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已經有了覺悟的楊林,聽得趙雲的話,只是淡淡一笑,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了。不過敗就敗了,楊林是何許人物?又豈會因為生死之事而作那兒女姿態?隨即楊林慢慢閉上了眼睛,默默說道:「大人。請恕末將不能為你繼續效命了。」說完,楊林便抬起了頭,亮出咽喉,等待著死亡的臨近。
「楊林將軍。」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卻是從遠處傳了過來,同時還帶著一些叫囔聲和慘叫聲。聽得這個聲音,眾人都是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只見在不遠處,一騎正飛快地朝著這邊殺了過來。擋在這一騎面前的輕騎,無一能夠阻攔,全都被此人的擊退。楊林也是睜開眼睛朝那人望去,在月光的照射下,楊林也是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樣,正是之前一直沒有碰到的大將王康。
和夏軍的其他將士不同,精力旺盛的王康卻並沒有因為連日的趕路而趕到疲憊,甚至連一點睡意都沒有,所以乾脆就騎著馬到了營寨外的一片空地去練槍去了。而正是因為如此,王康這才躲過了一劫,沒有像夏軍的其他人那樣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在遠處見到營寨出了事,王康立刻便縱馬趕了過來,卻是在半路上遇到逃出來的謀士張賽良。
王康只有先將張賽良安置妥當,這才轉回頭趕到營寨廝殺。只不過這一耽擱,營寨內的夏軍將士已經是被殺得死的死逃的逃,只有楊林這邊還在維持著戰鬥。見到如此,王康也是立刻縱馬殺進營寨,朝著楊林這邊殺奔而來。
「笨蛋。」見到王康竟然殺進了營寨,楊林不由得暗罵了一聲,卻是不再坐以待斃了,咬著牙伏在馬背上,雙腿一夾,卻是縱馬便朝著王康的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原本大家都以為楊林已經是引頸受戮,不會再有抵抗,所以也就放鬆了警惕。沒想到楊林會突然跑了,這一鬆懈,加上王康斬殺了一條出口,竟然讓楊林就這麼衝出了包圍。
趙雲見了,忙喊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追啊!」說著,著,趙雲就要縱馬追趕,可還未等他扯動韁繩,受傷的肩窩卻是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疼得趙雲眼睛一黑,差點沒有一頭栽下馬去。
楊林就這麼伏在馬背上,閉著眼睛硬衝,竟然還真讓他給衝到了王康身邊。王康揮舞著蛟龍點金槍,直接便將追在楊林身後的幾名輕騎的士兵刺於馬下,同時一手抓住了楊林坐騎的韁繩,幫著楊林止住了坐騎,對著楊林就喊道:「楊林將軍,你沒事?」
「蠢貨。」被王康救了一命,楊林卻是抬起頭就罵了一句,罵得王康滿臉糊塗,楊林無力地趴在馬背上,看著王康就罵道:「既然已經逃出去了。幹嘛還要殺回來?你這不是找死嗎?快走!不用管我了。快走啊。」楊林知道,如今趙雲已經被自己重傷,若是沒有自己拖累,以王康的武藝,要衝出重圍也絕非難事。
這下王康總算是明白楊林的意思了,卻是嘿嘿一笑,對楊林說道:「楊林將軍。我王康雖然是笨了點,但丟下自己的戰友落荒而逃,這種事情,我做一次就已經足夠了。」說著,王康的眼中閃過了一道陰霾,顯然是想起當年江陵南寨城外的那場戰鬥。
不過王康也是明白現在的情勢危急,可不是傷感的時候,用力晃了晃腦袋,集中精神望向左右圍過來的敵人,一手牽過楊林的坐騎,對楊林喝道:「楊林將軍放心。我們一定能夠衝出去。我還要找趙燕報仇呢。又豈能輕易死在這裡?」
