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有法兒能讓你用全這六爻之術,不限於天資,你願否與老夫做個交換?」
余舒怎麼也料不到,辛雅會拋出這樣一個香甜的誘餌,她的心跳不爭氣地加劇,呼吸也急促了些,明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可還是忍不住被動搖了,:。最。
六爻奇術,又叫做有求必應,所謂一問一卜,一卦一定,能否成卦,全憑根骨。
就因為根骨天生,妄想改,除非是重投胎一次,所以她明明身懷這般奇學,卻一直被她當做是一個雞肋。
坐擁寶山而不得,就是她如今的真實寫照。
「辛大人有何見教,我先要聽一聽。」余舒暗暗提醒自己,切莫上了辛雅的套。
辛雅掃過余舒謹慎的神情,問道:「蓮房姑娘知道開國六器嗎?」
余舒前不久參與過聖祖祭日,作為捧器人,當然知道辛雅說的什麼。
「是一隻羅盤,一把劍,一部書,一支尺,一座鼎,還有一柄如意。」
相傳三百年前,安武帝就是靠這六樣異寶,在寧真皇后一干異士的輔佐之下,率奇兵,破天下,大一統。
後來天下太平,寧真辭世,安武帝以六器殉葬她,至今埋藏在皇陵地宮中。
他們在聖祖祭日上捧過的那些銅器,只是一套仿鑄的銅模,並不是真傢伙。
辛雅點點頭,道:「遙想我朝開立之初,聖祖憑借六器叱吒風雲,往不利,可惜寧真娘娘仙逝之後,六器就被鎮在皇陵禁地,史料上不多記載。漸漸到後世,連具名都不得而知了,只道是書劍尺鼎羅盤如意。」
余舒感興趣地問道:「不然它們還有什麼名字?」
「慚愧,老夫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辛雅搖搖頭,看余舒面露失望,便一手轉著核桃,一手指著那炭燒薰底,漸漸豎起一縷銀煙的小青爐,道;
「你道這是何物?」
聞言……余舒盯住那小青爐,鼻翼翕動,便嗅到一股奇香。她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呼吸一口,但覺清爽比,心肺舒暢。
她輕輕打了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看著那裊裊懸煙的小青爐,滿是狐疑地說道:
「辛大人莫同我說,這香爐就是六器之一。」
別鬧了,開國六器少說是幾百年的古物了,這小青爐雖然不,但至多是十幾年的東西。這哪跟哪兒啊。
您老要坑人也專業點兒啊。
不忙解釋,辛雅神秘一笑,道:「六器當中。有一鼎,相傳以此鼎焚香,能豁達人之七竅,使芻狗通人性,愚人智長。智者壽長,此鼎。名號『太清』。」
太清鼎——這是余舒第一次聽到六器其一的大名。
然而不等她回味,辛雅緊接著便平地擲下一道驚雷:
「你眼前這香爐,當然不會是太清鼎,不過它確是我辛家族人耗費數年之功,數財力,參照著太清鼎打造出的一樣偽器,雖不如真器通天,但是助你使用六爻,足矣。」
「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試究竟,現在就卜一卦試試。」
余舒握緊了一隻拳頭,不動聲色地嗅著那奇特的香味兒,慢慢將手按到腰間,摳了隨身不離的三枚卜錢。
辛雅看她動作,笑瞇瞇道:「這樣,老夫年事已高,兩臂生痣,你不妨卜一卜,看我左手上有幾顆痣,可行?」
說著,他拉攏了左手衣袖,平置桌面上,。
余舒表面冷靜,實則要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見辛雅如此提議,並不妥之處,便點頭道:
「可行,只需辛大人相告,您今年高壽?」
六爻問卜人事,總要依著一點當事人的命數才好起卦,是叫「爻眼」,若不知「爻眼」,就所可卜。
這痣乃人身上生之物,隨同年長,所以起卦需知年齡幾何……
「老夫現年五十有七。」
余舒點頭,這便搓了那三枚卜錢,幾次呼吸摒除了雜念,默問所求,全神貫注擲起卦來。
她每日必要為自爻卜,偶爾會問卜旁人,但十回有八回都是空卦,眼下問的小事,竟不費吹灰之力,便成了卦象!
余舒舔了舔嘴唇,仔細盤算了爻數,很就有了結果。
「如何?」辛雅問。
余舒抬起頭,看著辛雅道:「冒犯辛大人,請你捋袖使我一見。」
她沒忙著說出卜數,就是防著辛雅做什麼手腳。
辛雅看出她這點心思,並不道破,一抬手便掀起袖口,露出左臂,先讓她看了一側,再看另一側——
那一隻保養極佳的手臂上,膚底光滑,兩顆黑痣,一上一下,尤為顯眼。
余舒的呼吸一窒,只覺心跳一下蹦到了嗓子眼裡——
卜著了!
