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無人語,山谷蕩蹄聲,緊鄰『撒裡黑昆』絕谷南端的山道兩頭,迎頭狂奔的兩支騎兵團使出全力。{免費小說}一個急於增援,一個存心封堵,相互毫不知情,但殊途同歸。天色在奔行中漸漸泛白,兩側的山嶺被平地而起的霧瘴籠罩,顯得特別神秘。崖縫處,一叢含苞待放的野花不為所動,輕輕抖去昨夜的疲憊,迎著凜冽的山風,肆意綻放。
催促聲聲,呵斥陣陣,生生打破黎明前的寧靜。空寂的山谷上空激盪著蹄聲和怒斥,整整一夜,人不下鞍,馬不進食,更不曾休憩半分,疲乏至極的五百石頭城駐兵怨氣沖天。雙眼通紅的紅衣將領依然不下令歇息,時而衝前,時而退後,不停怒吼,「誰他媽不累?你們當老子只為蒙古人嗎?他們的死活與我等又有何關係?但,山口一旦失守,誰又能倖免?花刺子模人對『色勒庫勒』覬覦已久,如今找到由頭,不撞南牆絕不會罷休……」
疲憊也得上,害怕更無用,五百本土精銳騎兵不再抱怨。長蛇陣一路延伸,以飆風般的速度直撲目標山谷,人群中飄出一聲慨歎,「嗐,又得為他人做嫁衣,偏偏駐守這高原險地,咱們的命可真苦。前門去狼,後門來虎,尾隨的狗熊還虎視眈眈,誰他媽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只苦了可憐的百姓……」
「還能如何?身處亂世,誰又能置身事外?遼人跑了,蒙古人來了,花刺子模人蠢蠢欲動,也不知鹿死誰手?以目前狀況來看,估計花刺子模騎兵要倒血霉,根本不是蒙古人的對手嘛……」一名裨將接過話頭,「能派出駙馬爺親自督戰,顯然志在千里,花刺子模人慘了……」
「不許妄自猜測……」低聲呵斥,縱馬趕上的紅衣主將一臉緊張,「難道你們沒聽聞過蒙古人的殘忍?血腥屠城絕非恫嚇,惹惱駙馬爺,你我都得倒大霉,這幫魔王可不是吃素張大的?能執行追殲乃蠻逆賊的重任,其戰鬥力非同小可,我們不也見識過嗎?若談戰鬥力,我等與花刺子模人也算勉強有得一拼,可……」
暗自膽寒,不再提及兵敗之事,以免影響將士們的心情,眺望影影綽綽的絕谷山嶺,紅衣主將一聲斷喝,「太陽升起前,必須趕到目的地,否則後果難料,全軍加快速度!」
由西往東的近兩千花刺子模騎兵如旋風席捲大地,捲鬚將領依然嫌慢,不住催促,「天色已亮,我們的行蹤極有可能被察覺,快,快……」
悄然疾行中,五百本土駐兵先一步抵達絕谷南端的山口,偵探小分隊一眼發現西嶺方向揚起的滾滾煙塵,火速報警,「前方出現不明騎兵,全軍戒備,準備迎戰!」
緊張的佈防剛剛完成,一百名花刺子模先鋒騎兵已然迫臨。天色大亮,一眼即能辨別身份,二話不說,兩支騎兵展開一場血與火的對決。憑借先發優勢,紅衣主將率全體將士牢牢扼守東嶺山口,戰鬥場景如出一轍。盾牌陣突進,箭雨林封鎖,區別只在於精準程度。
用密不透風的箭支彌補缺陷,投入全部兵力的五百本土駐軍咬牙支撐,紅衣主將親自披掛上陣,倚靠強弩一舉幹掉對手的先鋒官,拔箭並怒吼,「快,派人尋找駙馬爺,請求支援!」
高嶺上,負責監控敵情的哨兵用響箭告警,正率兵撤離山谷的年輕小將被迫分兵。疲憊不堪的一百名勇士在徒單克寧的帶領下,掉頭殺奔絕谷南端山口。一幫悍勇兵將迅速投入戰鬥,岌岌可危的戰局被很快扭轉,一千餘花刺子模騎兵被成功壓制。龜縮在距離山口約三百步的窪地中,一個個氣得哇哇大叫,「媽的,緊趕慢趕,還是被人搶先一步,他們不是蒙古人,衝呀……」
