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溫暖,徐藥兒穿著消毒服站在無菌病房內,不久前幾位專家讓徐藥兒要有心理準備,只因朗朗的情況有惡化跡象。舒虺璩酉
該有什麼心理準備呢?朗朗七個月的時候,他學習走路,父母要扶他,她說:「不用管他,讓他自己走。」
她要鍛煉他的意志力,每次朗朗摔倒的時候,他都會自己爬起來,不哭也不鬧,爬起來繼續學習走路,直到有一天她起床,走到陽台上,看到父母含笑站在花園裡,草坪上,朗朗顫巍巍的走著路,雖然每一步都走的搖搖晃晃,但她卻笑了,忘了穿鞋子,咚咚咚的奔跑到樓下,直接衝到花園裡,把朗朗抱起來,對著他稚嫩的臉龐親了又親。
看,她是這麼期待他的每一次成長,她的孩子很少流淚,所有認識朗朗的人,都說他懂事,都說他很堅強。可再多的好,都抵不過病魔侵蝕和現實無奈。
元清說要跟她結婚,她聽了沒有喜悅,沒有心動,有的只是暮靄般的迷茫。她想起父母,不管在外面,他們是怎樣的聲名顯赫,在家裡卻都歸於俗世凡塵。他們會為了吃什麼飯爭吵,也許那不叫爭吵,而叫拌嘴。父親聲音稍微高一些,母親就會委屈垂淚,父親這時候就會變得很後悔,他說學逗唱,他給母親講笑話,直到母親破涕為笑,他才擦擦額頭上的虛汗,鬆了一口氣嫦。
那般小心翼翼的討好,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所以,她的愛情、婚姻不將就,也不會輕易向現實屈服。有這種念頭的時候,徐藥兒又怎麼知道世事無常,現實中有根無形的線早已給了她命定的結局。
元清中午來醫院的時候,徐藥兒並沒有在無菌病房裡,倒是看到了徐母。
「伯母,我……」來看看朗朗蕊。
徐母不給元清說話的機會,直接拿著病歷表離開了,但是並沒有阻止他進去看望徐朗。只因徐朗的病目前有一半的希望都壓在了元清的身上,藥兒如果跟元清計劃再要一個孩子的話,徐家跟元清關係鬧僵,會讓藥兒很為難。
雖然很想掐死元清,但是……忍忍吧!
病房外,元清站了很久,深吸一口氣,這才轉動門把,走了進去。
徐朗正坐在床上看書,看到元清愣了愣。元清,他不會不認識,畢竟是姐姐的同事和多年好友……他注意到元清手中拿著一束百合花,笑道:「哥哥,你是來看我的嗎?」
元清握著鮮花的手在微微顫抖,心臟驟痛,徐朗出口的那聲哥哥,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扎進了他的心口,那麼疼,那麼疼……
他忽然明白了徐藥兒的傷痛,當她每天被自己的兒子口口聲聲「姐姐」輕喚的時候,她的心是不是比他還要痛?
元清低眸,眼睛乾澀濕潤,撫平心緒,走過去把花插在花瓶裡的時候,他溫溫一笑:「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元清撫摸著他的頭髮,然後愣住了……
不該撫摸的,很多年後,每當元清想起當時的情景,他都會覺得全身發涼。
徐朗戴的是假髮,他的頭髮在大半年的化療中,已經掉光了,那一刻,元清看著徐朗光光的腦袋,心裡升起的恐懼,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徐朗拿掉短髮,羞澀的摸了摸光頭:「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只是兩個字而已,元清卻說得很艱澀,他眼睛裡的濕意在聚攏,在蒸發……
「白血病患者都這樣,光頭其實沒什麼,但是姐姐每次看到都會很難過,我怕她傷心,所以就讓媽媽給我買了假髮戴著。」化療之後,他的枕頭上都是頭髮,姐姐背對著他撿頭髮的時候,他明明看到她哭了,但是她轉過身卻在微笑,臉上沒有絲毫流淚的痕跡。
他的姐姐很擅長偽裝痛苦啊!
