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陽與荀卿身高相差無幾,但是荀陽氣度沉穩,因而沈雲初覺得稍稍偉岸些。舒殢殩獍她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瞧,本來只想偷瞄一眼,但是看到荀陽進門就盯著她看,頓時羞惱得握緊了拳頭,心中將荀陽又惱了一遍,在長輩們面前怎能這般肆無忌憚,這不是明擺著給人留話柄麼?
好在荀陽還知道偽裝成聖人的模樣,眸光在沈雲初身上略略停頓一下,便移開了目光,跟在座的諸位都淡淡地打了招呼,他本就性子冷淡,長寧公主也沒覺得被怠慢了。
荀卿跟在他身後,連走路都帶著紈褲習氣,因著那顆硃砂痣,本就長得雌雄莫辯的,挑著眉眼故意盯著沈雲初看,「喲,沈家嬌嬌步履矯健啊,我在阿兄後面追都追不上,這才眨眼的功夫,就拎著剛做的糕點來孝敬我祖母了?」
沈雲初沒想到自己已經立即降低存在感了,還是被荀卿給提起來了,故意說她與荀陽見過面了卻不一起來,擺明了是做賊心虛。
她低垂著頭,心中將荀卿暗自罵了無數遍,還偏偏扮嬌羞,愣是柔著嗓子答道:「步履矯健談不上,我只是心中惦念著太妃,得趕緊趁熱將糕點端過來,否則涼了就不好吃了,所以稍稍走的急了些。其實壽常院離十三郎的院子也不遠,是十三郎一路分花拂柳,耽誤了時間才是。」
分花佛柳便是沾花惹草,沈雲初這是拐著彎說他風流無忌呢,邊走路邊招惹府中的侍女。
老王妃還不知道自己家孫兒的性子,那就是紈褲中的紈褲,最喜歡跟府中美貌的侍女混在一起,但是被沈雲初這麼指桑罵槐一說,老王妃頓時覺得沈雲初果然是個厲害的,既解釋了自己撇下荀陽他們獨身過來不是因為心裡有鬼,又暗示了荀卿路上走得慢是光顧著看美貌侍女了,還將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
果然山陰公主頓時瞪著荀卿,鳳目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惱意,「長寧啊,你那日說起的那位嬌嬌,你近日可又去找過人家,十三郎不娶妻,心性就穩不下來,我這心中委實是急啊!」
荀陽行了禮,便揀了個離沈雲初不遠不近的位子坐下,那位子剛好挨著老王妃,能看到沈雲初低眉順眼的模樣,荀陽心中默默嗤笑,這丫頭又開始裝了,在他面前可是半分也不溫婉。
而荀卿因為不願聽山陰公主叨叨娶妻的事情,偏偏要往老太妃跟前湊。
荀卿喜好浮誇,光看到他腰間那五彩繽紛的香囊,老王妃就覺得眼疼,對他冷眉冷目的不願意搭理,尤其是聽山陰公主提起那位有意說給他為妻的嬌嬌,對荀卿的臉色就更冷了。
但是荀卿嘴巴甜,平日裡盡跟著油嘴滑舌的紈褲子弟混在一起,幾句話就哄得老王妃眉開眼笑的,伸著手指戳他的腦門,「你真真是個潑猴!」
那邊長寧公主也愁,溫國公府的嫡女,相貌性情都是極好的,她與山陰公主看著都合適,也請示過老王妃,大家都滿意,荀卿這混蛋突然跑到人家嬌嬌面前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人家嬌嬌本來挺樂意的,結果死活不願意,問什麼也不說。
「姑母,你心裡急也沒用,四郎不娶妻,十三郎便跟著晃蕩。」永寧公主說話間使勁瞄著荀陽,荀陽眼觀鼻鼻觀口,好似老和尚打坐,愣是沒給半分反應。
一提娶妻就是這個摸樣。
老王妃見荀陽與荀卿誰也不著急婚事,荀陽是說不說就是一副聖人模樣,不動凡心,荀卿直接就是尥蹶子,說些混賬話,如今大抵是因為沈雲初在,荀卿倒是沒怎麼說混話,只是一味的挑著眉看荀陽,好似荀陽臉上開出花來了,老王妃歎息道:「都是二十七的郎君了,尋常人家像他這般大,早就子女雙全了,他連個侍妾都不願意納,我看到你們兄弟兩個眼疼,都離我遠些。」
荀陽聽了也不給反應。
荀卿見剛哄好老王妃,沈雲初一句話又招來這些是非,橫了沈雲初一看,「喲,阿兄你這胳膊是不是又流血了,哪個庸醫給治的,回頭別給留下毛病了。」
比起荀卿的紈褲習氣,老王妃是越看荀陽就越是順眼,此刻聽荀卿說到荀陽胳膊的傷,老人家心眼都提上去了,自己拽著荀陽的右胳膊看了看,沒見著血,這才拍了拍胸口,嗔了荀卿一眼,「潑猴,你淨瞎說!」
荀卿笑嘻嘻地看著沈雲初,那笑看起來還真是無害,但是那笑聲聽在沈雲初耳中有些滲人,他問道:「沈家嬌嬌,那日遇刺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情況下,我阿兄竟替你擋了箭?唱詞裡面都道以身相報,沈家嬌嬌打算如何回報我阿兄的擋箭之恩啊?」