率兵後撤至距離岔道約百步左右,曷思麥裡沉聲下令,「佈陣拒敵,不得後退半步,否則必將導致整個戰局崩潰。我們艱難,敵兵一樣難受,勝負只在一念之間,誰堅持到最後,誰就能掌控未來,放箭——」
由退轉攻,重整旗鼓的諸兵將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迅猛的箭雨再次阻遏住敵兵攻勢。腿部中箭,噴湧的血水染紅征袍,蒙古副將猶自精神抖擻。狠狠放箭,連續射翻冒死突進的五名敵兵,趁花刺子模人退卻,偷空叮囑將士,「不要慌,遠射對我們而言有極大的優勢,敵兵破不了陣,檢查戰損和箭支,給我狠狠狙殺敵人!」
岔口以西的山谷中,戰鬥一樣激烈,退至中途,被激怒的眾勇士不再退步。浴血奮戰的周文龍化身魔王,一面穩穩放箭,一面聲嘶力竭怒吼,「我勇士團以往撤退,只為長驅直入,而今退無可退,索性跟他們拼了,也讓花刺子模人好好領略一下我勇士團的威風,衝啊!」
轉守為攻,高舉盾牌的將士逐步蠶食失地,反擊的箭雨同樣猛烈,但花刺子模騎兵的精準度越來越離譜。射出的箭支全無準頭,拿逼近的對手毫無辦法,被迫後撤,早先的勇氣化為血水,一個個膽戰心驚。精挑細選而出,箭術自然不曾變形,眾將士發一聲吼,穩步推進變為奮勇追敵。
抵抗不住對手的強大攻勢,原本散亂的陣勢猝然崩潰,殘餘的花刺子模騎兵紛紛掉頭,誰也顧不上誰,只管拍馬狂奔。場地雖寬敞,但人人急於逃命,擁擠不堪的人馬剛逃至隘口,一下子被堵住。徒步追趕的勇士團倏忽即至,輕輕鬆鬆獵殺目標,一個個眉飛色舞。
太陽升上地平線,岔口以東的絲路山谷中,一騎絕塵的馬素僕縱馬飛奔。身後蹄聲陣陣,五百本土駐軍不敢懈怠半分,領頭的大將緊緊追趕前方悍將,不忘激勵人困馬乏的諸兵將,「兄弟們,成敗在此一舉,兵力再少,也能震懾敵人,殺呀……」
躍過狼藉一片的谷道,馬素僕率先衝出山口,「駙馬爺,我來了,援兵也來了……」
留守的傷兵指明最為危急的絕谷南端方向,五百生力軍縱馬轉向,直撲激戰正酣的南端山口。再也抵擋不住奮勇殺入的對手,只剩不到一千人的花刺子模騎兵被迫扔下鬼哭狼嚎般的傷兵,紛紛掉頭逃竄。進攻變為大潰退,狂奔而來,呼嘯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屍骸任由風沙遮臉。
搶上一匹戰馬,年輕小將提槍眺望西嶺方向,仔細查看潰退的敵兵,皺眉靜靜琢磨。看其混亂不堪的陣勢,顯然並非有次序的撤退,槍指西方,火速下令,「傳本將命令,全體將士轉守為攻,誓要將這支花刺子模騎兵一網打盡,攻擊——」
隨著對手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全線崩潰的花刺子模人沒命逃出山谷,組織防線繼續拒敵。千瘡百孔的防禦陣勢被迅速突破,魂飛魄散的眾兵將一退再退,依然阻擋不了勢如猛虎的對手。一聲吶喊,人馬如散放的羊群一般,沿縱橫交錯的山路各自逃命。
等二千餘本土駐軍趕到岔口,太陽也升上頭頂,縱橫交錯的山谷中,一地的人馬屍骸觸目驚心。留守的眾傷兵顫顫巍巍起身,指明年輕駙馬爺的追敵方向,部分輕傷員自告奮勇充當嚮導。兵分三路,眾將士分頭追趕,一頭鑽入血水橫流的居中山谷,紫衣將領親率八百壯士狂追而去。
