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曹子辛一氣之下丟下余舒往西邊走,出去百來步,又覺得自己生氣的可笑。
同一個小孩兒置氣算什麼事,何況那孩子還不認識路,是他把人領來,就這麼把人丟在大街上,著實說不過去。
於是曹掌櫃的調了頭,往回去找余舒,在牌坊下面沒見到人,就問了路邊擺攤賣梨子的小販,剛才他們鬧的動靜不算小,很難不引起人注意,小販指了路東,說看見抱箱子的少年往那邊去了。
曹子辛便匆匆找過去,一路張望,剛巧就錯過進了「孔氏易館」的余舒。
且說余舒在萬象街東段兜了一圈,沒見到曹子辛人影,就準備打道回府。
她想偷個懶,就在街頭問了拉人的馬車價錢,一聽說到長門鋪街要二十個銅板,還得等夠一車人才能走,立馬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地抱著箱子一步一步走路回去,殊不知那頭萬象街上,曹掌櫃的正因找不到她急得滿嘴上火。
回程的路比來時要短,所幸余舒不是路癡,走過一遍的路都能記得,回到紀家雜院下人房,天還亮著。
她這小身板頭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回去後難免兩腿發軟,在桌邊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乾,把箱子往床尾一丟,就穿著鞋子趴到了床上。
「啊」
走了一個下午,累死她了。
趴了一會兒,余舒緩過氣來,「小修小修」地叫了兩聲,沒聽人應,就一骨碌爬了起來,走到屋門口往外喊:
「劉嬸,小修哪去了?」
劉嬸沒在院子裡,就沒人應她,余舒捋了捋頭髮,先關了門,把裙子換回去,端了水盆要出去打水洗臉,一拉開門,就撞上伸手推門的余小修。
「哪去了?」
余小修面色不愉,揚了揚手裡一隻小紙包,道:「去問週六叔討毒鼠藥。」
雜院裡有好幾排房子,余小修口中的週六叔是紀家的一個花匠,就住在後頭一排房裡,因劉嬸沒事會給他燒個下酒菜,對姐弟倆還算照顧,是紀家少有會給余舒余小修好臉色的下人之一。
「拿鼠藥做什麼,屋裡有老鼠?」
「嗯,」余小修悶著臉進了屋,走到自己床邊,踮腳摘下掛在床樑上的油紙包,回來到桌邊坐下,拆開紙包,露出裡頭碎的七零八落的點心渣和冬瓜塊,撥了一點出來,捏碎後摻在那包鼠藥裡。
余舒很清楚地聽見他在磨牙,回頭一看衣櫃上,早上被余小修收在櫃子頂上的兩包點心不見了,想清楚原委,她笑了兩聲,便抽了板凳在余小修對面坐下,兩手托腮,調侃道:
「白天不知道誰說,咱們家窮的老鼠都不肯來,這不給你一句話招來了。」
余小修使鼻子「哼」了她一聲,拿著那包摻好的鼠藥,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撒鼠藥,衣櫃底下,兩張床底下,四個牆角,不放過任何一處鼠輩可能經過的地方,可見他是被那偷吃的老鼠氣的不輕。
余舒看看油紙包裡零零碎碎的芝麻酥和冬瓜條,暗道一聲可惜,伸手把紙包起來,準備拿出去丟了,走到門前,卻被撒完鼠藥的余小修拉住胳膊肘:
「幹嘛去?」
余舒看他盯著自己手上的紙包,會意道:「不能吃了,我拿出去扔掉。」
「不許扔。」余小修聲音拔高,伸手去奪。
余舒一揚手躲過他,笑道:「都被老鼠啃過了,不扔難道還要留著吃?」
「老鼠咬的都被我掰掉了,這是乾淨的,怎麼不能吃!」余小修急地跺了跺腳,蹦起來去搶那包碎點心。
深明鼠害的余舒哪會給他,躲來躲去,被他追著滿屋子跑,最後實在沒了力氣,氣喘吁吁地伸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人架開,仗著手長腳長,舉高了那包點心讓他夠不著,嚴肅道:
「好了,不許鬧,和你說正經的,你以為老鼠沒咬過的地方就是乾淨的?你怎麼知道它沒在這上頭爬過抓過,它們吃東西之前可不跟咱們一樣還曉得先洗手,得著什麼抓什麼,那得多髒啊,你吃壞肚子怎麼辦,花錢看病還要受罪,就為了貪個嘴?」
余小修猛地一張嘴想要辯駁,下一刻又閉緊,負氣扭過頭,悶聲道:
「丟就丟吧,又不是沒吃過。」
余舒伸手揉了下他的腦袋,拎著那包點心出去了。
她豈會不知余小修不是為了貪嘴,昨天看他吃點心的小心樣子,就曉得這孩子長這麼大沒吃過什麼零嘴,好不容易有人給買了一回,還沒吃幾口,就這麼被老鼠給糟蹋了,他肯定心疼的不得了,留下那半包點心怎捨得丟掉。
余舒拿著剩下的點心到雜院外頭堆垃圾的地方扔了,轉身往院子裡頭走,聽見背後有人喊她:
「余姑娘。」
她扭頭看是兩個面色不善的家丁,下意識就退了兩步,防備地看著他們,三老爺後院起火的事才過去沒幾天,別再是又有人爬牆被抓,栽到翠姨娘頭上了吧?
「老太君找你和余少爺過去東院問話,你進去把余少爺叫出來吧。」
老太君找他們幹嗎?
短暫的疑惑後,余舒腦子裡便有了主意,既不是翠姨娘犯了事,那必是昨天她在小花園揍馬偉博的事被捅出去了。
這下可壞了,她光顧著高興和余小修和好,把這事兒給忘了,昨天晚上被小修喊了聲姐姐,暈陶陶地沒把屁股擦乾淨就走了,那馬偉博貌似今天上午是沒到私塾去上課吧。
壞了壞了,讓紀家老太君給逮著了。
那老太太能因為她的前身摔了一塊玉,就把人關祠堂裡憋死了,這回她揍了人家唯一的外孫,還不知要吃什麼排頭。
「老太君找我們什麼事兒啊?」余舒怯怯問道。
「讓你們去就趕緊去,哪來這麼多話。」紀家下人的通病,就是眼睛全長到腦門頂上了,看路都用鼻孔。
「我弟他出去玩兒,不在屋裡啊。」
兩個家丁對視一眼,大概是都不願意在這裡等人,於是對余舒一招手:
「那你跟我們走。」
「哦。」余舒乖乖地跟在他們後頭,心裡默默盤算著待會兒見了紀老太君得怎麼個說法。
關小黑屋是萬萬不行的,這事兒她有陰影,要不然給馬少爺也揍她一頓得了,那小胖墩虛的很,給他把刀都不見得能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