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批新官員三十多人.比之勤奮的多的是.陛下單單嘉獎了歸晚這麼一個悠閒度日的人.那就不止是叫人眼紅了.而是招人恨了.她不就仗著沐家那點勢麼.不就仗著有林相當靠山麼.這不是裙帶關係是什麼.
這點憤怒似是燎原之火.越燒越旺.為了安撫朝中的流言.沈老相爺特地找了歸晚促膝長談一番.
「歸晚啊……」沈相笑瞇瞇地.像是一個慈祥的祖父.「你受到嘉獎.朝中有很多人不平哪.」
本想看著她跳起來.他再細細安撫一番.引出下文.結果等了半日.歸晚只是支著扇子.拿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他.一臉不以為然.沈相乾咳了一聲.繼續道:「陛下準備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叫那些看輕你的人閉上嘴.」
歸晚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謙遜道:「他們不服氣是應該的.我本也沒做什麼.」
沈相本意是煽風點火.歸晚不在意.他倒替她不平了:「胡說.你的辛苦我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你就不想藉著陛下給的這個機會.叫那些人心服口服.」
歸晚很有骨氣地道:「沈相.其實不必如此麻煩日久見人心.等我那本話本子全集出來了.那些人自然心服口服.」
還提她那個話本子.沈相撫了撫隨著抽動的嘴角一翹一翹的山羊鬍.神色怪異地道:「那個見效太慢了.」
「無妨無妨.翰林院的前輩說.做學問者自當有寵辱不驚的氣度.晚輩最近在修身養氣.也頗有心得.」
這丫頭.怎麼這麼不上道呢.沈相只好放出了撒手鑭:「當務之急是先撫平了現在的流言啊.陛下是真心欣賞你.才下了那個嘉獎令.可你看……那些人.這不是讓陛下下不來台嗎.」
「所以說.是為了陛下的面子.」
沈相鬍子又往上翹了翹.面色沉痛地道:「正是如此.你不計個人榮辱.老夫也很欣賞.只是.我等做臣子的.自當時刻為陛下著想.先陛下之憂而憂.後陛下之樂而樂.陛下此番是為了你才陷入兩難之境.難得陛下如此看重.你該主動為陛下分憂才是啊.」說完他便拿眼睛瞧著她.等著她感恩戴德地表忠心.
歸晚勉勉強強地道:「那好吧.我為陛下分憂就是了.」
沈相撫著鬍鬚的手一緊.掐斷了幾根花白的鬍鬚.痛得他老臉又抽了一抽:「如此甚好.」這個小娃娃.太會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吧.本是他示恩而來.怎麼就變成了她委委屈屈地為陛下分憂了呢.
歸晚不甚情願地道:「不知道陛下交給我戴罪立功的是什麼差事.不會又要去尚書檯吧.」
談話總算是進了正題.沈相唯恐她再生出什麼枝節來.開門見山道:「不是.這次派你去的地方卻有點遠.最近荀陽城的米價有些浮動.雖不甚嚴重.荀陽一城可住著八十多萬人哪.民以食為天.陛下怕出了差錯.想派人過去瞧瞧.」
不甚嚴重.現下荀陽城的米每石都漲到八弔錢.比之前漲了三吊了.欺負她不知財迷油鹽呀.雖這麼想著.歸晚到底沒有再推脫:「我跟哪位大人前去.」
沈相笑瞇瞇地道:「就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歸晚差點跳起來.「相爺大人.您開什麼玩笑.」
沈相一翹鬍子:「陛下明日就會下旨.令荀陽府尹馬藺協助你.」
歸晚目瞪口呆:「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全權負責此事.」
「正是如此.」
歸晚立馬搖頭:「沈相.恐怕不妥.其一.我資歷尚淺.陛下不派正經的欽差去.派了我這麼一個後生晚輩豈不是鬧笑話.其二.您也別欺負我年紀小.我好歹還是做過幾日生意的.這米價浮動可大可小.想要平抑物價.不知其中因由.哪有那麼簡單.晚輩自認擔不起這個重任.」
沈相卻是笑了:「好.年輕人不該光有傲氣.更該有謹慎.你能有如此見地.就證明陛下沒看錯人.此次荀陽之事說起來大也不大.不過是楚家新上任的家主不能服眾.起了內訌.那些楚家的旁支藉機哄抬物價.從中盈利罷了.」
「楚家內訌.」
沈相點了點頭:「四年前楚家連遭不幸.先是大少爺被歹徒所殺.後又是一場大火.家主楚正義和三子楚蘭若死於非命.楚蘭敏還未及冠.只好由楚家大夫人暫攝家住之位.家族裡的旁支從旁協助.如今楚蘭敏要繼承家主之位.那些人得了些甜頭.豈肯放出手中的權柄.」
楚家第四子.楚蘭敏.字鳳鳴.
歸晚緊接著反問:「既是商人逐利.為何只有米價上漲了.其他物價沒有波及呢.」他竟然是隱瞞了白家的消息.把她當小孩子騙麼.
沈相驚歎於她的機敏:「自然.不僅僅是逐利.他們還有試探朝廷態度的意思.哼.陛下豈容他們得逞.」哎.若是有機會叫她慢慢歷練.她未嘗不是一個可造之材.可惜了……他心底竟是生出些許不忍.
