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那天你也在吧?」薔薇蹦蹦跳跳地往花娘的院子跑,玉清突然叫住了她。
「玉清姐姐,你說什麼?」薔薇疑惑。
「小丫頭,你又何必裝傻,昨天在花園裡,我看到你了。」
薔薇自然知道她說得是什麼,不過事關娘親,她可不能對人說:「原來姐姐也去花園裡玩了,怎麼不叫我?」
「是啊,現在想來真是後悔,要是昨天叫你一聲,事情肯定會變得很有趣。」
「姐姐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瞞著我?」
「好玩的事情?你不是也看到了麼?」玉清捻著手中的帕子似笑非笑,「虧得爺這麼疼你,這樣的事情,你竟然瞞住不說。」
玉清是想讓她去告發蕊娘?且不說她根本沒有得罪蕊娘的理由,就是衝著那個男子的那句「綠衣」她在探知事情的始末之前,也決計不會讓楚蘭若知道。依著楚蘭若那喜怒無常的性子,若是讓他知道了,蕊娘和那個男子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姐姐那天漂走肚兜的事情蕊娘姐姐不是也知道麼?」薔薇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玉清卻是聽懂了,她似笑非笑地道:「我沒看錯你,你這丫頭果然是聰明的,不過,你卻是想左了。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麼?他可是大少爺,楚家的嫡子,這個園子雖說是爺的別莊,對他卻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楚家的大少爺,也就是說他是楚家未來的繼承人了。那麼即便他跟園子裡的姑娘們有些什麼,楚蘭若也不能說些什麼,可蕊娘身為楚蘭若的侍妾卻是不能這麼做的。這麼說來,蕊娘提起肚兜的事情卻不是在警告玉清,而是在示威了。
「那你可以自己告訴爺呀!」薔薇明白了之後更是不以為然,她年紀雖小,卻是自有傲骨,對這些私下的勾心鬥角總是不屑的。
玉清苦笑:「你以為我不想麼?可我終究是比不上蕊娘的,她畢竟是爺的侍妾,爺還是寵著她的,何況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是什麼大事,都是一笑置之的。」
「既然如此,你找我有什麼用呢?何況,蕊娘姐姐也不算什麼壞人。」蕊娘不是壞人,薔薇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蕊娘不是壞人?」玉清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只是掩著唇,咯咯地笑得前俯後仰,握著帕子的手不知不覺搭到了薔薇的肩上:「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有趣,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她是不是壞人了。」
薔薇讓了讓,皺眉:「你告訴蕊娘那天我也看到了?」
玉清笑道:「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就憑你的這張臉,還有爺對你的好,她也不會讓你好過。」
薔薇不以為然:「我只是暫住在這裡,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是麼?或許,這才更叫人嫉妒。你可以離開,我們卻至死也離掙脫不了這個囚籠。」玉清輕輕道,「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免得你以後連折在誰手裡都不知道。」
她陰沉的口吻讓薔薇發毛:「小丫頭,這個園子裡最不需要的就是天真了。」
她看著那隻小東西從薔薇的頭髮上滑下,意味難明地笑了笑,轉身離去。這是今天早上在衣櫃裡發現的,蕊娘分明是想置她於死地。|她們這些女子的命爺從來不在乎,蕊娘紅杏出牆他也可以不在乎,可如果因為這件事情受傷的是你,死的是他捧在手心的你,爺不會坐視不理吧?既然如此,那麼大家同歸於盡吧!誰叫你天真得如此叫人嫉妒呢?這個污濁的世間,憑什麼只有你才是乾淨的呢?
薔薇頸間微微一痛,只覺得眼前的景物越來越迷糊,頭越來越重,看到面前的一個人影,她一頭栽了過去。
疼,很疼,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身體裡噬咬著,疼得想要打滾,想要大聲哭喊,卻動彈不得,她又生病了麼?
