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被賣了,余舒沒轍,余小修因為她賣書的事,對她十分防備,將自己的書包盯得牢牢的,生怕余舒會打主意到他的課本上。
余舒無從下手,只能搬了椅子到院子裡曬太陽,一邊考慮著今後。
她身體還有些虛弱,被關了那麼多天,出來後,翠姨娘只叫人送過一碗雞湯來給她補身壓驚,被她分著給余小修喝了。要不是她每天央劉嬸扶她出來曬太陽,這會兒估計還病怏怏地在床上躺著。
來到古代,是她始料未及的遭遇,一下子就從二十多歲的大齡剩女,變成十五歲的花季小姑娘,寄人籬下,遭人冷遇,讓她想要混日子都不行。
余舒是窮人家長大的孩子,靠著自己勤學苦讀熬出頭,對過好日子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執著,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昧著良心知法犯法多年,為了錢做出那麼多損人利己的事。
這一輩子她是不想再賺虧心錢了,但日子一樣要過,還要吃好穿好,把余小修給照顧好,直到他立業成家,就當是自己借了人家姐姐的身體還魂所欠下的人情債。
作為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成年女性,余舒很快就給自己定下了第一個目標——賺錢養家。
要過好日子,沒錢不行。
明天上午要去學堂,下午沒事,她就準備到街上去轉轉,看看有什麼能打工做零活的地方,先積攢點本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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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余舒難得比余小修先醒,穿好了衣服,到外頭井邊打水洗臉刷牙,牙刷肯定是沒有的,用的都是柳條枝打扁後露出的纖維,沾點粗鹽,在牙齒上摩擦,倒也能把牙齒洗的乾乾淨淨。
她有心討好現在的弟弟,改善兩人僵持的關係,便去管已經在燒火做飯的劉嬸要了半盆熱水,兌成溫的,端進屋去給余小修洗臉。
余小修剛剛起來,剛坐在床邊發癔症,見到比他早起的余舒,驚訝的眼睛都瞪大了,又見她端水來給自己洗臉,差點懷疑他這一覺還沒睡醒。
「小修,」余舒將手巾在溫水裡揉了揉,擰乾淨遞給余小修,面帶懇切道:
「姐姐知道以前對你不好,現在給你認錯了,你別再記恨姐姐,咱們從今天起就和好吧,別再鬧彆扭了,行嗎?」
余小修非但沒被她感動,反而一下子醒了過來,黑著臉推開她遞來的手巾,一面抓過來床尾疊好的衣裳穿戴,一面慢騰騰道:
「別想再騙我,你准又是想哄我幫你做什麼會挨打的事兒,我不會幹,你還是省省吧。」
余舒滿頭黑線,對前身那小姑娘的人品下限又重新有了認識,現在就算是有人告訴她,她曾做過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勾當,她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惜了自己真心誠意想同余小弟和睦友好地相處下去,共勉奮進奔小康,硬是被他誤會成另有所圖。
余舒討好不成,第一次主動求和以失敗告終,又惹了余小修想起那些不痛快的往事,一直到吃過早點出門去上學,他都沒再搭理余舒一句話。
劉嬸見到余小修悶悶不樂的模樣,以為是余舒又欺負了他,一個早上都拿「這孩子沒救了」的目光盯著余舒,好在余舒臉皮夠厚,頂著壓力把飯吃完,攆著余小修出了門。
***
還是從後門出去,這一回走的是路東,余舒不知道義陽城具體有多大,但從紀家大宅到學堂的路程並不算遠,經過兩道街,大約走有五六百米,就到了地方。
學堂的大門修的很是氣派,門楹上雕刻著鴻鵠鳥雀,兩立門柱上刻有鎏金的大字,筆順工整,余舒能勉強認出幾個來,卻不成句。
她還沒來得及再細看這門面,就被一聲尖叫吸引去目光:
「快來看、快來看!余老鼠沒被家裡打死,她來上學啦!」
余舒看著對面兩個正拿手指點她的孩子,嘴角一抽。
余老鼠?她還唐老鴨呢!