歸晚問道:「那麼此番前去的目的.就是幫助楚蘭敏坐穩楚家的位置.」
沈相點頭:「他是楚家現在唯一的嫡子.楚家這副擔子遲早要接過來的.只是年紀尚幼.需要些威望才能服眾.」
歸晚苦笑:「沈相.不是我有意推托.既是怕楚蘭敏不能服眾.就該派一個老成持重的能吏過去幫襯才是.我年紀輕.經驗又不足……」
沈相笑瞇瞇地擼了擼那把山羊鬍:「誰說你經驗不足.沐丫頭.你手下有五十家商號.生意遍佈整個出雲國.從你錢莊裡印發的帶薔薇花標記的銀票近來也漸漸地成了硬通貨.在各大錢莊都可兌現.論商業上的人脈.你是最佳人選.更何況.你是我出雲國第一才女.哪個敢說你資歷不夠了.」
說來說去.她這次是萬萬推托不掉了.歸晚撇了撇嘴:「陛下決心已定.」
「絕無更改.」沈相右手一翻.掌心赫然是一枚小小的令牌出雲令.見之如陛下親臨.他不等歸晚行禮.「啪」一下就把令牌拍到她手裡.如此隨意的態度讓歸晚懷疑那令牌是不是偽造的.
歸晚拎著那出雲令.如同它是一個燙手山芋:「陛下不是想就委派我一個欽差吧.」
關鍵時刻.沈相仍是賣了個關子:「是.也不是.」
「那我是以什麼身份去呢.」
「陛下不是新近成立了個天下商會.這會長的位置就是不錯.你就當是過去察看察看楚家的情況.」
「這商會的會長是幾品官.」
「鴻臚寺尚未議定.暫時無品.」
「無品.」歸晚怪叫.「我不幹.我十年寒窗苦讀是為了能入朝為官.名垂青史.在翰林院好歹是個六品官.那商會會長聽著名字就俗氣無比.還無品無級.我豈不是但凡見到個官就要行禮下跪.」
沈相哭笑不得:「你見我時可有下跪.」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歸晚理直氣壯.
「所以陛下才賜了你一塊出雲令.讓州府官員聽你的令行事.」
歸晚一撇頭:「陛下給我令牌只是權宜行事.此事一了.陛下收回了令牌.我照樣不是見了誰都得作揖.」
沈相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世面的小娃娃.這商會會長.就如白楚兩家的家主.雖無官位.卻有爵位啊.這兩家的家主滿朝文武誰不是對他們敬讓三分.你既是天下商會會長.白楚兩家亦是在你的管轄之內.爵位比起他們只高不低.你現在無功無勞.拿什麼給你封爵.」
歸晚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我堂堂丞相還誆你這個小娃娃不成.」
「只要我辦好了這件事情.至少陛下會給我至少正二品的爵位.」
還真是個官迷.沈相恨鐵不成鋼地點頭.
「好吧.那我就勉力為之.」陛下成立的天下商會.它有把天下商賈都列入其中管制之意.只是目前只有一個大體的框架.甚至還不是正式的朝廷機構.但一點運作起來.之前白楚兩家的權柄.恐怕都要被慢慢收回了.
楚家這次的舉止不僅僅是內訌.分明是對朝中欲成立商會的反彈.
所以.慶昭帝希望她做的.不僅僅是要讓楚蘭敏坐上楚家家主之位.為他所用.更有讓她逼著楚家承認商會的地位.接受商會管轄之意.大概她一日不能辦到.荀陽的米價就一日落不下來吧.
慶昭帝和沈相.分明是欺她無知.隱瞞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就這麼輕率地把棘手問題拋給她.為的.就是讓沐家和林相出面.
屆時他們出面了.把問題處理妥當.商會的根基已穩.慶昭帝就會找個借口把她換下來.換上自己早就看中的人選.當然.也可能出力不太妥當.沐家跟楚家硬碰硬.最後誰都討不到好.拼了個兩敗俱傷.到時.慶昭帝這個一心想收拾了世家的主.就可以漁翁得利了.不管哪一種可能.最終獲利的都是慶昭帝.
「好.小丫頭有魄力.」沈相誇讚著.
歸晚笑著搖了搖扇子.即便是知道被利用了又怎麼樣呢.那個位置.她勢在必得.她也絕不會把沐家和林千夜拖下水的.她孤身一人.冒一回險又如何.先前百般算計.她也算如願以償了.
「那晚輩要向沈相借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沈相手裡的尚方寶劍.」
「你是去經商又不是去當土匪.要這凶器何用.」
「我怎麼說也是個弱女子.萬一碰上宵小之徒.拿把劍壯壯膽也好啊.」歸晚看著她的表情很無辜很可憐.「沈相.我這次是去嚇唬人的吧.可是你看我一個可憐巴巴小姑娘.就這麼空著雙手去了.不被人收拾了就不錯了.能嚇住誰呢.」
沈相那張老臉又抽了抽.沐家老兒怎麼養出個這麼厚臉皮的孫女來.罷了罷了.她要什麼.就給她吧.總歸這樣欺負一個小姑娘.騙著她去賣命是他有錯在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