「初娘,給老太婆講講那時候可凶險害怕?」荀卿一說,老王妃頓時也來了興致,老人家別的興趣愛好沒有,聽戲還是常聽的,那戲詞裡面經常有英雄救美而後美人以身相報的故事,荀陽都二十七了,對誰都冷冷淡淡的,偏偏就對沈雲初青眼有加,若是自己孫子對人家姑娘沒有半分心思,她可是不信的。
尤其是每問起他們可是師徒關係的時候,荀陽可不樂意了,五年前到雲州教了沈雲初一年的功課,偏偏沒讓行拜師禮,說不定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想娶過來做夫人呢。
對於自己孫子的腹黑,老王妃可是比誰都清楚在,這孩子自小跟著老湘王長大,她對他最瞭解了,被荀卿一提,老王妃頓時問起來。
沈雲初不著痕跡地瞪了荀卿一眼,這才低眉順目地答道:「那時候阿初都嚇壞了,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沒機會見到少師大人的壯舉,但是事後睜開眼見少時大人的臂上插了一箭,阿初險些嚇暈,只覺得少時大人當真是個俠義心腸的,這等大恩大德,阿初沒齒難忘,若是少師大人將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阿初赴湯蹈火結草啣環來報答少時大人的恩情。」
說冠冕堂皇的好話,然後又裝出感激涕零的模樣,尤其是感激中帶著後怕,沈雲初就是標準的京中嬌嬌,柔弱,引人垂憐。
但是荀陽可是知道,人家勇敢著呢,看到晉王有危險,不顧一切就衝了過去,要不是他伸臂擋了一下,那毒箭可就插在她身上了,疼起來要死要活的可是她!小沒良心的,此時倒是記得裝柔弱裝可憐了,那時候怎就不知道害怕呢!
荀卿知道她這是又在裝模作樣了,方纔還在他的院中跟他談入干股的事情,京中的嬌嬌們可沒她那般貪財又精明的,若是手中有醉吟先生的菜譜,頂多也就是在宴會或者貴族圈中博個擅長廚藝的好名聲,她可是紅口白牙地套干股,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套銀子之前還沒忘記拿過來哄老王妃開心,順便博個好名聲。
方纔還將眾人的矛盾往他身上引,禍水東引的招數隨手就來,荀卿才不會讓她太如意,「聖人早就說過的,未知生焉知死,沈家嬌嬌說的結草啣環太虛,還不如好好照料我阿兄,聽說我阿兄府中連個端茶遞水的侍女都無,如今胳膊險些廢了,怕是連飯都吃不到嘴裡,沈家嬌嬌廚藝這般了得,應該去少師府親自為我阿兄準備膳食,才能顯出誠意啊!」
沈雲初本就是被施恩的一面,她怯怯地問荀陽,很客氣的那種,「少時大人喜靜,阿初前去怕是會叨擾了少師大人養傷啊!」
荀陽終於不再是老和尚入定的模樣,終於給了點反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叨擾的。」
沈雲初險些吐血。
這個時候荀陽不是該表現他的俠肝義膽,施恩不圖報的高尚品質麼?他不是該結局,「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然後此事就算揭過去了麼?」
老王妃終於看出端倪了,索性自己孫子終於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了,她就很高興,誰家跟她一般,明明兩個孫子都儀表堂堂,愣是連重孫子都抱不上!
老王妃順勢道:「初娘你的廚藝真是好,這點心做的甚是合我的口味,我老太婆這輩子都快活完了,愣是沒吃過這種口味的糕點,若是初娘常常給四郎做些膳食的話,四郎胳膊上的傷定然養的更快,你這般好的廚藝是跟誰學的?」
沈雲初暗自懊惱,荀陽怎能這樣啊,臉上卻恭謹地答道,「回太妃的話,都是跟醉吟先生學的,醉吟先生定居雲州之後,離都護府很近,我幼時便常常去偷學。」
「偷學?」老王妃此時對沈雲初太感興趣了,能讓她家四郎給反應的嬌嬌,她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滿意。
沈雲初便將小時候與醉吟先生鬥智鬥勇比賽廚藝的事情,撿了幾件有意思的講了講,惹得老王妃笑聲陣陣,醉吟先生脾氣真是古怪。
「太妃,爾玉公主來看您來了。」阮媽媽突然進來稟告,說話間,一名長相甜美的小姑娘已經踏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