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和任奇鳴沒有話說,眼觀鼻鼻觀心地與他坐在一室,心裡盼望著文少安早點到場,趕緊回筆了事,拿了印章走人。////
興許是她的盼望起了點兒作用,等候不多時,大廳門口便見了人影,趙史簿領著一名衣衫素舊的少年人入內。
余舒只望了一眼,就認出了文少安,實在是對他瘦精幹巴的樣印象太深。
「少監大人,奇術一科三甲香郎,文少安來回筆。」
文少安也看到了余舒,只愣了一下便回過神來,目不斜視,微微垂首,規矩地朝任奇鳴躬身拜候。
「坐吧,」任奇鳴並未有對眼前這個文家弟多感興趣,表情冷淡地指著余舒對面的座位讓他坐下,轉頭示意趙史簿退出去,將廳門帶上,不許人打擾。
「今年大衍奇術一科並無魁首,三甲就只有你們兩人,」任奇鳴公務繁忙,不打算多在這兩個小易師身上多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對他們講道:「你們的卷我都看過,沒記錯的話,文少安應試所用的奇術,是出自北方文辰家傳的『悟字決』。耳聞文辰世家的『悟字決』傳嫡不傳庶,算起年紀,你應該是第七代的傳人,不知令尊乃是文家哪一位公?」
「家父早些年間就已過世了。」文少安低下頭,聲音低沉,卻沒有正面回答任奇鳴的問題。
任奇鳴看出他有所隱瞞,竟然沒有再追問,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余舒,輕皺了一下眉頭,道:「至於你,你那捲上寫明了你用來為湘王卜算的乃是一種術數理法,然而形容簡單,又並未細解,不知出自何處。太書讓我代為問詢。」
余舒暗道:那禍時法則是我自創的,要是你們見過了才怪。
未免被當成異類,她答卷時候並未詳細闡述她用禍時法則推算的過程,只是簡單地描述成一種運用了生辰八字的術數推理,既言之有物,又讓人探不清底細。
「回稟大人,學生所用,乃是師門所傳的奇學要術。因師父叮囑。所以不便外露,請大人見諒,向大提點轉達不訴之情。」
余舒毫無心理負擔地將事情都往青錚道人頭上推,反正他老人家說過這輩都不會到京城來,無所謂會有人拆穿她,即便是紀星璇。哪裡又對青錚的本事一清二楚。
「你不願說,本監亦不會勉強,」任奇鳴沒能問出余舒什麼,口中滿不在乎,眼中卻閃過一抹失望,坦白講,他對余舒捲上所描述的那一種命運數理之法,很有一些好奇心。
接下來,任奇鳴又分別考驗了他們幾個問題。余舒會的就答,不會的就老實說不會,文少安倒是對答如流。
到最後,任奇鳴或多或少滿意了,才將桌案上的一冊卷宗打開,翻到一頁空白,親自起筆在上面錄下他們兩個的信息,鄭重地蓋上官印,又另外寫了兩封鑒信。蓋上他的私章。叫他們上前來取,神情嚴肅地叮告:「你們現在已經在司天監的易師名錄上。正式做了易先生。從今往後要為我大安朝黎明百姓多做謀算,凡事需以積德積善為先,不可憑借本領為非作歹,否則經人察舉落實,我只要一筆就能讓你們功名全無,前途盡廢,都聽明白了?」
「學生定當謹記。」余舒和文少安異口同聲道。
「還有,」任奇鳴板著臉,又補充了一句:「有關奇術一科的考題——湘王丟失的那一幅畫另有隱情,茲事體大,你們捲上所答,之前若是對人提起過就算了,日後再有人問起來,切記不要多嘴,慎言。」
余舒和文少安面面相覷一眼,都乖乖應諾。
「好了,拿著我的印信到禮辦,讓人刻章去吧。」任奇鳴交待完正事,沒有半點多留他們的意思,就揮手讓他們走人。
余舒巴不得趕緊走,行禮後就退出去,出門後才發現文少安還留在裡面沒有出來。
余舒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不好再進去,就先下了樓等他,剛才在樓上不能交談,稍後要去刻章,與他同行,正好藉機會寒暄幾句。
余小修一見到余舒下來,就趕緊上前問詢,余舒拍拍他肩膀讓他放心,拿了任奇鳴的印信給他看。
「姐,咱們可以走了吧?」余小修來的時候全是興奮,真的身在司天監,又覺得渾身不自在。
「等個人下來。」
余舒看著樓梯,不一會兒就見到文少安出來,走上前去想要搭話,卻見對方鎖眉皺臉,一副悶悶不樂的樣。
余舒納悶,出言喚道:「文兄?」
文少安聞聲抬頭,看了余舒一眼,不冷不熱道:「原來是你。」
這一句話有幾層意思,一是指余舒不是當日培人館尋他的那位余公,而是個姑娘家;二是指的余舒這一科名次居在他之前;至於這第三,不知道是不是暗指他被九皇在雙陽會期間相中一事。
余舒笑笑,「文兄還記得我。」
文少安點點頭,「記得,你找我測過字。」
說完便抬腳往門外走。
余舒趕緊拉著余小修跟了上去,不顧文少安生人莫近的態度,厚著臉皮打聽道:「沒想到你是文辰家的弟,那個,我記得你測字非是要本人當場所寫,你才能夠分辨不是嗎?這麼說你交卷之前見過湘王爺嘍?」
好在文少安雖然冷淡,卻沒有不理她的意思,「托你的福,我是有幸見過王爺一面,求得了他兩個字。」
聞言,余舒頓覺莫名其妙,她正想打聽文少安是通過什麼渠道見了湘王,怎麼他卻說是托了她的福?