薔薇臉色蒼白如紙,衣服剛剛換上又被冷汗浸透。
她脖子上有一個小傷口,楚蘭若看了看,輕嗤:「毒寡婦,園子裡還有人養這種小東西當寵物?」
「什麼?」花娘一驚,「小月,快去看看陸春堂的陸大夫怎麼還沒到。」毒寡婦是劇毒的蜘蛛,被咬之後救治不及時不出幾個時辰就會命喪黃泉。
楚蘭若卻淡淡地:「不用了,讓她睡上一覺就好了。」
「怎麼可以?」花娘不放心,「小薇看起來很不好。」
「這樣程度的毒物,毒不死她的。」楚蘭若摩挲著薔薇額角汗濕的絨發,幽麗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花娘也多少猜到了薔薇的體質特殊,卻第一次頂撞了楚蘭若:「就算能止止疼也好呀!小臉都泛青了,她們怎麼忍心下這樣的狠手?」
「這樣的苦楚她遭過不止一兩回了,這世上狠心的人多的是。」
花娘驚愕地掩住嘴巴:「難道之前園子裡的人……」對飲食器具她向來是很小心的,連帶著薔薇的東西她也留心照看著,怎麼可能?
「是進園子前,多嘗些毒藥對她只有好處,沒壞處。」
花娘輕輕一歎,拭去她額上的汗珠:「這孩子一直都在喊著爹爹,以前一定是被她爹爹捧在手心裡的吧!」一般的孩子在碰到危險時第一個想到的不應該是娘親麼?
楚蘭若笑道:「她直覺知道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可惜,一醒來就變成了個小迷糊蛋。」
薔薇悠悠然醒來,看到不遠處臥榻上那個優雅的身姿,好久才緩過神來自己是在哪裡。
「我又生病了麼?」這樣的痛,不是第一次了,從她記事起,就一直伴隨著她,斷斷續續地發作,自從遇到楚蘭若,就沒有再發作過,她都快忘記這身怪病了。
「你被毒蜘蛛咬了一口,中毒了。」楚蘭若懶洋洋答道,他沒有遮掩的打算。
「中毒?」她這才察覺到脖子上細微的疼痛。中毒麼?怎麼會跟她以前生病那麼像?
「花娘有沒告訴過你,這裡沒人會真心喜歡你,要處處小心?」
因為冷汗,衣服粘在身上汗津津的十分難受。她知道,毒蜘蛛是玉清放在她身上的,只是她不想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別人,玉清如此明目張膽,自然是有所依仗的,現在只是她的片面之詞,即便要查,大概也查不出什麼。她倒是從未想過,玉清會對她下手是以為她對楚蘭若來說很重要。
「我知道是誰,可是我不想說。」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寫滿了不解和委屈,「為什麼呀?我明明就沒有得罪她。」
「小東西,在這裡只有勝利和失敗,沒有為什麼,也沒有公平,沒有正義。」
沒有為什麼?她差一點就死了,他卻告訴她沒有為什麼。
陸大夫很快就來了,他並沒有驚詫於薔薇的狀況,像楚家這樣的世家,總是會備一些解毒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的,他只是開了個鎮痛清毒的方子便準備離去.
「先生請等一等。」薔薇鬼使神差地叫住他,「請問先生,我身上除了中了蜘蛛的毒,可有什麼地方不妥麼?」
陸大夫略略一頓:「並無其他不妥,只是你平日裡思慮過度,略略傷了心脈。卻也不必吃藥,只要放開懷抱,稍作休息便好。」
「並無不妥麼?」薔薇不可思議道,「我明明從小就得了怪病,每隔一月左右就會發作一次,先生從脈象上並沒有看出什麼麼?」
陸大夫聽她這麼一說,又細細地替她把了脈,問道:「之前病發的時候都有什麼症狀?」
薔薇把情況細細說了一遍:「每次的情況也不盡相同,有時候只是頭暈目眩,並不覺得十分疼痛。」
陸大夫連連搖頭:「這世間的病雖說由表及裡,由輕而重,卻絕無每次病發時症狀不同的道理。從你的脈象上看,也絕不像久病之人。」
陸大夫是杏林國手,他這般說,便十成是了。可是陸大夫之後的話,更是如同一個晴天霹靂:「你服的解毒藥十分有效,才短短一會功夫身上的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方才開的藥不喝也罷,好好睡上一覺比什麼藥都好。」
陸大夫說她服了解毒藥?她雖然意識模糊了,卻是十分清楚,她什麼藥都沒有吃下過!薔薇不自覺地拽緊被子,連陸大夫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在發抖?」耳畔是楚蘭若的聲音。
是的,她在發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不能抑制那洶湧而來的恐懼:「我明明沒有吃過解藥,楚蘭若,我跟別人都不一樣,是不是?我跟別人不一樣。」
「誰說你不一樣的?」
「沒有不一樣麼?」她縮了縮身體,想要把自己蜷成一團,卻被他制止。
