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悅寧今日心情極好.他以逸待勞攻其不備.幾乎是兵不血刃地連拔了那些亂黨的十幾個據點.剿匪上千人.想來那些亂黨已退無可退.只要過了今晚.就能將他們的老窩給端了.這兩日的順遂還要歸功于歸晚告知他的消息毫無保留.那些地方.平常人就是打破了頭也是料想不到的.那個湄寡婦倒是死得其所.
林序此時卻是滿臉不贊同:「悅寧.你此舉實在太過冒險.」若悅寧事先跟他商量一聲.他絕對會加以阻止.
林序總是太過謹慎了些.北悅寧笑道:「我正是知道她護短才會兵行險招.你也知道時間緊迫.哪容得我們猶豫.所幸湄寡婦一死.倒也打破了僵局.近幾日.她不是十分配合嗎.」
他並不奢望歸晚沒能發現湄被殺的真相.當日那般做派也不過是塊遮羞布.免得撕破了嘴臉大家不好看罷了.他給了個台階.礙於落在他手上的十幾個護衛的性命.她也不得不下.畢竟她可以在碼頭上眼睛不眨地殺了那麼多人.可以連麻藥都不用硬挺著拔了身上的毒蒺藜.怎麼可能因為見到心腹的人頭就亂了方寸.她果然隱忍又知趣.叫他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只是這等識趣.不知為何.叫他心底悶悶地難過.他不是不想寵著她.護著她.可是現實不容許他如此.他對她的傷害.也只能等以後再償還了.
林序靜默了半晌.方才輕聲道:「悅寧.我們還是得小心些.你殺了她的心腹.以她的心性未必甘心就這樣被你逼迫.以後再不可如此了.」她已是油盡燈枯.唯一牽掛的大概也就是身邊人的性命.若把她逼得緊了.那就是魚死網破.就是現在.他們也得時刻防備著她的報復.
「逼迫」二字卻北悅寧皺了皺眉:「不甘心就範又能如何.本王自有法子叫她低頭.」找不來援兵.她也只能按他定下的步子走.
林序剛想反駁.卻被門外的一聲通秉打斷:「王爺.去宣州催運糧草的裴將軍回來了.說是有急事要見王爺.」
「叫他進來.」北悅寧和林序同時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讀到了驚詫.
一個年約四十來歲.頗為精幹的參將一臉愧色地進來請罪:「標下有負王爺所托.請王爺恕罪.」
「怎麼回事.」北悅寧神色未變.語氣卻有些冷了.
「李州牧說.近日忙於瘟疫之事.供給我赤麟軍的糧草倉促之間沒有準備.請王爺寬限半個月.」這姓裴的參將說著悄悄地抬眼望了北悅寧一眼.方才繼續道:「末將此次只帶回了一百石糧食.」
北悅寧的聲音徹底沉了下來:「一百石.」李晏樓那樣一個謹慎人.再忙也不可能會忘記糧草之事.每季初十準時交糧幾乎也成了定例.這次他為什麼要破例.軍中餘糧不多了.一百石只夠他五萬大軍一日嚼用.若是真斷了糧.恐怕不出兩日這軍中就要嘩變了.這李晏樓究竟在搞什麼鬼.
「是.」裴參將的頭低得更低了.
「他還說了什麼.」
裴參將露出回憶的神色.口氣略有不解:「他說得知沐大人在王爺府上做客.不知方便與否.叫他見上一見.」
「是我太大意了.」林序拍了拍額頭.苦笑道.「還是叫她遞了消息出去.這李晏樓就是衝著她而來.」
李晏樓寵妻如命.他的妻子與歸晚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他拿了糧草作要挾.要求他們交出歸晚.他們倒還真一時不好抉擇.
「你是說她是趁著給李晏樓的兒子送滿月禮遞的消息.」北悅寧馬上想出了其中的關竅.氣得直咬牙.那滿月禮都是他們挑的.歸晚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他們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不料還是叫她鑽了空子去.