文少安轉頭看了看余舒,見她困惑,也是奇怪,「怎麼他沒有與你說?」
「誰?說什麼?」
文少安發現余舒並不知情,於是搖搖頭,「不知道就算了。」
余舒被他搞糊塗了,追問幾句,他都閉口不談。鬧得她沒了趣,悻悻地轉移了話題。
文少安有一句答半句,三個人找到司天監禮辦處,出示任奇鳴的印信,自有官員接待,留下余小修在外面,帶他們兩個進了庫房,從陳列在架上的琳琅滿目的印胎中挑選喜歡的。
五層高的架上少說擺有三四十隻木盒。每一隻盒打開,裡面放著多則五塊,少則兩塊印胎。或是一方美玉,或是一塊奇石,還有各色木料,各形各狀地橫躺著。比起市面上流通的印章,成色不知好上多少。
余舒聽那名負責造印的官員相告,能來這裡挑選印章,是只有大衍各科三甲才有的優待,其他新晉的易師,都是禮辦統一製造,最後再發到太承司讓人去領,哪裡會讓他們一一挑揀。
得虧余舒沒有玩賞印章的愛好,不然看見這一架的上好胚。還不高興蒙了去。
「就這個吧。」
就在余舒一個挨一個看過去的時候,文少安已經隨手挑好了。
余舒倒是不急,看完了兩排架,才相中一枚拇指大小的木料,通體泛著青色,手感極佳,聞一聞隱約還帶著一縷木香,讓她十分中意。
等余舒將印胚交給辦事的官員保管,回過頭來再看。文少安早已經不見了。
余舒從庫房出來。在外面找到等候的余小修,問他:「剛才和我們一起的那個小哥呢?」
余小修指指南邊:「走有一會兒了。」
余舒肚裡揣著疑惑。只能等下回見到文少安再問個明白——
怎麼就是托了她的福呢?
***
晌午,姐弟兩個走到家門口,看到門外邊的樹底下停靠著一輛陌生的馬車,從門簾到車轅,簇新簇新的,車窗竟然還是用稀罕的玻璃擋的,拉車的那匹馬膘肥體壯,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被捆在樹幹上。
余舒多看了這馬車好幾眼,進到院裡,看到門房就問:「家裡來客人了?是哪一位?」
門房是個半大的小,虎頭虎腦地對余舒道:「姑娘,沒客人來啊。」
余舒指著門外:「那是誰家馬車,怎麼停咱們大門口去了?」
「啊?哦,姑娘是說門外頭的馬車,那不是別人家的。是上午人家送來的,指明了要給姑娘出門用。」
余舒驚訝,連忙詢問門房是什麼人送的,門外那一輛馬車,單是做窗的玻璃怕都要千八百兩銀,可想而知整輛車的造價不菲,誰送這麼大手筆的禮給她?
「這、這小的也不清楚,那會兒小的不在。」
門房說不清楚,余舒狐疑地拉著余小修進了後院去找趙慧,心想這不可能是劉曇送的,身為皇,送人車架,意味著掌控於人,這不吉利,更不合乎禮儀。
趙慧正坐在外屋擺弄幾件孩童的小兜兒,聽到余舒一問,便放下手裡的東西,對她苦笑道:「你說那馬車,是薛公派人送來的,你乾爹不在家,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主,就等你回來看看,要不要回頭給他送還過去。」
余舒沒來及驚喜,反而被弄糊塗了,又問趙慧道:「誰來送的車,沒說是怎麼回事嗎,好端端送我這個。前回薛大哥晚上來,聽他說是要到京外辦差,沒聽說他已經回來了呀。」
奈何趙慧也是一問三不知,稀里糊塗的。
余舒正打算著往忘機樓去看看,就見趙慧拍拍腦,拉住她的手說:「早上你剛一出門,就有人來送禮了,還在那馬車前頭,送了好厚一份禮,有金有銀的,我都讓人挪到你屋裡去了。我這身不便到前院去,就沒見客,偏對方也沒留下個禮單,放下東西就走了,這連誰家的禮都不曉得,你快回房去瞅瞅,好回謝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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