三支兵團相繼浩浩蕩蕩殺出山嶺,一馬當先的年輕小將勒馬止步,眺望山地中狼奔豕突的惶惶身影,哈哈大笑,「勇士們,請好好瞧一瞧,這就是傳聞中驍勇非凡的花刺子模騎兵,也不過如此嘛。哈哈……你們說說,追還是不追?要不乾脆直搗黃龍府,殺這幫小兒一個片甲不留?」
飛馬趕到,氣喘吁吁的儒者忙不迭阻止,「萬萬使不得,駙馬爺,窮寇勿追,窮寇勿追呀……」指指西南方影影綽綽的城堡,話語中隱含擔憂,「我們的給養和備馬損失殆盡,急需補充,花刺子模人有備而來,即便將其擊潰,憑這點兵力也不足以展開全線進攻,何況大汗並不允許我們主動攻擊花刺子模人?」
「哼哼,且依仙師之言,讓這幫小兒先喘息一陣,不過,諒其也不敢再大舉進攻……」搭涼棚環視一圈,年輕小將高聲詢問,「此地叫什麼?本將得立碑紀念一下我們的輝煌戰功,仙師,您負責起草,迪烈,你來撰寫!」
「稟駙馬爺,此地名叫『努沙克』……」奔出大口大口喘氣的人群,誠惶誠恐的黢黑獵戶低聲提示,「駙馬爺,此地不宜久留,若非長居高嶺的山民,一般人難以適應這種高原環境,稍有不慎,即會無聲無息死去……」
大腦一陣陣眩暈,張大嘴拚命吸氣,周文龍依然感覺到疲憊感席捲全身。吐出沉滯於胸的一大口濁氣,人隱隱不安,「也罷,我們撤,速度不要過快,本將也覺得極不舒服,好像渾身沒勁一樣!」
「高原與平地差異頗大,不適應也屬正常……」儒者同樣感覺不適,喘口氣,「勇士團斷後,傷兵先行,蒙古將士隨後,撤——」
沿絲路撤回岔道,天色也近擦黑,點燃火把,核查戰損,年輕小將皺緊眉頭。兩百餘勇士團成員,輕傷者幾乎達到一半,重傷將領超過三十人,戰死的勇士足有十八名,實在讓人痛惜。清點人數,曷思麥裡不由得怒髮衝冠,一千將士出征,一路上威風八面,卻在這絕谷中折損近三百人。不敢質疑駙馬爺的指揮,一口憋屈氣全發到留下的唯一一名活口頭上,「把那個混蛋帶上來,老子要一刀一刀將其凌遲處死,媽的……」
五花大綁的花刺子模主將被拖死狗一般帶到兩員悍將面前,掙扎著勉強站起,「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敢與我大軍為敵,知道後果嗎?」
聽明白儒者的翻譯,冷眼旁觀的徒單克寧一時按捺不住怒火,衝上前狠狠一腳,「後果?去你媽的後果……」
拔彎刀,曷思麥裡陰森森一笑,「讓本將來告訴你後果,凡與我蒙古大軍為敵,除去不發一矢而投降者,餘眾的下場都一模一樣……」刀刃貼上微微抽搐的俘虜臉龐,輕輕上下左右滑動,「一律處死,你也不例外,說吧,想怎麼死?先剁手還是先跺腳,不過,會死得很慢很慢,開膛時應該還清醒,想必感覺不錯……」
「停手,放開此人……」出聲阻止,年輕小將大步上前,口吻霸道,「解開繩索,讓他滾回去,轉告死胖子蘇丹王,我蒙古大軍不日後即會造訪,記得洗乾淨脖頸,以免死的時候太痛苦。尤其那個自立為王的死老太婆,本將一定將其生擒,脫光其上衣遊街,也讓她好好體會一下被羞辱的美妙感受!」
「不……」聽清翻譯,早有怨氣的碧眼番將一口回絕,斜睨逼近的小將,不住冷笑,「駙馬爺,末將的俘虜可由不得他人做主,我們同為先鋒官,分享戰功可以,但處置各自的俘虜,如此越俎代庖不好吧?」
「爾敢,本將直接聽命於長皇子殿下,即便哲別千戶長,也不敢過多干涉。你一個小小的百戶長,有何資格跟本將叫板……」沒等聽完翻譯,積蓄已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周文龍一把拔出腰刀,「來,我們單挑,誰勝誰再來決定此人的生死!」