說完,王康便用力一扯楊林坐騎的韁繩,同時雙腿夾著自己的坐騎,猛地一轉,兩匹戰馬同時轉過方向,緊接著,王康喝了一聲,卻是帶著楊林兩人一同縱馬朝著營寨外衝了出去。
王康從小在軍營長大,一身的騎術可是打小練出來的,這些輕騎的將士們雖然也都是騎術好手,但比起王康來可就差遠了。在王康的操控下,竟然就這麼護著楊林,硬是穿過了重重包圍,轉眼便要逃出營寨了。
「想跑?沒那麼容易。」一聲暴喝聲響起,只見在王康的前面卻是突然竄出了一騎,正是王虎。王虎手中的鉤鐮槍指著王康就喝道:「王康。這麼多年不見,今日見到老朋友了,怎麼不留下來聊聊啊。」
「王虎。」王康一看到王虎,那雙眼睛頓時就紅了。當年江陵南寨城外,王康就被王虎給擊敗,最後還不得不落荒而逃。這對王康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平生第一大恥辱了。這些年來,王康第一想做的,就殺了趙燕,報血海深仇,而第二想做的,就找王虎一戰,一雪前恥。
現在見到王虎,王康恨不得立刻就挺槍殺上去,和王虎大戰三百回合。可就在王康準備縱馬殺上去的時候,卻是想起了自己身邊的楊林。他看得出來,楊林受的傷絕對不輕。要是王康自己一個人跑去和王虎單挑,那剩下楊林一個人,肯定是要被敵人給抓了去。
想到這裡,咬著牙,抬頭看了一眼前面挑釁的王虎,王康哼了一聲,卻是單手一扯韁繩,竟然是繞過了王虎,繼續朝著營寨外衝了過去。
對於王康的性情也算是瞭解的王虎,完全沒想到王康竟然還能忍住這口氣,顯然是沒有這個準備,等到王康已經跑出了很遠,王虎這才反應過來,立刻便縱馬追了上去。只是這王康的戰馬和騎術都太好了,最後甚至是乾脆將楊林從他的坐騎上扯了過來,兩人共乘一騎,反倒是將身後的追兵給遠遠甩開。
看著王康的背影越來越遠,王虎無奈之下,也只有終止了追擊,帶著追兵返回了營寨內。此刻,在營寨內的戰鬥已經是徹底結束,將士們正在清理戰場。王虎進了營寨之後,直接便下馬,將坐騎丟給旁邊的將士,自己則是徑直朝著營寨內最大的一個大帳內走去。
這個大帳原本是楊林用來商議軍情的營帳,而現在則是成為了輕騎將領們聚集的場所。王虎大步流星地跨進了大帳,抬頭一看,就看到在大帳的最上方,趙雲光著上半身,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兩名軍醫正在他的身邊給他包紮傷口。見到王虎進來了,趙雲的臉色雖然有些慘白,但還是滿臉笑意地說道:「王虎,看你的樣子,恐怕是沒有追到。」
王虎本來還想關心一下趙雲的傷勢,可一聽得趙雲的調侃,王虎也知道趙雲的傷沒什麼大礙了,當即便翻了個白眼,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說道:「這個王康倒是比以前成熟多了,呃,應該是說他的臉皮厚多了,竟然不受我的挑釁。」
「嗯。」趙雲似乎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一般,點頭說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如果他還是想以前那般,恐怕也不值得我們對付。」
而在一旁的張龍則是有些不甘心地捶了一下拳頭,說道:「可惜啊。別說是抓住王康了,要是能夠把楊林給抓住,那該多好啊!這可是大功一件啊。嘖。竟然就這麼讓他們給跑了,實在是可惜。」一邊說著,張龍一邊搖著頭。
趙雲聽了,呵呵一笑,說道:「行了。你就知足。楊林這次一共帶了有近五萬多人,卻是被我們給殺得是全軍覆沒。而我們兵馬損失不到千人。這樣的戰績,擺在哪裡都是一場大勝。回頭大人可是少不了你們的封賞。」