元清該說什麼呢?面對這麼懂事的孩子,他心疼,他感動,他難過。
他總要說些什麼,所以他摸著朗朗的光頭:「今年流行光頭,如果不是我在總統府工作,我一定會把頭髮剃了,我想洗頭的時候應該會很方便。」
「是啊!真的很方便,很節省洗髮液!」徐朗說著開朗的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太明亮,散發出朝陽光芒,刺得元清眼睛一陣陣的疼。
元清溫聲道:「所以,等以後我退休了,說不定我會為了節省錢把頭髮都給剃了。」
徐朗哈哈大笑,元清就那麼含笑看著他,徐朗跟徐藥兒長得很像,他笑的時候,唇角會先揚起,然後右臉頰有酒窩出現。這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嗎?
徐朗止了笑,看著元清,認真的說道:「哥哥,你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秘書長很不一樣。」
「你喜歡電視上的我,還是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我?」問這話的時候,心裡竟是緊張不安的。
「都喜歡。」莫名喜歡,雖是第一次談話,卻覺得很親近,那種感覺很奇妙。
元清笑了,摸了摸徐朗的臉,俊雅的臉龐上含著寵溺。
徐朗問:「姐姐知道你今天來醫院嗎?」
「我之前跟她提過。」
「她在跟專家研究我的病情,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這位哥哥很優秀,姐姐正好單身,兩人如果在一起的話,應該很般配。
元清又哪裡知道徐朗的想法,聲音低柔:「害怕嗎?」
徐朗搖頭,小小年紀,眼睛裡卻閃現出看破諸事的無奈:「不怕,我如果是孤兒,什麼時候死,怎麼死都不重要,可我不是,我有爸爸媽媽,我有姐姐,我有很多關心我的人,這些人裡面有愛我的,有我愛的,所以我要努力的活著,我要為了所有人好好的活下去。」
他是那麼想活下去啊!還有什麼話比這句話更能扎人心窩嗎?
這個只有十歲的孩子,他的兒子,眼神清亮的看著他,他眼中的淚瞬間無所遁形,背對著徐朗,忽然就那麼流了出來。
透明玻璃窗外,淚眼朦朧間他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外面的徐藥兒,她眉目沉靜,直盯盯的看著他,然後目光微移,她唇角含笑。
元清知道,她看的是徐朗,之所以笑也是因為徐朗,能看到她笑總歸是好事一件,至少在她千瘡百孔的心裡,還有那麼一個人能夠給予她微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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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陽春四月,徐藥兒和元清曾經在德國逗留過。
那月,垂柳成蔭,襯得河水一泓碧水。
那天,輕舟蕩漾,他和她坐在船頭。慵懶的陽光下,心思愜意的躺在輕舟上,看兩岸繁華,看花圃草坪,看古老街景建築,看水流平緩。
他忽然開口:「就這麼活著,其實也不錯。」
她笑,看著藍天白雲,心境通暢:「不瞭解你的人,聽了你的話,會覺得你過的很悲慘。」
他良久不說話,最後反倒是笑了:「人要一路葬著走,不管做過什麼,都要對自己的每一步負起責任。這麼說來,每一步都很沉重,又怎麼會不悲慘呢?」
元清的話歷歷在耳,如今元清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他說:「談談。」
他抓的不緊,但卻甩不開,沒有惱怒是假的:「你究竟想幹什麼?」
他眉目冷銳:「我們需要談談。」
「談什麼?」
元清沉聲道:「談過去,談現在,談未來。」
徐藥兒怒道:「元清,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過去?你如果後悔,如果覺得愧疚,給我一個孩子,這就是我要的現在和未來。」
話音落,一陣沉寂,元清臉色蒼白的看著她,眼睛裡血絲流轉,很顯然這個男人從知曉她的過去和朗朗存在的那刻起,就沒有休息過,所以他在選用同情迂迴戰嗎?
「藥兒,我們都冷靜下來,我……不是那麼齷齪的一個人,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可好……」
元清說這話的時候,他是狡猾的,他離她很近,輕聲細語間帶著討好,那樣的姿態和語氣好像把她當成了孩子,容忍而耐心。
徐藥兒有些失神,恢復平靜,「不擔心獨處的時候,我殺了你嗎?」
「能死在你手裡,是我的榮幸。」他笑,只是笑容慘淡,目光卻深幽如墨。
ps:更新晚了,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