一瞥.子揚立馬就老實了.可是小十九顯然沒有意識到子揚的良苦用心.他一扭頭.衝著大聲道:「公子姐姐才不會喜歡你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不歸閣的紅塵是什麼身份.你和他沆瀣一氣.這些我都告訴我家公子姐姐了.她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昨晚就離開了.」在林千夜漫步經意的目光下.他頓了頓.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語氣弱了下來.「你現在就是殺了我.也沒用的.」

    林千夜挑了挑眉.望向子楊:「子言他們追出去了.」

    「是.兩個時辰前他們就追出去了.只是一時半會可能也追不上.」

    林千夜當然知道他們追不上.那個小東西花了一天的時間布下了這個修羅陣.甚至在下午還陪著他下了局棋.等吃晚飯時發現她不見了.只留了張字條在桌上.她離開得悄無聲息.甚至連子言都瞞過了.其中未必沒有人暗中幫忙.他眼睛一瞇:「封平.你沒跟著她.」

    封平從暗處現身.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她讓屬下保護主上.她是未來的女主人.屬下不得不聽從.」話音剛落.他就隱到了暗處.

    若不是場合不對.子楊幾乎想要大笑出聲.木頭一般的封平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幽默.竟然能想到用主上原先說過的話來堵他自己.

    小十九覺得十分解氣:「你就死心吧.公子姐姐不要你了.」

    子楊撫額.這小子.平時的機靈勁上哪去了.本來主上的怒氣都衝著封平去了.你這時候說這種話.不是自動跑出來當靶子.招仇恨麼.

    林千夜連瞧都沒瞧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關到柴房餓他三天.讓他醒醒腦子.之後把他丟給封平.」

    紅塵是什麼人.他的真實身份.若不是他有意透露.就憑小十九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探聽出來.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他還有臉洋洋得意.

    子楊眼底閃過一抹憐憫.又很快被幸災樂禍代替.落在封平手裡.這小子可慘咯.這麼踩主上的狐狸尾巴.也是他活該.若不是小姐喜愛這個小子.主上的懲罰可不只這樣而已.

    把人丟進柴房.子楊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小姐偏愛小十九.不外是這小子聰明機靈.性格也討喜.可是把人交給封平**.想也知道.封平那個木頭會教出什麼樣的徒弟.小姐對小十九的喜愛可能就要打打折扣了.

    可是.又不能埋怨主上是吧.誰不知道主上其實是一番好意.幫小姐訓練屬下呢.楚家的金牌影殺.不是誰都有那個福氣跟他學兩手的.

    子揚回到林千夜的院子時.正好聽到他的吩咐:「此處的縣尹陳玄不錯.寫個條子給吏部留意下他.」一句話就給了一個人登雲之梯.

    此處尚屬邊陲.其實最近這半年並不算太平.先是北悅寧借的邊軍騷擾百姓.再是青龍河改道的流言.之後又是瘟疫橫行.各地人心惶惶.可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縣城.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少波及.百姓們的生活依舊平靜而安逸.但是巡夜的衙役並沒有懈怠半分.甚至發現了小院內的異樣之後那麼短時間就趕了過來.出了命案.面對右相的解釋.他們也並不是被動的全盤接受.而是遵循原則.小心查證事實.治下能有這般局面.可見這陳玄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子揚望望天.主上這是演賢相演上癮了麼.可是小姐不在這裡啊.再怎麼賣力表演也沒用的.還是.主上其實是用迂迴戰術讓小姐回心轉意.也太迂迴了吧.

    …………

    落了一場雨後.道路更加泥濘難行.冷風兜得臉頰一片冰涼.身上的暖意也被風給吹散了.歸晚鬆了鬆韁繩.狂奔了近一夜.馬早就疲倦了.乾脆就信馬由韁地慢慢前行.

    徐徐走出兩三里.遠遠地有幾掛紅燈籠從北邊而來.燈籠是極其艷麗的紅.天色將明未明.在那灰黑的黎明中.紅艷艷的顏色一圈圈地氤氳開來.暈染出極為柔和的暖意.讓人打心底柔軟放鬆.