他修長漂亮的手指順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頭髮:「你哪裡不一樣了呢?」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薔薇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輕靡得如同誘哄,那樣的聲音啊,如同搖曳在忘川邊上的曼珠沙華,能勾出人最心底的yuwang與軟弱。
「我娘曾說,不要讓我接近你,不要被你發現,我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你知道的,是不是?」
她低著頭,努力地眨眼睛,想逼退眼裡的水意,眼淚還是一滴滴滑落下來,落在他的衣襟上,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我小時候經常生病,一年會生病很多次,每次都會像這次疼得昏過去,爹爹帶我看了好多大夫,還是治不好。我不是生病,而是像這次一樣中毒了,對不對?」
「誰會像我一樣接二連三地中毒呢?有誰會像我一樣呢?我是一個妖怪麼?之前到底……」她驀然住了口,神情戒備地望著楚蘭若。
呀?這麼快就清醒了?楚蘭若激賞又是遺憾,他不過是趁著她心神失守時用了點失魂術罷了,雖然他早就知道答案,卻仍想試試以她的聰慧猜到了多少,沒想到小傢伙這麼早就意識到了。
她方才明明還有問題要問,卻突然清醒過來。那個讓她即便中了失魂術也不肯問出口的問題是什麼?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對小人兒的戒備,他只作不知:「你的體質與旁人不同,嘗過百毒,通過試煉之後,就會百毒不侵。」
「咦?」薔薇抬頭,那雙猶自含著淚珠的眼睛明亮如雨後的星辰。
指尖微微一疼,卻是被楚蘭若劃開了一個小口子,一粒圓圓的血珠滲了出來,楚蘭若低頭,吮掉那顆血珠:「從血質看,你嘗過的毒藥不下四十種,真是亂來呀,毒藥下的份量不對才會疼呢。若是由我配藥可不會犯這般低級的錯誤,你還要繼續麼?」
想要繼續麼?要知道答案麼?他如同優雅的惡魔般引誘著無暇的靈魂走向地獄。
「我真的不是妖怪麼?」她拉著他的衣袖,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果然是個孩子,關鍵的時候總是希望找人可以依賴,即便明知道那個人不足以依靠。
「你不是妖怪。」他說得隨意,並沒有言之鑿鑿地保證,卻奇異地有說服力。
不過以後會不會變成一個妖怪就不得而知了。
她身上的汗味讓楚蘭若皺了皺眉,想要拋開她,薔薇卻是任性地縮在他懷裡不肯鬆手。
花娘端著藥正要走進房間,卻因為薔薇的一句話停住了腳步:「楚蘭若,其實你不喜歡園子裡的那些姐姐吧?」
楚蘭若沒作聲,薔薇那個稚嫩的聲音卻又響起:「雖然……你對她們每個人都看起來都很好很好的樣子,其實,你是不在乎的,即便是花娘和蕊娘,你也是不在乎的,對不對?不然的話,蕊娘跟大少爺來往,你不會不生氣。「她一面說,一面不忘偷覷著楚蘭若的神色。
「我為什麼要生氣?」楚蘭若的聲音低靡,聽不出喜怒。
「所以說你不在乎嘛……就像是,就像是……」薔薇低頭想了半天才想出個合適的比喻,「就像是我很在乎我娘親,所以,就不高興娘親對別人好。即便是紫薇,我也不是完全不介意的。雖然我知道娘親最疼的人是我。」
她絞盡腦汁解釋著因為在乎而產生的獨佔欲,感歎了句:「楚蘭若,其實你誰都不在乎吧?」她方才不知道為什麼被楚蘭若套出了心底的秘密,所以孩子氣地想找回點場子。
「你怎麼就不問問我在不在乎你呢?」
楚蘭若輕輕笑著,薔薇卻立馬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小小的身子像受了驚的小刺蝟般縮起,卻不忘衝著他討好地笑:「楚蘭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砰」地一聲,楚蘭若一把把她拋到床上,嗤笑道:「連撒謊都不會,一害怕就縮成一團,是想告訴別人你毫無反抗的能力麼?」
薔薇被摔得一懵,他卻是走到門口順手倒掉了花娘端著的藥:「「既然精神這麼好,那止疼的藥也不必喝了。」
薔薇揉著屁股,方才不覺得,被楚蘭若一提醒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泛著疼痛,這個喜怒無常的大少爺。心底卻是有點小得意,看來,方纔她是真的撩到他的虎鬚。她還以為他什麼都不在乎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