辛雅看她臉色,也知道是成了,臉上笑的是越發得意,看著余舒的眼神,也越發的和藹可親:
「這香還有半刻,你不如再試一回,老夫日前得喜,我那小女兒孕產,你卜一卜是男是女。」
「這位姑姑生辰幾月,何時懷胎?」余舒又問了「爻眼」。
辛雅照實說了。
余舒穩住了心神,用力嗅了幾口那小青爐裡散發出來的香氣,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只覺得心緒瞬間就平靜了許多,腦子裡的雜念很容易便揮去。
這一回,又順利成了卦,她推算出來,辛雅是得了一個外孫女兒。
余舒隱隱有種預感,錯不了。
果然,她看向辛雅時,對方就給了他答案:
「是個女孩兒。」
「呼——」余舒慢慢呼出一口氣,手捏著那三枚銅錢,竟有些微微發抖。
「呵呵,這下你該信了,如何,要不要同老夫做個交換啊?」
辛雅放足了餌,總算開始收桿了。
余舒目光在那煙絲漸淡的小青爐上黏了一會兒,才挪開眼,朝辛雅露出一個萬般奈的笑容,道:
「辛大人且說,我聽著。」
若她不知道有辦法能通用六爻就罷了,可現在大好的機會就擺在她面前,你叫她如何捨得拒絕。
辛雅這方收起了笑容,慢慢提出了要求:
「老夫想請你到辛日重光大易館去坐堂,十年之內,不得離去,這偽造的太清鼎就歸你了,:。」
余舒皺了下眉頭,幾乎沒有猶豫,便搖了頭。
要是一年半載的,她還會考慮考慮,這十年,太長了。
見她不依,辛雅又開口了:
「你不願到我辛家大易館來,也可以,那就換一換,老夫要你將六爻之術,教給六丫頭,如何?」
余舒一愣,她原以為辛雅打的是斷死奇術的主意,怎麼他惦記的竟是六爻?
她的禍時法則絕可能外傳,相比較下,六爻在她心中的份量就要遜色一些,何況是要教給她的知交好友,聽起來,沒那麼難以接受。
她考慮了一會兒,看著辛雅好整以暇的樣子,面有掙扎:
「這恕我不能答應。」
辛六是個沒心眼的,教了她,不就等於把六爻之術拱手送給了辛家嗎,今兒是辛六學了,明兒沒準就傳給了辛七、辛八、辛九,幾年之後,又成辛世家一樣家底,還有她什麼事兒。
辛雅真是打的好算盤。
余舒現在才覺得,他和辛瀝山不愧為父子倆,一樣的奸猾,沉不住氣,就只有被訛詐的下場。
辛雅被她接連拒絕,臉色終於冷了下來,皺起眉,不悅道:
「蓮房姑娘以為我是在拿什麼同你交換,這仿造的太清鼎,只我辛家獨有,鑄養七年,嘔心瀝血才成,府中統共三隻,普天之下,再尋不出第四隻,論貴重,堪比一門奇術,如今你有所求,難道還不捨得些代價嗎?」
余舒見他翻臉,沒覺得心虛,反而是清醒了,看一眼那不再冒煙兒的爐子,不慌不忙地將桌上的卜錢收了回去,對辛雅道:
「不是我捨不得代價,而是您提的要求苛刻了,不瞞您說,我有意仕途,日後必要出入司天監,絕不會拘在大易館中,再來我拜師時候發了誓,不能外傳師門奇學,不然要遭天打雷劈的,您叫我怎麼答應?實在不行,這爐子我就不要了,說句話不怕您不愛聽——我以前不用這六爻,照樣做了兩榜三甲的女算子,日後不用這六爻,也憋死不了。」
頂多是遺憾地睡不著覺罷了,她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
撂下話,余舒就趁著她頭腦尚且清醒,推椅站了起來,向辛雅拱拱手:
「今日在辛大人這兒長了見識,這爐子是奇珍異寶,怪我能而不得,您收回吧。」
「」辛雅看著一臉光棍兒的余舒,心底頭不禁有點憋屈——這麼大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纏呢!
「這屋子裡悶熱,晚輩到外頭去坐著。」
「你——站住。」
余舒被叫住,扭頭看向辛雅。
「既然前兩件你都不願意,那咱們就來說說最後一條——知道你通曉斷死奇術,老夫要你卜幾個人。你可有為難?」
余舒一邊面露了難色,一邊在心裡豎起兩根手指:哦也。
她一步一踟躕地走了回去,就在辛雅對面坐下,伸出一隻手,摸了摸那帶著餘溫的小青爐,腆著臉衝他笑了笑:
「這個嘛,咱們可以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