這麼一嗓子過後,很快就有七八個孩子從裡頭跑出來看熱鬧,有男有女,最小的只有**歲的樣子,看見門外站的余舒姐弟,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不是說她往後都不來了嗎?」
「不是說她腿被打瘸了嗎?」
「不是說她被送給人家當小妾了嗎?」
「誰說她被打死了,騙人!」
一群孩子圍在門口對證謠言,說什麼的都有,余舒聽的哭笑不得,看著這一張張稚嫩的臉龐,猜測著這裡面有沒有打過余小修的人。
余小修板著臉,低著頭從這群人中間穿過去,進了院子。
余舒趕緊跟了上去,她不認得路,為不鬧笑話,跟在余小修後頭是最保險的。
院子裡頭並不大,搭著三座軒榭,圍著低矮的欄杆,高簷朱瓦,屋沿下垂著捲簾,掛有香穗,很有私塾的樣子。
正北處那座軒榭裡,幾個少年望到外頭景象,看見活蹦亂跳的余舒,就納悶地扭頭去問人:
「紀珠,她怎麼又來啦,不是說她打壞了你四姐的護盤玉,被關起來了嗎?」
軒榭裡擺有二十來張精緻小巧的書案,坐在前排有兩個小姑娘正在玩翻繩,聽見他們問話,那個穿著鵝黃褙子的小姑娘扭頭,往院子裡瞧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屑來:
「奶奶心慈,早幾天就把她放出來了。」
「不是吧,那、那咱們往後又得和她一起上課啦?」
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苦叫一聲,引得同座的兩個少年嘲笑,擠眉弄眼後,便有個故作嬌羞,捏了蘭花指扮作女兒樣,輕輕拉扯另一個,捏著嗓子嬌聲道:
「文哲哥哥,等會兒下學了,人家請你去長門鋪街上吃肉餅好不好?」
另一個立馬雙手護胸向後退去,使勁兒搖頭,誇張地叫道:「不要、我不要!」
薛文哲被這兩人捉弄,白淨的臉色刷紅,伸手推了他們一把,剛好瞧見跟在余小修後頭走進來的余舒,於是就狠狠一眼瞪過去。
余舒正苦惱著自己沒有課本等下怎麼聽講,忽然眼皮跳了跳,抬頭便看到欄杆邊上立著個錦衣玉帶的少年,正拿「火辣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扭頭看看身後沒別人,才確認對方瞪的的確是她。
這是結了多大的梁子,才有這麼憤恨的眼神兒啊?
余舒暗自搖頭,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曾因為「她」的頻頻示好,幾乎成了整個學堂的笑料。
教捨裡還有四個空位,但最後排只有兩個位置空著,余舒計算了一下概率,看見余小修在後排一個位置上坐下,便放心地去坐在他旁邊,果然,四周沒什麼異常的聲音,這裡確實是她的座位。
余舒剛剛坐下,教書的夫子就抱著幾冊書本慢慢走進來,這位夫子年事頗高,兩鬢白髮,蓄了銀鬚,他一出現,剛才還在聊天玩鬧的孩子們立馬就安靜下來,規規矩矩地坐回位子。
大家都拿了課本出來,桌子上空無一物的余舒就顯得扎眼了,余舒有點兒尷尬,抬頭正對上那老夫子略顯不悅的神情,就「羞愧」地低下了頭。
也許是看到了余舒還知道害臊,這位作風嚴格的劉夫子,並未當場教訓余舒,而是把她忽略過去,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
「這一學,我們來講『訟卦』,《卦爻》中有雲,上乾下坎,是為天水訟,天下著雨,上剛下險。此卦象,若在運勢,則事與願違,凡事不順,小人加害,宜防陷阱,若在經商,則和氣生財,吃虧是福」
劉夫子並不講文言,說的多是白話,可余舒卻聽的糊塗了。
怎麼這古人上課,不教詩詞不教書畫,反教人算起卦來?
再看其他人,多半都在認認真真地聽著,不似她雲裡霧裡搞不清楚狀況。
劉夫子一個人講課,並不與下面互動,直到太陽從東邊升到高角,人影縮短,才結束了今天的課程:
「我們奇門一派的易學象數,多靠著推演得出。八卦互生,出六十四卦,若要得卦,需先採納陰陽五行,經排陣列算,取九宮對數,再出象數,從而得占,你們家中各有祖上流傳下來的推演之法,這天時一則中的晴雨推演,應是最為常見的,老夫便不多述,今天回去的功課,便是研讀晴雨的推演之法,算明日之陰晴,往後十日,每天課前交與我對證,凡有能斷准七日者,老夫就私下傳授他一則我劉家的吉凶小算之法。」
在座的學生們有些興奮,一堂課都安安靜靜的軒榭裡開始騷動,劉夫子笑著捋了捋銀鬚,拿著來時帶的兩本書離開了。
他一走,學堂上便亂了套,在一片片熱火朝天的議論聲中,只有兩張臉是看不到興奮和熱情的。
余修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起書包。
余舒也低著頭,掩飾著面上的驚愕,奇門?易學?占卦?推算天氣?
她這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