    徐徐地.那些燈籠近了.歸晚才發現那是由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每輛馬車的上方.都挑著幾串紅紗攏成的燈籠.挑得那樣高.帶著幾許張揚.眩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那美人唇上的胭脂.纖纖十指上的鳳仙花汁.那被葡萄酒污了的石榴紅裙.抑或是**一刻的芙蓉暖帳都該是這樣的顏色吧.

    一輛最華麗的馬車在卻她身邊停了下來.車簾被掀開.一雙修長而白皙的手伸向她.暈紅的燈光.如馬車中人的笑意.驅散了清晨的寒意.她把手遞了過去.下一個瞬間.便已經在溫暖的馬車裡了.

    馬車裡的香味很甜.像是梔子花的味道.很乾淨.朦朧中能看清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極其美麗的男子.正神情散漫地看著她微笑.馬車裡的錦緞也是一徑的暗紅色.角上掛著一顆小小夜明珠.柔和的光暈在這小小的車廂裡暈出曖昧的暖紅.那個美麗的男子穿著件白色棉布衣裳.頭髮鬆鬆地綁著.潔白無塵的顏色.卻與周圍的擺設投契得天衣無縫.歸晚眼角掃了下周圍.眼睛又落回到了那個美麗的男子身上.他就那樣懶懶地微笑著.任歸晚打量.那柔順的姿態.就像他身上那件的衣裳.柔軟得叫人心生歡喜.

    「紅塵.」歸晚揚了揚眉.逕自笑道:「還是南楚國的前太子.昭麟.」

    「還是叫我紅塵吧.」那雙白皙如玉的手襯著青花瓷茶壺說不出的好看.他打量著她.繼而笑道:「這個名字似乎更為平易近人.」

    歸晚伸手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的茉莉花香氤氳開來:「傳聞不歸閣的頭牌紅塵.讓女子或是男子都為之癡狂的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可惜既然公子現在的身份是紅塵.就不該找上我.」

    紅塵輕輕笑了.語氣有些自來熟:「你這次來.是為了林千夜.還是為了別人.」他這句話問得唐突.可那樣的神態.偏偏讓人覺得探聽別人的私事是理所當然的.

    歸晚反問:「你寧可砸了不歸閣的招牌.也要在與林千夜的交易中留了一手.這又是為什麼.」

    紅塵臉上溫和的笑意頓了頓.只不過是一瞬.他臉上揚起似是溫柔.又似戲謔的笑:「我為的是我的心.這樣的回答.小姐是否滿意.」他這句話是真心.從他口中說出.卻有了一種調笑的味道.他眼角泛著細細的笑紋.「你此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歸晚眨眨眼睛.理所當然地道:「我為的.自然是完成那筆未完成的交易.」這樣的回答.說了等於沒說.她當然是為了他跟林千夜的那場交易而來.至於是為了林千夜.還是為了那些無辜的百姓.她不想說.

    紅塵悶笑出聲:「小可愛……你可真從來都不會叫人失望.」

    歸晚撇了撇嘴.對他莫名其妙的稱呼不予置評:「希望紅塵也不會讓人失望.」

    「叫人失望的從來不是紅塵.而是他們自己的心.」紅塵好脾氣地笑道:「不過.要完成這場交易.小可愛先得出得起那個價錢.」

    「我想這個價錢.可不是金銀那麼簡單吧.」

    「自然.可能還得勞煩你跟我們遊蕩上一陣了.」說是遊蕩.還是有目的的.此番他得罪了林千夜.在出雲繼續待下去.可不太明智.

    歸晚摸了摸下巴:「聽聞不歸閣是有名的銷金窟.只不過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紅塵不會介意吧.」

    「啊……」紅塵嘴角抽了抽.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繼而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恢復成了那般眉眼溫柔的樣子.「那就當我日行一善吧.」那是施捨的口氣.若是樓嫣然公主.肯定火冒三丈地跳起來了.

    歸晚卻是沒什麼自覺.她甚至覺得佔了便宜.佔了便宜她當然不介意發好人卡:「紅塵果真大方.」

    紅塵當然不肯白白讓人佔了便宜:「如果小可愛不介意接受我的仰慕的話.我會更大方.」

    歸晚聳聳肩:「我當然不介意.如果你不介意林千夜把你大卸八塊的話.」

    ……

    紅塵默默地抽搐著眼角.內心很受傷.跟林千夜那隻狐狸久了.小可愛一點都不可愛了.

    歸晚自若地喝了口茶.右相大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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