林序溫聲問道:「裴將軍.軍中還有多少糧食.」
「不到三百石了.」裴參將誠惶誠恐.「幾天前來暫駐的邊軍開口就要借三千石糧食.說是屆時會還三千五百石.末將當是想著宣州交糧的日子也快到了.便沒有拒絕.」他沒想過李晏樓會交不出糧食.偏偏是最穩重可靠的李晏樓出了問題.
「這不怪你.借糧一事原是我首肯的.也是我太過疏忽.」北悅寧並無苛責.「你先下去吧.」
裴參一臉感激涕零.見北悅寧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心底更是愧疚.而今只能快馬加鞭到琳州和商州碰碰運氣了.
也就是說.軍中的糧草最多只能支撐四天了.怎麼可能會這麼巧.邊軍借糧.李晏樓就緊跟著拒絕交糧.原本他們已打算要早今日圍剿亂黨的大本營.而今看來.就連今晚的計劃.都像是一個旁人早已挖好了等他們去跳的陷阱了.
「我去找她.」北悅寧壓下心頭的煩躁.往外走.
「還是我去吧.」林序攔住了他.
北悅寧略略一思忖便點頭答應了:「也好.」他每每見到沐歸晚情緒就多少會有些失控.此時去探不出虛實不說.恐怕還會叫她鑽了空子.林序遠比他細心.再沒有人比他去更妥當的了.
林序踏進那個院子時.歸晚正在教甜兒下棋:「縱然你想不了那麼遠.走一步看三步總是必須的.只當是未雨綢繆也好.」
林序笑道:「沐大人不僅棋下得好.還能活學活用.序十分歎服.」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她原本已是處於弱勢.卻是在瞬息之間將意得志滿的他們逼得進退兩難.而今.形勢竟然是突然調了個個.她著實是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對手.
歸晚抬頭一笑.對林序的到來並沒有多少驚詫:「想來赤麟軍此次運調糧草碰到了點麻煩吧.」那張平凡而略帶蒼白的臉因為智珠在握的篤定.竟有一種叫人不敢逼視的風華.
林序的態度依舊溫和得叫人如沐春風:「沐大人妙算.」
「其實我也是猜的.當日傳旨太監死得蹊蹺.我素來謹慎慣了.雖則也懷疑是亂黨所為.卻也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當日與楚蘭敏道別.就讓他幫我帶了滿月禮去李府.順便叫他幫我帶了一句話『若非陛下急召.孩子百日我定會親自登門的』.」既然百日禮已經送過一次.再送了一次.聰明如李晏樓.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沐大人是如何得知李州牧會拿軍資要挾呢.」
歸晚抿唇笑道:「赤麟軍和宣州牧於軍資一事上的默契素來被人視作美談.我早前在荀陽也有所耳聞.這也是宣州牧和誠王唯一的聯繫了.近日又到了運糧的日子了.歸晚自然能猜到一二.」每季的初十.便是李晏樓向赤麟軍交軍資的日子.李晏樓素來守時又不不會拖欠半分.此事經過有心人的刻意傳揚.知道的人絕不在少數.
林序苦笑.這消息是他們刻意傳播的.赤麟軍的軍資都是從周邊的幾個州調運.除了宣州還有琳州和商州.然而哪家的州牧真的十分樂意往外送錢糧呢.自然是一拖再拖.唯獨李晏樓是個例外.悅寧他們自然要好好稱頌李晏樓一番.不動聲色地給其他兩個州施壓了.這辦法也果然有效.他們雖給得不情願.但也絕少拖欠.
然此法的弊端現在就顯現出來了.而今這情況.雖則也可以快馬加鞭去商州和琳州調糧.然現在連李晏樓都不守時了.他們怎麼可能雪中送炭呢.
「沐大人.如今你作何打算呢.」林序不慍不火.卻是十分乾脆地跟她談起了條件.
歸晚卻是瞧著他.漫不經心道:「我一個將死之人.能有什麼打算.不過是及時行樂.聽憑吩咐便是了.」那副樣子.竟然像是真的認命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