一提到封賞,眾人當然高興了,這不僅僅是錢財的問題,更是一種榮譽。見到眾將開心的模樣,趙雲則是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按照大人先前的推斷,這次我們擊敗了夏軍,有利也有弊。夏軍一敗,必然影響準備攻打咸寧的聯軍,那我們這次攻打撫州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過夏軍吃了敗仗,諸路義軍為了對付我們,肯定會派出騎兵前來和我們作戰,到時可就要小心了。」
「哼。」坐在一旁的張龍卻是說道:「他們的騎兵嗎?我可是早就想和他們的騎兵交手了。將軍。到時候就讓我領一支人馬,去會一會敵人的騎兵。」
「不可輕敵。」剛剛這一番大勝,顯然是讓輕騎的將領們有些忘乎所以,趙雲立刻便正色喝道:「那彭友就靠這騎兵打下的岳州、益陽和辰州。後來就算避開我們退到吉州等江南西路,也打得當地官軍潰不成軍。足見他們這支騎兵絕對不簡單。同樣是輕騎,我們之前對付夏軍所用的戰術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大家一定不能輕敵,接下來才是戰鬥的關鍵時刻。」
「遵命。」見到趙雲一臉正色,眾將也是收起了先前那滿不在乎的模樣,異口同聲地對趙雲抱拳一拜。
趙雲點了點頭,這個時候,那兩名軍醫也已經為趙雲包紮好了,連著退了幾步,對著趙雲拱手一拜,說道:「趙將軍,傷口並無大礙,將軍只需靜養一些時日即可。」這傷對於趙雲來說,等於就一個皮肉傷罷了,沒有多麼嚴重。
打發軍醫下去之後,趙雲則是轉頭對眾將說道:「按照大人給我們所佈置下來的戰術,接下來我們所應該做的,就繼續騷擾敵人的那些小縣城。直到敵軍騎兵來了,我們便立刻退回去。這輕騎軍可是大人花了很多心血打造出來的兵馬,我們可不能讓它在這裡損耗得太厲害了。」
「趙將軍。」這個時候,張龍突然開口問道:「既然楊林的大軍已經被我們給擊破了,我們何不乘勝追擊,直接拿下建昌軍?這樣一來,說不定我們還能佔領撫州,讓夏誠的實力大減啊。」
張龍的問話等於是問到點子上了,其他將領們也都是轉頭望向了趙雲,似乎也都等待著趙雲的回答。而趙雲卻是搖頭說道:「不行。楊林的大軍雖然被我們給殲滅了。但建昌軍內還有不少敵人。而且建昌軍的守將房雲山是個極為穩重的守將,有他守住建昌軍,我們就算是強行攻下,必然也會損耗不少兵馬。得不償失啊。」
說到這裡,趙雲卻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而最重要的,是攻打建昌軍並不符合大人給我們佈置的戰術。我們在官軍的目的,就為了騷擾敵人。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去主動攻打建昌軍這樣的大城,那樣只會暴露我們的行蹤,讓我們無法更為有效的宛城大人的任務。
撫州的夜襲戰鬥發生的很倉促,結束得也很匆忙。一直等到楊林、王康等人逃回建昌軍之後,留守建昌軍的魏將房雲山才知道此事。得知此事之後,房雲山那可是嚇了一大跳,楊林他們當初可是帶走了整整五萬人馬啊。既有楊林、王康這樣的將領,又有張賽良這樣的智者,怎麼會弄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房雲山也不敢耽擱,立刻便派人把這個消息傳到了興**,同時嚴加防範,就放著敵人趁著建昌軍空虛前來攻打。
不過房雲山的擔憂似乎是白費了,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的輕騎似乎並沒有來攻打建昌軍的意思,反倒是繼續在官軍境內的各個地區遊走,東一槍西一炮,卻是把好好的一個撫州鬧得不可開交。唯一有點兵力的建昌軍和邵武軍卻是不敢出兵。楊林的五萬大軍都給弄沒了。他們去那還不是給別人送菜?
而當這個消息傳到興**之後,夏誠等人也是徹底傻了眼。誰也沒有想到,楊林的五萬精兵,竟然就這麼給打了水漂了。
在興**節度使府的議事廳內,氣氛是異常的沉悶,夏誠等諸路義軍都是陰沉著臉不說話,顯然官軍戰事吃緊,讓他們心裡都有些不痛快,甚至於對將來即將發生的戰事有種不祥的感覺。
坐在夏誠身邊的張華軒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童聞博,而童聞博的臉上也沒有了平時那副淡然的笑意,緊皺著眉頭,眼角卻是不經意地瞟向了另一邊。童聞博所看的方向,卻是坐在高安旁邊的彭友,不過童聞博想要看的人卻不是彭友,而是在彭友身後的胡諸葛。
此刻在議事廳內,所有人都是緊皺著眉頭,可惟獨就這個胡諸葛一直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似乎沒有聽到剛剛信使所說的官兵情一般。見到胡諸葛的這副樣子,童聞博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心裡也是在暗自盤算著什麼。
過了老半天,終於是有人打破了這寂靜,卻是身為盟主的夏誠。夏誠歎了口氣,說道:「沒想到楊林竟然會敗於敵手。現在看來,這官兵情可是不妙啊。張華軒,依你之見,應當如何解決官軍之危?」夏誠還是將頭轉向了身邊的張華軒,對於自己手下的智囊,夏誠還是很信任的。
此刻張華軒也是一陣陣的頭疼了,先前張華軒的猜測一一應驗,可是他沒有料到的是,竟然連夏誠手下的第一大將楊林也會敗得如此慘。這趙軍到底有什麼魔力?竟然能夠有如此戰果?
張華軒雖然想不明白,但現在畢竟夏誠問到他的頭上了,張華軒也不能不回答,深吸了口氣,說道:「大人。撫州戰事雖然吃緊,但以屬下之見,卻不用太過擔心。趙軍現在主力正聚集在咸寧,在撫州的卻是被信王趙榛所分派出去的一支兵馬罷了。」
「而且房雲山將軍送來的軍情中也說得很清楚,在撫州的趙軍就趙雲所率領的輕騎。這樣的兵馬,若是攻打一些小縣城可能沒問題,但要是攻打那些大的城鎮,就不可能了。所以現在房雲山將軍的戰略很正確,閉城不出,趙軍就算是如何善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可也不能總這麼下去啊。」雖然撫州是夏誠的領地,但如果撫州有失,那對於聯軍來說可是十分不妙了。沒有聯軍支撐,劉廣可是沒有那個力量去應付趙軍的入侵,劉廣也是滿臉擔憂地說道:「短時間內,撫州的那些大城鎮或許還支持得住,可是時間一長,城內的糧草供應不上,遲早也是要被攻破的。」
劉廣卻是一言點中要害,夏誠和張華軒兩人都是滿臉苦澀,張華軒搖了搖頭,說道:「剛剛房雲山將軍所送來的軍情諸位也都看過了。輕騎的戰術很明確,就以輕騎的機動力來拖垮我們派往撫州的兵馬,等到一定的時機再來突襲。嚴格來說,楊林將軍他們這一戰並沒有什麼戰略上的失誤,只是……」
說到這裡,張華軒就沒有說下去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楊林的戰略沒有失誤,那打敗仗的原因就只有一個,趙軍的戰鬥力和戰略強於楊林所指揮的夏軍。只不過這話說出來,未免有些打擊聯軍的士氣。
張華軒這話說完之後,在座的幾名當世梟雄都是不由得一滯,心中雖然不甘,卻也無法反駁。那趙燕自從一年前石門起義之戰開始,打了多少次惡戰,就未嘗一敗,可以說得上是名符其實的常勝將軍。和這樣一個敵人打,讓眾人也是不由得心中有些打鼓了。
「哈哈哈哈!」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笑聲響起,眾人順著笑聲轉頭一看,卻正是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胡諸葛。而看到胡諸葛這麼一笑,童聞博、張華軒和趙廣這三名智者也同時心頭一跳,相互看了一眼。
「胡先生。你笑什麼?」見到夏誠等人都是古怪地看著自己這邊,彭友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轉過頭就瞪了一眼胡諸葛,喝問了起來。
被彭友這麼一喝,胡諸葛也是慢慢止住了笑聲,挺直了上半身,對著眾人一拜,笑道:「請諸位恕在下失禮。只是剛剛在下想起一事,自覺甚是好笑,卻是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還請諸位千萬要見諒啊。」說著,便伏身拜倒,只不過在座眾人無一不是當時的豪傑,又豈會聽不出他話語中的意思,當然不會那麼白癡地認為胡諸葛真的是忍不住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